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書正欲上前賠個不是,驚鵲倒先開了口,“姑娘先將鞋穿上說話吧?!?p> “······”女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赤足。
她兩個腳腕處懸了四個銀環(huán),一襲藍錦織的百褶裙,前后圍了一圈銀腰,頭頂一個小小的銀梳,娟秀的小臉兒可愛極了。
然而未等她回答,荷書便接過了話茬?!肮媚镞@話可真是折煞我了,驚鵲,速速給姑娘端幾壇酒來?!?p> “不知姑娘打哪兒來,到哪兒去。”荷書邊說邊輕輕推了推碾茶的小廝,示意他自己來,然后將袖子挽了上去。
這姑娘倒也豪爽,見掌柜的親自碾茶,便安靜坐了下來。她正了正臉,一只手放在嘴邊,小聲道,“我乃苗疆羌玖,阿里(阿娘)讓我來找楚姑娘?!焙蓵勓?,碾茶的手頓了頓,說,“今日得罪姑娘是我們的不是,煩請上坐,今日免費供姑娘住宿一晚?!?p> 羌玖在暖閣等了許久也未見楚燎月來,覺得有些煩悶。
她從行囊里拿出了個石罐子。
一打開,里面飄來一股濃郁的藥酒味。那罐子底部浸了些黑色的油狀物,細細觀察,里面養(yǎng)了只猩紅色的血蝎子。羌玖將頭上的一支純銀流云釵摘了下來,用尖銳的部分戳了戳睡的正熟的蝎子,那廝一見釵桿伸了進去,順著就爬了上來。
楚燎月進門看見的便是,一只血蝎子靜靜地趴在眼前少女的臉上。她先是抖了一抖,又迅速冷靜下來。
“不知貴客登門,來的晚了些,抱歉?!痹掚m是這么說,但羌玖從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找到要道歉的意思。隨后將那血蝎子用手拿了下來,塞回了罐子中。只見她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用手試了試茶壺的溫度,給自己倒了盞茶。
“喂,這便是你們中原人待客的道理?”羌玖見楚燎月似是輕蔑她一般,忍不住開口道。
楚燎月點了點頭,“或許?!?p> “······”羌玖當真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在苗疆也不曾見過。而后又想,算了,既是母親讓來找她,那便是有其中道理,有求之人時,要懂得收斂些,隨后靜了靜心,也坐了下來。
“阿里說,楚姑娘功夫了得,在這中原,是數一數二之人。姑娘可是什么活都接得?”羌玖端著期待的神情看著楚燎月。
“數一數二說不上,要看你下的是什么單子了。何況,如今接這單子無需我,驚鵲便可做了?!背窃碌f。
“阿里讓我?guī)г?,若楚姑娘愿為她報殺夫之仇,她愿以苗疆五封疆土為禮贈予姑娘?!鼻季琳勚链耍壑袩釡I盈滿眼眶,想是恨意涌上心頭。
這話一出,楚燎月正往嘴送茶的手停了停。天下之大,能掌管苗疆土地的人,想來只有那人了。不過近日聽江湖中說,苗王意外被殺。
她想著,苗王被殺后,再立王不可能這么快,能接手的,便是苗后了?!八前⒗枭??!?p> 只不知是什么樣的深仇,能讓苗疆毒后以幾乎全部疆土為賞金贈予外人。
何況,擅長下蠱的她都下不了手,可想而知這單子可能不大好做。楚燎月正了正色,放下茶盞,道,“你是苗后唯一的王女,羌玖?!?p> 那女子點了點頭,只覺眼前人很是聰明,回答道,“正是?!?p> 楚燎月從未拒絕過旁人,但這一次她不得不抱歉地說道,“這單子我許是做不了?!比缓笳酒鹕韥恚瑴蕚潆x去??蓻]想到,苗疆王女竟拉下顏面,挽留了她。
“楚姑娘?!鼻季脸谅暤?。
