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開始一點點返回到大腦。
周圍柔軟的觸感,讓她倍感陌生。
“你醒啦?!鼻宕嗟呐诙呿懫?。
春粟雙手撐著床面,支起了上半身。
“這是哪兒?”
“Elysee酒店里的房間,專門為參加展會的學(xué)生準(zhǔn)備的,如果還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你可以繼續(xù)休息?!?p> 對方遞來了一杯溫水。
“我叫季瓊,是這家酒店的負(fù)責(zé)人?!?p> 春粟抬眸,笑意淺淺,朝她說了句:“謝謝?!?p> 離開酒店還不算太晚,大部隊才剛剛集合。
雅頌見到她,輕輕將她攬住,“剛才找你一圈都沒人影,那不是那個姐姐告訴我,我還以為你丟了呢?!?p> “是那個姐姐送我進(jìn)的房間?”
腦海里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現(xiàn),回想起那個溫暖有力的懷抱。隱約還聽見一聲聲急切的呼喚。
粟粟…
這樣似有似無的想法一直糾結(jié)她到后半夜。
模模糊糊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九點。
“春粟,余春粟?!毖彭灥纳らT大的驚人,帶著小跑,春粟打開了院子的大門。
“我給帶了我媽媽熬的小米粥?!?p> 雅頌的媽媽,一位賢惠樸素的女人,因為常年勞作的關(guān)系,臉上總是呈現(xiàn)蠟黃的氣色,笑起來,眼角的皺紋縱橫交錯,卻十分暖人。
雅頌輕車熟路跑到廚房拿了一個空碗。
昨天一天進(jìn)食幾乎為零,聞著香氣,喝上一口,軟糯的小米粥順著食道化開一路淌進(jìn)她的胃里。
“茉莉姐呢?”
“買菜去了吧?!贝核谔а劭戳藪熘鴫ι系溺姳?,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間段不會有錯。
不大一會兒,院子里響起落鎖的聲音。
雅頌:“茉莉姐?!?p> “雅頌來了,中午在這兒吃飯吧,給你們做紅燒肉?!?p> “好嘞?!被卮鹎宕啵R了還不忘咽一下口水,“我今天來的可真是時候?!毖哉Z中還有一絲竊喜。
春粟將裝粥的保溫桶洗干凈,晾在一邊,透過窗戶看到雅頌正在逗趴在院墻上的流浪貓。
“注意點,被給它撓了。”她好心提醒一聲,接著上樓收拾起昨天換下的臟衣服。
丟進(jìn)洗衣機(jī)之前,習(xí)慣性的掏干凈上下口袋。
在外套的右邊,一個有些鋒利的角刺了她一下,她避開將東西拿出。
一張金燦燦的名片躺在她的掌心上,
名片的主人叫季梟林,上面清晰的刻印著他的號碼,還有一長串頭銜。
“什么時候裝口袋里的?”
春粟一向記性差,她全歸功于早年的那場車禍,所以真的記不起來她也不會深究,隨手將名片置于桌上。
“啊?!睒窍卵彭瀭鱽硪宦晳K叫。
春粟探出大半個身子,問道:“怎么了?”
“我被貓抓了。”鮮紅的爪印,明晃晃的晾在陽光下,血珠順著舉起的手臂淌了下來。
街道上唯一一家社區(qū)診所,不管什么時候看病拿藥的人都非常多。
“疼?!?p> “疼什么疼,你說你是不是手欠,招惹什么流浪貓?!苯o雅頌打針的是她的大姐,診所的護(hù)士長,姐妹倆一樣的火爆脾氣。
拔針是還順帶在傷口上拍了一掌,“未來的半年你都百毒不侵了,可勁鬧吧?!?p> “張雅琴,你個毒婦,我要去院長那里投訴你?!?p> “呵,您老趕快去,一天天忙的臭死,正好不想干了?!?p> “琴姐?!币粋€小護(hù)士跑來。
“又干…嗎?”
后面領(lǐng)著一位俊俏少年,只有一個轉(zhuǎn)身的功夫,張雅琴的聲音從一開始的不耐煩立馬轉(zhuǎn)變的溫柔。
雅琴:“明遠(yuǎn)來啦?!?p> 明遠(yuǎn)壓著聲音走來,正好看到陪雅頌來打針的春粟,笑意涌上:“你怎么在這兒?哪里不舒服?”
春粟指了指坐著的雅頌,“陪同學(xué)來打針。”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雅頌,微微頷首示意。
接著又繼續(xù)說明來意,“琴姐,我是來替母親拿藥的?!?p> “早就配好了,跟我來?!睆堁徘傩Φ臓N爛,一改往日的風(fēng)格,邊走邊噓寒問暖起來。
過道上響起他們攀談的聲音。
“大帥哥。”雅頌眼神泛著灼灼桃花,轉(zhuǎn)眼幾分奸笑的瞄著春粟,故意在周圍嗅了嗅,“八卦的味道?!?p> 啪。
春粟朝著剛才的針眼又是一掌,不比親姐姐打的輕多少。
“你大爺?shù)摹!?p> 中午,雅頌痛聲宣傳著自己的苦楚,一盤紅燒肉多數(shù)進(jìn)了她的肚子,臨走還預(yù)定了明日的午餐,紅燒鯉魚,揚(yáng)言要饞死那只流浪貓。
吃過飯,春粟習(xí)慣在小路林里走上一會兒,聞著松木的味道發(fā)呆。
“你這樣漂亮的站在那里,是給誰看的?”
