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又做夢了。
這回倒有些夢的不大一樣。
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四時不謝。幽鳥啼聲近,源泉響溜清。
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蒨崖苔蘚生。
唔,好一處空谷仙境。
一女子赤著玉足晃蕩清溪,勾起串串浪花輕灑在空中落下,身旁蹲了只通體銀白的九尾雪狐,雪狐將女子拋到空中的水滴凝結成冰,逗得女子輕輕低笑。
忽兒山頭被遮蓋了大半的光景,山澗處騰空駕云而來一只巨獸,五采畢具,緩慢落地后身形縮小,終大若猛虎。
伏身于女子旁側,長尾輕點湖面,一副乖巧狀。
日漸落西山,那枯藤纏著的老樹下立著塊光滑的石頭,底部的苔蘚碧綠,絲絲靈氣匯聚在這石頭內,女子將要離去時又忽的回頭停住,俯身瞧了會這石頭道:“你竟也在凝聚精魂了么?那待到你現(xiàn)世的那一日,本尊再提些賀禮來恭賀與你吧?!?p> 那巨石光滑的表面淅淅索索脫落了幾縷苔蘚,底部的泥土也驚奇地抖動了幾下,隱隱的光暈震蕩了幾圈開來,女子彎彎嘴角摸摸石頭的頂部,遂離開。
自此,那石頭鉚足了勁兒吸收日月精華,早起晚睡的聚集精魄,不知她會帶些甚么賀禮與他?
周圍忽的有些吵,莫離瞧見那空谷仙境慢慢的又被霧氣籠罩,意識逐漸回籠。
真的好吵,有好幾處聲音炸響在耳旁,又漸漸地感覺到了身體上的痛。
嘶,疼的打顫。
莫離突然省得了,她好像是快要死了,但死之前好像又被一個俊俏兒郎救下了。莫不是那小公子也沒斗得過那裂天兕,現(xiàn)下與她一道入了陰曹地府罷?
那可有些糟,平白的又搭上了一個無辜的性命,莫離使了使勁,費力地睜開了眼,既然死都死了,倒是也要瞧一瞧這冥府長什么模樣。
許是閉眼了太久,一下子睜開有些適應不了周圍的光亮,待莫離仔細瞧清時,就在視線不遠處的,唔,這明黃的龍袍,一眾大臣嬪妃,這不是那黎華國的皇帝老兒么。
此時正鐵青了一張臉訓斥著一人,原來那炸響的聲音就是他啊,唔,這臉,陰沉的有些可怕。
看樣子自己是大難不死,還在這黎華國的皇宮里。
仿佛還在誰的懷抱里,莫離微微的動了動,想要瞧瞧這削尖下巴的主人。
但這一動便牽扯到了左胸處的傷口,莫離“嘶”的輕呼了一聲。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好家伙,這回算是徹徹底底感受到了。
那下巴的主人登時注意到了莫離的轉醒,急忙問道:“阿離,你醒了,可是哪里太疼了?”
說著,在下方托著莫離身體的手,似是在緩緩發(fā)力,莫離覺著有一股溫和的暖意傳達到身體里,叫她好受了些。
他們這動靜瞬間使得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莫離心里暗罵,那燭蛇當真是陰險無恥,專挑了這窟窿下手,該死的東西。
“小離兒,還堅持的住嗎?還有,你可認得這人?我們來尋你便見到這人,說是你的舊識,說甚么也不肯將你還來,還要帶你走。你傷成這樣我們沒法兒動手,你快看看,若是不認得我就是搶也要將你搶回來?!?p> 秦天焦急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莫離疼的有些模糊了的靈臺,又清醒了幾分。
艱難的轉頭瞧見了秦天,一旁站著緊皺著眉頭的君若,正緊緊地盯著她。不知怎么,莫離忽的疼的有些想哭。
殊不知自己的聲音已帶上了一絲哭腔,莫離瞧著站在遠處的君若道:“君若......我疼的快死了?!?p> 君若眉眼緊皺,看見莫離的轉醒,心下卻悄悄地松了口氣,輕聲向莫離問道:“你可識得這人?”
