“喝湯了。”(吃晚飯)
女人從廚房端出一鍋香噴噴黃澄澄的玉米面疙瘩,招呼著眾人落座。
“妹兒,把火腿拿給我。”
男孩捧起手中的碗,喝了一大口面疙瘩,砸吧著嘴對女孩說著。
女孩聞言,夾菜的手不禁頓了頓,然后面無表情地說了句:“火腿么了,俺吃了?!?p> 男孩一聽這話不干了,猛地放下碗筷,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大聲說道:“弄啥類?你憑啥吃俺火腿啊,那可是俺二媽帶給俺內(nèi)!”
“那不是俺二媽?俺還說,是二媽帶給俺的類!”小女孩也有些不甘示弱地爭辯著,絲毫不落下風(fēng)。
“那小魚干類?”
“吃了?!?p> “魚豆腐類?”
“吃了?!?p> “......媽,你看她!”男孩氣急,手一指,轉(zhuǎn)頭看向左手邊的女人。
女孩無聲地沖男孩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氣的男孩有些說不出話來。
女人喝了一大口碗里所剩不多的疙瘩粥,用手擦了擦嘴。
她歪著頭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屋子角落的米缸邊,手伸進去扒拉了半天,掏出了一個外面用細(xì)繩捆好,裹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小布包,。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繩子,一層層地打開布包,從里面拿出一塊煙熏得有些發(fā)黑的臘肉,用刀切了一塊下來,剩下的繼續(xù)用布包好,確保嚴(yán)嚴(yán)實實以后,她才又放了回去。
“啪嗒”一聲,見女人把這塊臘肉放進了自己的碗里,男孩頓時有些眉開眼笑。
女人做完這一切之后,迆迆然坐下來,繼續(xù)啃著桌上的饅頭吃著腌菜,完全不理會周圍人的眼神,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老婆,你不給女兒一塊嗎?”
坐在女人對面的男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男娃兒要長身體,考學(xué)還要用腦子,妮兒呢?算求!”女人對于男人為女兒說話似乎很是不爽,回懟了一句。
“來,多吃點才能長高長壯?!?p> 女人將鍋里剩下的半碗疙瘩粥一股腦兒都倒給了男孩。
男孩見狀吃吃地笑著,一副地主家的傻兒子表情。
女人則是寵溺地看著他,臉上露出少有的慈愛之色。
男人看了看此刻慈母一般的女人,又看了看癟著嘴滿臉委屈的女兒,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把自己碗里剩余的疙瘩粥倒給了女兒,自己則起身離開。
女人自顧自地吃著饅頭,臉上依舊是那副神情,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
晚上,女孩用水簡單地給橘貓洗了個澡,抱著它,睡在自己的房間里。
兩邊用石頭壘起,上邊平放著一張木制門板,門板上鋪著一層薄薄的被褥,這就算是她的床了。
橘貓似乎不太愿意與人類如此親近地睡在一起。
沒過多久便掙脫來,在被褥外女孩的腳邊找了一處地方盤腿躺下,兩只銅鈴般的眼睛在黑夜里閃著淡淡的幽光。
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感覺自己的腳邊很是暖和。
她掀起被子一看,原來是那只橘貓不知什么時候鉆進了被窩里,柔軟溫暖的肚皮緊貼著她的腳正睡得香甜,不由感到一陣欣喜。
她想要緩緩抽出腳而盡量不去打擾橘貓睡覺,但沒想到還是把橘貓給驚醒了。
只見它大張著嘴巴打著哈欠,抻了抻尾巴,便跳下床來梳理著毛發(fā)。
等到小女孩梳洗完畢,便跟在小女孩身后,送她去上學(xué)。
小女孩上學(xué)的地方離家有些距離,每天來回要跑大約十幾里的山路。
橘貓每次都會將小女孩送到當(dāng)初與她相遇的地方,目送著她遠去。
而到了放學(xué)的時間,這只橘貓又會坐在這里等著小女孩,和她一起回家。
晚上,橘貓同樣也是和小女孩一起睡覺,給她暖腳。
自從有了橘貓牌暖寶寶,小女孩的冬天變得不再難熬。
只是小女孩那個有些憨憨的哥哥似乎總想靠近橘貓,但每次都被小姑娘阻攔了下來。
這么一來二去,男孩也就斷了念想。
冬去春來,四季交替,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三個年頭。
這三年里,在女孩的精心喂養(yǎng)下,原本骨瘦如柴的小橘貓漸漸長大,四肢粗壯有力,毛色也漸漸亮眼起來。
小女孩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長成了一個半大的姑娘。
男孩在母親毫無顧忌的喂養(yǎng)下,長得愈發(fā)壯實,平日里的臉上總帶著一副憨憨傻傻的笑意。
當(dāng)然,他們兄妹倆之間的斗爭依然存在,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小女孩考上了鎮(zhèn)上的初中,天天的來回上下學(xué)很不方便,需要住校。
