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Evil 心魔(上)
派克的手里空空如也,原本陪伴著他的魚叉早已散落在了黑暗中。他緊緊抱著娜美的珍珠,在微弱的光中掙扎著落到了一只藍囊魚的牙齒上。他的腳在水面之下,半個身子沒在水中,傷口流出的血吸引來了周圍的魚。
福斯特的臉忽如幽靈一般浮現(xiàn)在扭曲的水汽之中,尖銳的笑聲在偌大的空間中回蕩,忽遠忽近,無法驅(qū)散。派克伸出拳,對著他的臉狠狠揮去。
但是他并沒有打到福斯特,福斯特的臉消失了,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藍囊魚的利齒。硬物和硬物碰撞,受傷的只會是不夠硬的那個。出拳的右手隱隱作痛,他伸出左手去摸,食指和中指處能摸到粉末,一粒粒碎骨穿插在血肉之中,讓他煩躁不堪。
他骨折了,但他并不感覺疼痛。相反地,這給了他一種詭異的快感。他伸出雙手,扒住了這根讓他受傷的牙齒,腰一用力,整個人就翻了過來,轉(zhuǎn)而站到了藍囊魚的頭頂。他彎下腰,反手握著那根牙齒,用力往上撬。
“既然沒有魚叉,就用你的牙齒來換吧。”
但藍囊魚的牙齒很堅硬,而且十分黏膩,沾著滑溜溜的血和黑藻,他不好用力,遲遲沒有拔下藍囊魚的牙。
這讓他十分不爽。
僵持之時,一張羊皮紙浮了出來,冒著幽暗的綠光,照亮了藍囊魚丑陋的面龐。派克看著這張熟悉的紙,充血的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了安心。
這是他的名單,是他自藍囊魚腹中重生時獲得的至寶。
“派克,還記得我嗎?”
他從來沒聽名單說過話,名單從來只是默默地記下一個個姓名,給予他的魚叉飲血的目標(biāo)。而現(xiàn)在,他能從這份名單的字里行間中,隱隱察覺到那頭的人物。
不善卻擁有巨大的力量,陰森卻讓他感到親近。
“看你的表情,應(yīng)該不是忘了我啊?!泵麊钨康仫h近,像是惡鬼貼近他的臉:“既然如此,欠我的債,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還呢?”
派克開口,聲音晦澀低沉:“債?”
“是啊,你已經(jīng)有,一、二、三、四天沒有履行你的義務(wù)了?!?p> 它是在說,自己已經(jīng)有四天沒有殺人了——自娜美出現(xiàn),一直四天。
“你從前可是從來不拖延的,干凈利落,這才是我選擇你的理由。不過這次為什么拖了這么久呢?派克,你能否給我一個理由?”
朦朦朧朧中,派克看到了一個搖曳的燈籠。幽怨詭異的綠色鬼火晃晃悠悠,看起來怡然自得極了。
“難道是因為那條人魚?”
派克聽它提起娜美,雙手猛地用力,藍囊魚的牙齒應(yīng)聲脫落,一聲慘叫響徹海谷。
“與她無關(guān)?!?p> “你是怕我把她記錄上名單吧——算了吧伙計,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名單忽然湊近,鋒利的一角劃過派克的臉。派克收起的面罩被它勾了出來,和它一起浮在空中:“別忘了,你的手底下有多少亡魂?!?p> “這與你無關(guān)。如果真想讓我還債,不如想想辦法怎么讓我出去。”
“不不不,我只是來要債,并不是你的同伴——你最討厭同伴了,不是嗎?所以我并不負(fù)責(zé)救你出去,我把他們帶來了?!?p> 話音剛落,派克的腿就被拽住了。他回頭去看,他的身后趴著八個水手,有的赤裸著身子,顯然被帶來之前還在比爾吉沃特快活。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都是驚恐的表情,還天真地把站在藍囊魚頭頂?shù)呐煽水?dāng)成了能救他們的人。
“戴上它,去屠殺吧。你不是說過嗎,見過你的人,都不會活著?!?p> 與藍囊魚那可怖牙齒一樣的面罩仍然漂浮著,猩紅的顏色在墨綠的水中有種詭異的美。
“你來只是為了這個?”
“如果你表現(xiàn)得不錯,我可以考慮帶你出去,畢竟這里有八個人,還預(yù)支了四天的任務(wù)?!?p> “告訴我月石在哪?!?p> “月石?果然你還是為了那條人魚啊?!泵麊伟l(fā)出意味不明的一聲笑:“她已經(jīng)死了,月石還重要嗎?”
派克的大腦空洞了一瞬,而碰巧拽著他腿的那個人不識趣地越抓越緊:“你、你救救我!這里是哪兒!”
派克居高臨下地斜睨那人一眼,伸出左手毫不留情地擰斷了他的頭。
“她死了?”