春粟回過神,茫然的望著不遠(yuǎn)處。
明遠(yuǎn)的笑意更明顯了,快步走到她跟前,“不會是在等我吧?”
春粟退了兩步,淡淡的說:“要臉嗎?”
“要臉干嘛,要你就行?!?p> 玩笑中帶著輕薄,可能是長相的原因,并不讓人討厭,換做其他女生,估計早就臉紅嬌嗔起來。
可春粟倒一臉平靜。
“嗐,失敗了?!边€是第一次。
春粟仰頭,與其對視,唇瓣微動,緩慢吐出:“無…聊?!?p> 轉(zhuǎn)身離開,明遠(yuǎn)立馬緊跟。
“有人說過你好看嗎?”
“有?!?p> “多嗎?”
“不少?!?p> 他伸手扯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來。
“有人親過你嗎?”
春粟怔愣一下,她不記得了。
于是回說:“不知道。”
“不知道?”他猛然將她拉近,“那我可以親你嗎?”
春粟掙脫開來,狠狠的說:“不行?!?p> 明遠(yuǎn)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自嘲道:“真干脆?!?p> 又徒生懊悔,如果直接親上去,最壞挨一巴掌,受的住。
回到家,春粟就看到茉莉在院子里擺弄她那些茶具。
“喝嗎?”
“不用,我有點困了?!?p> 房間窗簾緊閉,因為不完全遮光,內(nèi)里呈現(xiàn)一片暖黃色,引得人懶洋洋。
春粟睡得快,醒的晚,愣愣的發(fā)了會兒呆,直到茉莉上樓敲門。
“晚上我要去胖嬸家教他兒子寫作業(yè),晚飯你自己能解決嗎?”
“可以?!?p> 聽到茉莉下樓的聲音,春粟決定再躺一會兒,直至完全天黑。
肚子的叫囂讓她不得不起床。
冷飯下鍋,放些剩菜拌了拌。
手機(jī)驟響,伴著油煙機(jī)的聲音吵的人頭疼,她關(guān)掉了灶火,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接通電話。
“喂,您好?”
“余春粟嗎?我是張老師?!?p> “張老師好。”
“春粟啊,你明天有時間來學(xué)校一趟嗎?學(xué)校有個活動需要你參加一下?!?p> 春粟停2秒,淡淡回說:“好的。”
掛了電話,她又徑直回到廚房。
第二天上午,學(xué)校將唯一寬敞的籃球館征用,掛了不少歷年來較為優(yōu)秀的作品,其中也包括春粟和雅頌。
“聽說有人要給我們學(xué)校注資?!迸赃呁瑢W(xué)提了一句。
雅頌豎著八卦的耳朵,悄無聲息的融入其中。
“我們這個三流學(xué)校,招生量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招生人數(shù)不及往年的一半,好多教室都空了,而且學(xué)校原來的那個財團(tuán)好像資金鏈出了問題,校長再不想轍,估計等到我們畢業(yè),學(xué)校就要倒了?!?p> “真的假的?!?p> “假不了,你沒看到校長今天帶著一批老師忙前忙后的?!?p> “真的是,什么時候見我們校長如此勤快,連一根頭發(fā)絲都不放過。”
知道前因后果的雅頌又飄了回來,把剛才的話,對著春粟復(fù)述了一邊。
春粟聽完表情依舊毫無波瀾,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回了個“哦?!?p> “就這樣?”
“不然呢?”
“學(xué)校倒了,我們連畢業(yè)證都沒了,老天保佑,今天的冤大頭一定要上鉤。”雅頌仰頭祈禱,嘴里念念有詞。
籃球館的門口響起汽車排氣的轟鳴聲,不到片刻就安靜了。
校長滿目春風(fēng)的迎了上去,車的主人先是露出一條修長的腿,一秒鐘的功夫,整個人傾身而出。
“這不是畫展上的帥哥。”
春粟聞言抬頭望去,冷峻的雙眸瞬間和她觸在一起,微微勾起的嘴角,好似在對她笑,又好似不是。
“天哪!天哪!不會就是因為你發(fā)給他的那張傳單吧。”
“不是吧?!贝核谘凵耖W躲不及,眼下有些窘迫的四處徘徊。
學(xué)校學(xué)生大多數(shù)為女生,這就解釋了籃球館的人聲為什么只升不降。
“同學(xué)們安靜,我給大家濃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即將入股學(xué)校的季氏總裁,季梟林先生?!?p> 鼓掌的聲音很大,但是也很難蓋住春粟響亮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震得她耳膜疼。
季梟林的步子慢慢逼近,春粟調(diào)整呼吸,將自己的變化隱藏起來。
一副畫引得他駐足。
“這是…”
一雙手從背后強(qiáng)有力的推了她一把。
春粟踉蹌的闖進(jìn)他的視野里。
眾目睽睽之下越發(fā)難為情。
轉(zhuǎn)頭望去,也看不出到底是誰推的。
“畫是你畫的?”季梟林問。
“嗯。”
然后他靜默了許久,當(dāng)目光再次看向春粟,緩慢的開口:“可以把它買給我嗎?”
