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陰影歸陰影,金石工作不可能因此而終結。
有一個問題老殷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沉尸的地點離那伙兒人盜竊文物的地點應該遠不了,所以我們工作的重點,自然就被放到了那附近。
但再一次下水之前,大家負面情緒都比較厲害,都怕在水底下再遇到不干凈的東西,渾水里突然冒出來嚇死人。老殷給我們做了很久的心理工作,比如什么死人不可怕呀之類的。但還是有人害怕得不敢下水。
最后,老殷也沒法了,所有潛水員里還有些沒訓練好,能提前開工的就我們幾個,他最后想了一個最好的辦法來消除恐懼——手拉手小范圍地毯式搜查。
這種做法有點滑稽,但是確實挺有效的,我們幾個人穿好潛水服,從上次放信標的地點潛下水底,然后按照規(guī)劃的路線,手拉手組成一個近十米的人墻,在水底緩慢前進,這么一來,我也不害怕了,人就是這樣,即使在這種環(huán)境里,只要成群結隊了膽子就變大。
搜索的路線是在岸上定好的,老殷帶著指南針帶頭兒,我們按一個方向走一百米,然后最右邊的一個人不動,以他為圓心轉一個半圓,回頭再調查一百米,氧氣瓶快沒了就上去,然后按重新按坐標下來,這樣一天跑五個來回,我們就搜索了一萬平方米,也就一個操場那么大。
這事兒聽起來不難,實際上在陸地上這樣弄也非常簡單,但是在水里完全是另一種情況,難到讓人懷疑是出來活受罪的。由于水底太過混濁,人與人之間互相拉扯,就算有指南針也沒用,一趟下來方向偏得一塌糊涂。
我們回到船上好一番探討,最后決定方向由船來決定,因為船上有坐標系統(tǒng),我們先從預定起點下船,然后把船開到這一趟的終點,老殷拽著安全繩控制方向,我們跟著他走就不會歪掉,然后就可以專心調查水底的情況。
邊游邊走了一個來回以后,氧氣瓶并沒有空,老殷就帶著我們上浮了。
可能剛剛在水下精神高度集中,并不能感受時間的流逝,上來才知道已經將近半個小時過去了。上船坐下之后覺得非常的累,可以說是腰酸背痛肌無力,只想癱在船上。果然,潛水的體力消耗不是開玩笑的,何況還背著這氧氣瓶。難怪聽說有些海底金石的認為一天只能兩潛,一次也就十幾二十分鐘,這的確對體力消耗非常的大,而且海底的水壓是我們這湖不能比的。
我們歇了一會兒,實在沒人愿意再下水了,大家都很累,老殷也是。于是我們就坐船回了駐地,吃完午飯,老殷讓我們中午多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再來一潛。
一天過去了,我們一共就調查了五千平方米,完成了一半的目標,只撿上來了一些沒什么新意的陶片什么的。雖然沒什么大發(fā)現,但是晚上我吃飯的時候如狼似虎,吃完洗洗就睡了,這在田野里金石一天,絕對沒有這么累。
第二天,天氣還是那么得好,意味著我們又要繼續(xù)下水,今天又有兩個人參與到我們的隊伍中,我們的隊伍寬度變成了近12米,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少游一趟,依然是上午下午各一個來回就行。
兩天下來,我們并沒有什么發(fā)現。然而,回去的船上老殷臉上并沒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就像意料之內一樣??吹剿钠届o,我才覺得自己的脾性太急了。但是不管怎么說有件事我還是非常忿忿不平,為什么我們的運氣還不如幾個賊?
