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鞭子的宛矜玥失魂落魄了好些天,傷心憂郁的她早已忘記了自己惹下的麻煩。
賞桂宴已過去了七日,總算愿意出門散心的宛矜玥聽到了那延遲多日的消息。
順清郡主被貶為了順清縣主,莊王也被下旨斥責,罰了三年年俸。
就因為自己打了她?
不可能。
是因為澄王。
多日不曾動腦思考的她,反應(yīng)慢了許多,她就這么直愣愣地站在櫟陽府的容平大道上。
疾馳的駿馬飛奔而過,來不及躲閃的女子臉上濺了不少泥漿。
本來只是有幾分氣憤的女子在望見不遠處的俊朗男子之后,變得異常暴躁。
櫟陽府不許策馬,一大個告示貼在城門口,你是不識字嗎?
剛欲截馬教訓人的女子才一側(cè)身,便被不遠處的宛子陽趕忙拉住了。
這是宛子陽第一次拉姑娘的衣角,他眼神有幾分躲閃的遞過了自己的手帕。
“那是四皇子,郡主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話說的含蓄,宛矜玥卻當即明白了,這人自己惹不起。
她在腦中搜索著,原來是之前兄長提過的那個武力超群的莽夫啊。
四皇子,生母寧妃出身于將門,寧妃武藝頗高,曾上過戰(zhàn)場,沒進宮前可算得上是威震四方的女將。
但四皇子為人耿直,喜好練武之余并無長處,不擅排兵布陣,單打獨斗是個中翹楚,扔進軍營里卻沒法帶兵打仗,一個無用的莽夫而已。
宛矜玥一邊開口道謝,一邊大大咧咧地接過了手帕,擦拭起了面容。
活潑不拘禮,笑容干凈真誠……自己妹妹要是不經(jīng)歷母逝父辭,應(yīng)該也能長成如此模樣吧。
明明,妹妹五歲之前是那么的機靈可人。
他輕嘆了一口氣,接回了已然臟污的手帕?!霸谙逻€有公務(wù),郡主自便?!?p> 宛矜玥緊緊握著手上的荷包,那話語卻怎么也說不了口,手上的東西也好似是粘在了手心上,怎么也遞不出去。
大不了被拒絕。
“宛鎮(zhèn)撫,這個給你的。”
話語在顫抖,手指也有幾分微微顫動。宛矜玥努力使自己的動作看起來大方有禮。
宛子陽卻有幾分愣住了。自己和她不過見了第三回吧。
“郡主還小,荷包是不能亂送人的,在下還有公務(wù)在身?!?p> 宛子陽的語氣平靜,語速卻很快。說完話的他很快便消失在櫟陽繁華的街市中。
這荷包,果然還是太丑了。
宛矜玥看了看手中的荷包,這能叫竹子?柴火都比你長得挺拔。
可這是我繡了十天的荷包啊。
獨自出門散心的宛矜玥非但沒能有一個好心情,回府之后還更加寡言了。她時而望望自己的手,時而又看看那府中的竹林,看一下,嘆一下氣。
郡主不喜歡竹子?狗腿的慕心當晚便去明示了管家。國師府中,一夜之間,連片竹葉都沒了。
可宛矜玥還是嘆氣。
秋狩不日便到了。
自請去隆華寺禮佛的永安公主趁著風頭已熄,連忙回了櫟陽城。能不能讓父皇再次對自己另眼相待,就看這次秋狩了。
被貶為縣主的順清此次被莊王關(guān)了禁閉,這愛惹禍的女兒這次可不能再放出去帶累全家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順清,絲毫不能理解老父親的考量。
她偷偷扮成了小廝,成功從狗洞中跑了出去。她混在莊王府的小廝中,跟著秋狩隊伍出了城。
她那寬大的袖子里,有一袖珍竹筒,里面裝著順清的愛寵——小青。
那是一條竹葉青蛇,只有女子小指粗細,但毒性卻不一般,被小青咬上一口的人,不死也得要半條命。
這通身翠綠,肚皮凈白的小蛇正好可以送給那玉清郡主。
順清想著這事,便有幾分開心,腳下的疲累便也少了幾分。
從日出到日落,浩浩蕩蕩的秋狩隊伍終于到達了此次秋狩的目的地——屏夜山。
提前出發(fā)的櫟陽巡衛(wèi)營已將帳篷搭好,順清假模假樣地搬著莊王府的行裝。
明日才算秋狩的第一天,對秋狩不感興趣的人吃了晚膳,三三兩兩的聚在火堆旁聊著天。
想要在明日拿下彩頭的人則多在營帳中準備著。順清沿著帳篷間的小路,判斷著這宛矜玥的所在處。
國師那么受寵,營帳多半會離官家很近,或許就在這兒附近。
她小心地走著,不時透過營帳縫隙搜尋著宛矜玥的身影。
就是這里了,順清一眼便看見了慕心,那個膽大的丫頭上次差點將自己的大丫鬟打殘。
主仆一個野模樣。
圓圓的蓋子被拔出,小青被放了出來,一天未喂食了,這效果應(yīng)該會格外的好。
急性子的順清并沒有注意到宛矜玥的動作,她生怕小青引起的騷亂,會讓趕來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蹤影,她急忙潛回了莊王府下人所住的營帳。
翠青色的蛇沿著營帳往下爬著,它剛接觸地面,便似被燙到一般,迅速縮了回來。從下往上爬不出營帳的它,將自己蜷成一團,安靜的待在了角落里。
和姜梓悅約了一起捉螢火蟲的宛矜玥披上了斗篷,她手中拿著那裝螢火蟲的小竹簍,帶著慕之出了門。
姜梓悅披著月藍色的斗篷,提著六角宮燈,她獨自一人站在了皎潔的月光下,莫名有些寂寥。
“姜姐姐不帶丫鬟嗎?”
“不帶了,待會想和妹妹多說兩句知心話?!?p> 宛矜玥望了一眼慕之,慕之頗為懂事的落后了數(shù)步,就這么遠遠跟著,并不靠近。
中秋已過,螢火蟲多半都已死去,姜梓悅卻想去碰碰運氣,在崤東的傳說中,九月要是能遇見螢火蟲,便能心想事成。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不讓蕭軒宇上戰(zhàn)場,這樣她便不會因為父親的哀求嫁給澄王。
她實在是受夠了在澄王府的日子。
澄王在新婚之夜未碰她,她本是開心的。
可她的嫁妝被管家扣下,帶去的丫鬟婆子也被管家找緣由發(fā)賣了,就連那本該一月發(fā)放一次的脂粉錢她都沒見過。
只有宮宴、秋狩,她才能勉強出府透透氣,可哪怕是宮宴,她也不能單獨和自己的父親說半句話。
身邊派來的丫鬟名義上是服侍,實際上卻是監(jiān)視,要不是她將自己所用的安神藥物加大的劑量放進了丫鬟膳食中,她還不能獨自見宛矜玥呢。
更何況,那男人還是個禽獸。
一朵盛開的花兒,在最好的時候被摘下,放進了書頁中壓扁,它留住了那毫無靈動的美,卻失去了生命。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向了山頂,燈火熠熠,蛙鳴淺淺。
青蛙再有一月余便要冬眠了,這樣的時節(jié),真的能遇見螢火蟲嗎?
宛矜玥看著面容哀凄的女子,心中有了些許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