“死了?!?p> 派克提起手中的利齒,指向了名單。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我從不騙人。伙計,現(xiàn)在還有七個。如果你把他們都殺了,作為預(yù)支的報酬,我可以幫你一個忙。只有一個,你要想好?!?p> “你是誰。”
“我?我只是一個亡者而已?!?p> 派克知道他問不出名單真正的身份。他一直不感興趣,與名單也只是你來我往的關(guān)系。他沒那么看中名單,他只是想知道,名單能幫他到哪個地步。
“如果我預(yù)支更多,你會給我什么酬勞?!?p> “預(yù)支更多?你是說……”
派克轉(zhuǎn)轉(zhuǎn)手中的長齒,用力插到了腳底下藍囊魚的頭骨中。咔嚓一聲,藍囊魚痛得翻滾,將剩下的七個人掀了個猝不及防。
“一百個也好,一千個也罷,我都會殺干凈。作為交換,你告訴我月石和她在哪兒?!?p> “嘿伙計,她已經(jīng)死了?!?p> “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她死在哪兒。”
“算了,你只是個魚叉手而已。你的魚叉不在了,現(xiàn)在的你最多只能殺七個。給你那么多人,也只是徒勞無功。”
派克一把抓住名單,用力地揉皺了一角。
“我說過,我都會殺干凈,我要知道月石和她在哪兒?!?p> ……
當(dāng)派克再次轉(zhuǎn)過身,七個可憐的水手看到的是一個藍囊魚頭人身的東西——和通緝令上值一千個海妖幣的血港鬼影如出一轍。鋸齒一般的牙齒印在血紅的布料上,兇惡地好像腳下的藍囊魚是他的坐騎。七個人很快就意識到,他們應(yīng)該抱團,因為派克比藍囊魚更可怕。
那個被擰斷脖子的人被派克拎起來,甩到了遠處的海里。數(shù)不清的藍囊魚湊了過去,大大小小,分食著那具尸體,一時間,這里只剩了他們和一只可憐的魚。魚被自己的牙齒刺穿了頭骨,奄奄一息,逐漸下沉。
派克放好懷里的珍珠,一步步朝著七個人走了過去。他掃視一眼,最后錨定了那個沒有穿衣服的水手。
脖子上的奢侈項鏈,手腕上數(shù)不清的玉鐲子,十根指頭上戴著夸張的瑪瑙和金銀。
也許,在自己身處黏膩的血港中日復(fù)一日地切割著牲畜之時,福斯特就是這樣滿身財寶,在夜晚的比爾吉沃特中尋花問柳。
一想到這,派克便覺得可笑。他慢慢走到那人面前,而剛剛說好團結(jié)一心的人們此刻默契地把那人孤立在外——畢竟他們手無寸鐵,而派克的手里卻有一根鋒利的牙齒。
派克不想嘲笑,也懶得嘲笑。戰(zhàn)前的同盟總是會輕而易舉地瓦解,就像人和人之間的信任,脆弱得連魚蝦都不如。
“你!你是誰!”
派克的身體攜來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所有的光。那人只能聞到派克身上的魚腥味,抬頭所見也只有一雙血紅的眼。
“你是船長嗎?”
“我……我不是!”
名單跳了出來,一行行沉默的字飛速于紙上誕生。
“艾文,明日號船長,比爾吉沃特人。剝削水手,好女色,有三個私生子,因利益糾紛手刃多年好友?!?p> 名單毫不留情地揭露了這個名叫艾文的船長的謊言。艾文看不到名單上的字,但他知道,血港鬼影的名單比本人更加恐怖。而血港鬼影最憎恨船長——他不想因此而葬送性命。
只是可惜,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名單上,就難逃一死。
派克讀完,慢慢地蹲下身,湊近艾文。
“你是船長嗎?”
派克的壓迫實在是太強烈了,艾文的身下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出了滾燙的液體。他試圖后退,卻被派克用藍囊魚的牙齒釘透了小腿骨。
“我在問你,你是船長嗎?”
“我、我是!我是!對不起我不該撒謊的!對不起!喂——你們救救我??!”
六個人面面相覷,企圖上前,就看到派克提起利齒,把艾文倒吊在了空中。他把利齒一插,艾文就像是魚餌,高高掛在藍囊魚的嘴上。藍囊魚聞到艾文身上的血,張開口咬掉了艾文的上半身。
只剩腹部連帶著釘在利齒里的下半截,宛如殘破的旗幟,宣告終結(jié)。
“天啊……”
派克站在利齒旁,筆直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堅定的哨兵。他的目光穿過六個人,面罩下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血在他們之中蔓延滋長,恐懼與僵持并存。
一個水手終于忍受不了這樣詭異折磨的氣氛,張開口:
“兄弟們,他沒有魚叉??!剛才那個名單不是也說他沒有魚叉嗎?咱們只要耗他的體力,他是打不過我們的!”
“對啊……對?。∥覀冇辛鶄€人!還怕他一個不成?上!”
六個人朝著派克沖了過來,手無寸鐵的匹夫之勇讓派克十分惡心。
可笑的團結(jié)。
派克縱身一躍,落入水底,美麗健碩的腰身蹭過水藻。
“他跑了!他打不過我們!”
“不、還是不要大意……”
“他在哪兒呢?兄弟們把他找出來!什么血港鬼影,也只是個膽小鬼!殺了他,賞金我們平分!”
水面悄然而破。隊尾的水手悄然無聲地被拉入了深海。他甚至沒能發(fā)出呼喊,就在水壓之中聽到了惡魔的低語。
“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