然而,我們回到駐地之后,發(fā)現又有衙役來了,見到老殷之后非常高興,跟他說了很多東西才離開。
老殷坐下來吃飯的時候,跟我們說:“剛才他們說,那個團伙兒有人在銷贓的時候落網了,今天已經全部招供了,他說他們是在水底摸到了一口古井,在井里掏出來很多文物,因為這兩個失蹤的當地人是臨時入伙兒來下水作業(yè)的,還要參與分贓,就把他們殺了,綁在石頭上沉的水?!?p> 聽到這兒,我們心里至少有一塊石頭落了地——水下應該沒有別的尸體了,但是這已經不是關鍵問題了。
“那古井的位置呢?”我迫不及待地問老殷。
“你放心,我已經有數了,運氣好的話,明天就能找到。”
聽到這話,我兩天來的疲憊似乎消退了不少,甚至多了一些興奮。我心里也不禁暗嘆這里衙役破案效率之高,這么快就把人給抓住了。
第二天,我們乘船前往老殷推斷出來的地點,沒錯,是推測出來的,他根據衙役對犯人口供的描述,自己在地圖上圈出了一個范圍,認為這口“生產文物”的井一定是在這個范圍里。雖然這么做有點不靠譜,但是總比我們在一片碩盲目尋找要好得多,否則真如大海撈針一般。
按理說,現在水下已經沒什么可怕的東西了,但是前兩天并排水下掃蕩的效果還是不錯的,而且我們也越發(fā)熟練,于是老殷也再次采用了這個方法,在混濁的水里,這樣做的確不容易漏掉任何線索。
我們又一次穿好潛水服,挨個兒下了水,等船開到了導航位置,我們就一個個轉頭向下,開始又一次充滿希望的搜索。
今天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我是分外仔細,除了自己附近,能看見的范圍里我都要仔細觀察,生怕漏掉這個井口??墒且粋€上午下來,還是什么沒找著。
回去的船上,我問老殷:“您不是說今天就能找到嗎,半天都過去了,下午要是找不到怎么辦?”
“就你最著急,下午找不到,找不到又怎么樣?”他一邊抽煙,一邊說道。
“昨天您可是拍著胸脯夸的??冢裉炀驼f找不到了,這怎么行?!?p> “今天下午找不到,我自己掏腰包請你們喝酒行了吧?!?p> “得了吧,您自個兒想喝。”我這句話把旁邊的人都給說笑了。
我們這一批的年輕人喝酒全都不是很厲害,老殷這種年紀三四十和以上的,基本上在金石工地沒事就是喝酒,閑著也是閑著,所以時間長了不喝會有癮。
一個中午很快就過去了,下午的船上老殷拿出來另外一張圖,圖上畫的亂七八糟的,但是用紅筆圈出來了一個位置,就在我們上午搜索范圍的附近,老殷指著這個地方說:“你們看這個地方。”
“我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了,怎么了?”我問他。
“這個范圍,絕對不錯了,我中午沒睡覺特地去問了船老大這一帶的水文,再結合犯人招供的開船地點還有沉尸之后的逃跑路線,一定是這里?!?p> 我看他臉上嚴肅的神情,說話卻像個執(zhí)拗的孩子,不由想笑。但是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只有繼續(xù)尋找。
我這一次下水,心里卻平靜了不少,大海撈針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情,能撞上都靠運氣。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越發(fā)著急,越不會有結果,反而你不著急了,它自己就找上門開了。
我們正用之前的方法向前游,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下坡路”,腳下的泥沙逐漸消失在更深的水里。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用手勢示意老殷我們要不要繼續(xù)過去探查,他點了點頭,然后用手勢指揮我們不再保留這個隊形,而是他帶頭,后面一個一個跟上。
沒下去一點,這個下坡越發(fā)陡峭,坡上也有不少建筑材料,還有成段成排的磚頭瓦片——這里一定與住房有關,而且不像是一間房子,這整個地方都散落著這些東西。我越發(fā)興奮,這么多一定不是被水沖過來的,應該就是最初被水毀滅的地方。
不知下了多遠,下坡居然又逐漸平緩,老殷可能也意識到了什么,游泳的速度減慢了不少。突然,他轉過身,指了指前面,我順著他的手看去,那邊果真有一個黑漆漆的地方,應該是個井口,我不由對他豎起大拇指。
我們所有人慢慢都聚集到了這口井邊,看樣子是漢代井,因為有一圈磚頭的井圈,大小跟我的臂展差不多,我朝里面看了看,黑乎乎的除了泥沙什么也看不見。
既然地方已經找到了,老殷示意我們該上去了。
上船記錄好坐標之后,老殷得意地問我:“怎么樣,服了我吧?”
我點點頭:“服了?!?p> “今天晚上回去喝酒!”
其實找到一口漢代的井,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畢竟也算這么多天下來的最大收獲了。不用想也知道,下一步的金石工作一定是圍繞它展開的,因為井往往是出完整器的地方。在陸地上金石一口井,除了加固防坍塌之外,甚至還要邊抽水邊挖,但是這水下工作,又要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