周圍一片嘩然。
連春粟自己也沒想到季梟林居然開口買她的畫。
他又問了一邊:“可以嗎?”
春粟外表平靜的走向那幅畫,輕輕取下。
“給你。”
“價錢?”
“送你的,我的畫也不值什么錢,還有謝謝季總看的上?!?p> 一聲季總叫的很生疏。
季梟林突然臉色陰沉,將畫交給了一旁的助理,順著校長指引的路走去。
春粟沒有跟上去,不安的站在原地,她感覺到了他的不悅,卻說不上了為什么。
她們的任務(wù)結(jié)束,回家的途中,那輛有些年頭的自行車罷工了,生銹的齒輪掉下來怎么也扣不上去,一手油膩的污漬還參著鐵銹氣。
春粟皺眉,一籌莫展蹲在那里。
片刻,一輛黑色轎車從她面前駛過,停在不遠(yuǎn)處又慢慢退回來。
春粟抬頭,安靜的看著后車窗緩緩降下。
季梟林好看的五官進(jìn)入她的眸子。
雙方都沒開口。
春粟不開口,是因為不知道說什么好。
季梟林不開口,是詫異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放在從前,摔了一跤體會的疼痛讓她打死不再碰兩個轱轆的東西。
她緩緩站起身,走近,朝他亮出臟兮兮的雙手。
“自行車壞了?!?p> 車門鎖啪的一聲解除。
季梟林下車示意她坐進(jìn)去,自己挨著進(jìn)去。
春粟的手一直懸在半空,看著車?yán)锏膬?nèi)飾,小心翼翼不碰到任何地方,和季梟林也隔著一個空間。
“陳安?!?p> 汽車倒回前,季梟林警告過司機(jī)和他,別看、別開口,這會兒喊一聲,下的一哆嗦,渾身汗毛都起立敬禮。
“季總。”
“濕巾?!?p> “哦哦?!碑吂М吘吹倪f上。
關(guān)上隔斷,季梟林抽出兩張濕巾疊在一起,一手拿著濕巾,一手拉著春粟的手腕往懷里拽。
“我可以自己來?!?p> 他不說話,不回應(yīng),仔細(xì)的擦拭,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縫隙。
“什么時候?qū)W會的騎車?”
“大二,住的地方離學(xué)校有一段距離,不騎車不行?!倍医紖^(qū)的班車少,間隔時間長,很容易錯過。
“摔過跤嗎?”
“嗯,小腿那里劃了一道不小的口子?!?p> 季梟林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望著春粟,眼里沒了往常的冷漠,滿是心疼,短暫的一瞬間,他低頭繼續(xù)。
“哭了嗎?”
春粟搖頭,“沒有?!?p> 為什么不哭?曾經(jīng)被樹枝戳破點皮的都要找他哭訴的余春粟,又回到了5歲的模樣。
他的心被狠狠錘了一拳。
見他又不說話,春粟想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今天生氣了嗎?”
“為什么這么問?”
“今天在學(xué)校,你好像生氣了?!?p> 眼下的春粟又好像沒有變,就算是現(xiàn)在也能第一時間察覺他情緒的波動,盡管他藏的極好。
“沒生氣?!奔緱n林扔掉原先的濕巾,又重新抽了兩張。
退掉污漬,一只白凈的小手?jǐn)傇诩緱n林的掌心上。
另一只很自覺遞了上來。
“你不怕我嗎?”
“為什么要怕你,我要表現(xiàn)的想陳安一樣嗎?”
季梟林抬頭,安靜的看著,勾起嘴角說:“你怎么會怕我呢?!?p> 余春粟在季梟林面前永遠(yuǎn)是無法無天的。
“想去市里上學(xué)嗎?”
春粟目光一點點起了變化,“你想包養(yǎng)我?”
“哪兒聽的這個詞?有人對你說過?”語氣嚴(yán)肅又正經(jīng)。
“電視劇都是這么演的,有錢有勢的老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給她們好處,再提出長期等價交換條件,俗稱包養(yǎng)?!?p> 緊蹙的雙眉舒展開來,說:“都看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以后不準(zhǔn)看了?!?p> 緊接著他又問:“我很老?”
“不老?!贝核谙氲搅?,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只是在轉(zhuǎn)述電視劇的情節(jié),你最多是成熟?!?p> “夸獎?”
春粟很用力的點點頭。
雙手都擦干凈了,原本的鐵銹味也被濕巾的香味代替。
“謝謝?!?p> “不客氣,不過,你提的建議,我可以考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