“我愿贈予父親留下蠱引術?!币姵窃虏粸樗鶆?,她便又添了一句?!斑€有我養(yǎng)的全部蠱蟲?!背窃乱琅f面無表情?!耙唬覍⒆约嘿u給你。”
聞言,楚燎月的表情終于松了松,倒不是為了那些東西,而覺著,想看看有無什么地方可以幫到她。“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p> 原如今的朝堂上,兵分兩派。
皇家一派,西廠一派。當今圣上雖治國有佳,但在后宮事中頗有不足。說專情也好,色令智昏也好,獨獨專寵宛貴妃,導致原貴妃家奴王智升為了宦官頭子。如今圣上為了討好貴妃,又將西廠宦官勢力擴大。近日陛下曾下旨,若退位讓賢,便在高明陽,高明淮,高明池中選一個立為太子,但沒想要這道圣旨竟引起王智的不滿。“他為何不滿?”楚燎月疑問道,隨后頓了頓,“高這個姓氏,很常見嗎?”聽到這,她腦子里似乎出現了那日清風公子的影子。
“不大常見吧。是因著這三人中沒有一個是宛貴妃的孩子?!鼻季恋馈?p> 宛貴妃名下有五個孩子,其中一位是公主?;实墼f過,因深愛宛兒,才不想把他們的孩子攪進皇族紛亂中,皇帝的位置太孤獨,太無情,太冷。只盼著他們的孩子衣食無憂,平安長大。
楚燎月聽到這嗤笑了一下,“我似乎曾聽過同樣的例。那日樓下來了一男一女。男的穿的好些,女的穿的差些。女子的眼睛一直往菜單上的松茸魚翅湯上瞥,男的卻假裝沒看見,還說吃多了不好,會胖些,硬是不給那姑娘點,其實還不是嫌貴些。然而只有那女子深信不疑,旁人都看出其實是不想多花那份子錢而已。這貴妃倒不傻,知道皇帝嘴里的話不可信。他沒問過,怎么知道她想不想要?!?p> 羌玖聽完楚燎月的分析,也跟著點了點頭,覺得有些道理。但隨后又說,“其實我倒覺得這皇帝不是不愛她,而是在這件事上理智了許多。貴妃的幾個兒子都不是什么聰明的?!背窃乱哺c了點頭,隨后意識到了什么,淡淡道,“跑題了。”
“宛貴妃不滿,王智就不滿,西廠不滿,百姓就遭殃。百姓不滿,自然就罵皇上了?!背窃驴粗v的興致勃勃的,好意提醒了一下,“所以跟你父親有何干系?!?p> “皇上不高興,便將王智手中權力收回了一些。為了讓皇帝任由他擺布,他開始覬覦上了我們的種蠱馭獸之術,想用蠱引作為牽住他或其他公侯的鏈子,又料定父親不答應,于是威脅父親,蠱術和苗疆三封疆土,其中必須選一樣,否則,后果自負。”
“還私下勾搭上了阿佐曼,利用談婚事宜約了父親見面。”說到這兒,羌玖的情緒又失落了一些?!鞍⒆袈俏易類鄣摹!?p> “父親被王智的人俘了去。至死都不答應協助他控制當今圣上······于是他便被被阿佐曼養(yǎng)的二十四條蛭活活吸血而死。”
“節(jié)哀?!背窃滦奶鄣乜粗季?。世間最痛的,大概就是至親被至愛所傷害了吧。索性自己,不會陷入這種僵局中,楚燎月想。無論發(fā)生什么,自己大概都不會有這種感情了。雙親已亡,嗜血為生。她活的太臟,亦不配擁有。前塵凄涼,后世無望。
羌玖正準備同楚燎月抱頭痛哭之時,桃漫端了些飯菜進來。氣氛些許尷尬,楚燎月微嗔,“下次進門前,先問里面的人是否同意。”“你先用些吃食,容我換身衣服?!背窃聦χ季恋?,隨后朝她眨了眨眼。
荷書正準備找她,剛好在拐角處看見了自家主子。她急慌慌道,“主子,桃漫不見了,我同他哥哥找了許久?!背窃伦е?,讓她便走邊說。
荷書見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又道,“送一頓飯的時間就不見了。半個時辰了。”楚燎月停下了腳步,遲疑了一下,問道,“半個時辰?”可從后廚到暖閣,不過幾分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