但三年的住校費和生活費相對于這個生活有些拮據(jù)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原本女人是不同意的,好在男孩也爭氣,沒能考上高中,于是便輟學(xué)在家賦農(nóng),為家里省下了一個孩子讀高中的錢。
在男人的努力爭取下,女孩終于如愿以償獲得了住校的資格。
女孩就這樣離開了家。
失去了小女孩的庇護,橘貓在這個家里也便失去了僅有的生存空間。
它似乎也明白這一點,于是它就白天在后山林子里獨自覓食,晚上才回小女孩的房間睡覺。
一個落雨的傍晚,橘貓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家門,沒有理會佇立在門口望著天的男孩,而是徑直向女孩的屋內(nèi)走去。
沒有防備的橘貓忽地被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尾巴,并倒提了起來。
只見男孩看著眼前不斷掙扎叫喊扭動著的橘貓,收斂了些臉上的憨厚,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
下一刻,他猛地將手中的橘貓擲出,只見那橘貓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緊接著,落在不遠處的一片土地里,濺了一身土黃色的泥水。
橘貓甩了甩身子,望了男孩一眼,沒什么事似得低著頭繼續(xù)往房間里走去。
但就在它即將竄入房門的那一刻,男孩又將它抱起,而后雙手推出,落地的橘貓一個趔趄,再次坐倒在泥水中。
男孩笑的前仰后合,邁動著腳步上前,再一次將準(zhǔn)備轉(zhuǎn)身逃跑的橘貓抄在手里。
這一次脫手的時候,橘貓試圖抓住男孩的膀子,不讓自己的身體再次被扔飛出去,但沒能成功。
隨后橘貓借力輕巧地落在地上,男孩的膀子上出現(xiàn)了三道血紅色的抓痕,已經(jīng)隱隱滲出鮮血。
“哇啊......”男孩看著膀子上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當(dāng)場便哭出聲來,哭聲震耳欲聾,似乎蓋過了空中的雷聲。
橘貓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看了眼干嚎的男孩,舔了舔嘴巴,很是淡定地跑回房里去了。
男孩的哭聲將女人吸引了過來,待她看清男孩的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抄起一根半米長的搟面杖就沖進了女孩的房間。
不一會兒,橘貓被女人從房間里攆了出來,舉著搟面杖的女人追著一只貓追了幾里地的景象被街坊們看在眼里,皆是有些心頭發(fā)寒。
后面一連幾天這一家都是房門緊閉,不見人影。
有知情者說是這家人帶著男孩去縣里打疫苗去了。
當(dāng)然橘貓也沒能回得了家,它徹底失去了一個可以被稱作窩的地方,重新開始了它遇到小女孩之前的流浪生活。
那一段時間,這個小村落的家家戶戶每到晚上都能在大半夜聽到陣陣悲慘尖銳地貓叫聲,只是他們無法分清這些叫聲到底是后山里的野貓還是那只無家可歸的橘貓。
又過了兩個月,女孩放寒假回了家,到了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貓,但是哪里都沒有它的蹤影。
女孩的街坊領(lǐng)居告訴她,有好一陣子沒有看見那只橘貓了,后面的大山里有猛獸,說不定早就死在大山深處了。
女孩不信邪,始終沒有放棄尋找,甚至還孤身一人走進了深山野林,但是也沒敢走的太深。
她走遍了所有和橘貓一起走過的路,一路走一路呼喚,卻從未有過任何回應(yīng)。
就這么找了半個月,毫無結(jié)果。
這個時候,就連女孩也覺得那只橘貓可能真的不在了,強忍著傷心難過,最終打算放棄尋找。
某天晚上,女孩照例準(zhǔn)備關(guān)燈睡覺。
忽聽房間門外傳來熟悉的貓爪撓門的聲音。
女孩幾乎是喜極而泣,打開門,果然是那只橘貓。
它消瘦了很多,身上布滿了傷痕,但是眼睛依然很亮,很有神采。
女孩伸出臂膀想要抱它,被卻它躲開了。
就在女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橘貓主動爬上了床尾那一塊專屬于它的地方,將頭埋進了細(xì)密的毛發(fā)中,沉沉地睡了下去。
女孩笑了起來,笑中帶淚。
理好了被子,和橘貓一起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的早晨,這只橘貓睡得比平常都要死,女孩起床的動靜都沒能驚動到它。
女孩收拾好一切,趴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它,看著看著,她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眼前橘貓的肚子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起伏,一動不動。
女孩顫抖的手伸到它鼻子下探了探,發(fā)現(xiàn)鼻息也停止了。
摸了摸它的身上,卻還有一點點的溫度,溫暖了女孩的指尖。
橘貓,卻是早已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