莫離終抬眼看了看眼前這位救命恩人,這真的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比尋常的美男子還要妖邪了幾分。
莫離緩了口氣,氣若游絲:“恩人,方才得你解救,在下實是感激。但也卻是不識得恩人。眼下,眼下,身上的傷實是痛的緊,還請恩人將我交于他們,待來日我再感謝恩人?!?p> 聽得她費力地說完這番話,男子周身的氣息倏地沉了幾分,默了一默,終是瞧見她疼的煞白的小臉,他還是開口道:
“好,我將你交給他們,但我不會走的?!彼麑さ浇袢詹艑⑺业剑质沁@副奄奄一息的模樣,讓他再離開她身旁,絕無可能。
莫離疼極,委實再沒力氣思考他說的這話,只覺得一陣微風拂過,她已然落入了君若的懷里。
瞧見放大在眼前的臉,莫離真是覺得一顆心落了地,疼的也更加的難以忍受了,扁了扁嘴邊哭道:“疼......”她此刻的模樣定是難看極了,披頭散發(fā),一身污血。
君若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將她抱得與他貼近了些,“沒事了,我?guī)阕?,忍不了便哭出來罷,一會兒就不疼了,乖?!?p> 莫離這時竟還有想笑的心思,這還是第一次君若與她這般說話,若不是疼極了,她現(xiàn)在一定能笑出來。
嘴角的弧度咧到一半,莫離終是昏死了過去。
帶她回了太子府邸,君若用皇城遺跡的仙丹妙藥吊住莫離一口氣,又將他自身純正的萬年仙力與充沛的幻力,輪番地過渡給莫離,日日夜夜守著。
莫離昏迷了一整個日夜不醒,待到第二日黃昏迷迷糊糊醒來時,便看到伏在床邊的君若。
秦天說此次可是叫他們嚇壞了。
那日天都擦黑了,卻也遲遲不見莫離的人。
宮宴都已開席,皇帝派人來請他們,他們留在殿里再等了一等,還是沒等到莫離,派出去找的宮人也說尋不得她,君若才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將整個黎華的皇宮都翻了個也尋不到時,君若卻忽然察覺西側的一處空間似有不尋常的結界氣息在暗暗波動,便奔向那處,越靠近越察覺此處動蕩不安,一層上古的神識結界已裂開了一道口子,大驚之下徹底破開了那層屏障,剛一破開便聞得滿地鮮血。
斗獸場內已是極度混亂,數(shù)不清的大小幻獸撲殺亂竄,只見得一背對著他們的玄袍男子,騰空而立,正對著裂天兕與窮奇,大開殺戒。
而已經疲軟負傷在旁的煙巖獸小黑瞧見君若與秦天,連忙大喊莫離已經生死不明,這才瞧見這男子懷里竟還抱了一人,正是昏死過去的如破布般的莫離。
當下君若便上前要將莫離接回,但這恐怖男子赤紅著雙眼,直直地盯著君若,說甚么也不肯將莫離交出來,二話不說便朝君若出了手,兩番交手下來,修為實力之高,力量恐怖。
君若怕傷著他懷中的莫離,只得壓抑著小心應對。
莫離在他懷中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玄袍男子又是牢牢地將莫離圈護住,君若更不敢輕舉妄動將她強搶回來,于是便只能僵持著,一直等到莫離轉醒。
秦天還說,君若那日瞧見她一身是血了無生機的模樣,一瞬間沉了氣息,鋪天蓋地的威壓叫在場的凡人都癱軟了一地,連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接下來的幾日,君若一直都守在她的床前,也不曉得他哪里來的神丹仙藥,身上淺些的傷處大都都已好轉,只剩了那胸腔下的那個大窟窿,時不時的叫她疼上一疼,過了最初的那幾日,莫離終覺得自己是慢慢活過來了。
那男子與君若秦天輪番動了幾次手,終是被君若阻隔在莫離門外,而莫離醒后,除去寸步不離的君若與秦天,同樣守在她屋子里的,便是那男子,他一股腦的從自個兒的空間寶物里倒了滿屋子的靈丹妙藥,樣樣皆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更是搶著上手替莫離運氣療傷。
他與莫離道他叫辛白枳。
他再說,他是莫離的老相好。
老相好?莫離剛恢復的那一絲氣力,又叫他嚇得頓時渾身無力,趕忙擺手道是他認錯了人。
而辛白枳卻斬釘截鐵的抓著莫離的手,說絕沒有將她認錯。彼時君若剛端了藥碗進來,便聽得辛白枳滔滔不絕的敘述他們之間的“恩愛過往”。
莫離靠在床上,聽得他一番天花亂墜的陳情,瞥了眼坐在了桌上,沏了杯茶正細細聆聽的君若,莫離咽了咽口水。
實在是無從反駁,無法辯解。
最近這怪事怪人接二連三,不僅那墨子梟與她說什么舊識,眼前這位妖魅的如同女子一般的美人兒,也道是她的舊相識。
雖知道自己絕不會與他們這些人有什么前塵往事,但不知怎的,莫離沒來由的有些心緒不寧。
莫離下意識地瞧了一眼趴在她身側的渡,而渡回了她一個白眼,神識傳音道:“他們都沒認錯人,你自己欠下的債,你自己還?!?p> 這會兒莫離徹底愣住了。
而思忖片刻后,莫離的神臺突的一下子清靈了。
因為她忽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初被父皇母后接回宮里時,便做過一次奠基靈石的幻力檢測。
在奠基靈石內注入一絲神魂之力,便能感知到一個人的幻術階級和幻術屬性,同時更能基本辨別性別和年齡。
而莫離那時得到的測試結果,幻宗五級,所屬靈性無法辨別,而莫離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她的年齡,四百五十歲。
那時父皇與阿哥他們并不詫異,只當莫離一直在外流浪了幾百年的光景,可是莫離自己心里卻清楚,她是如何來的這歸離大陸,但因為不知如何開口,這個疑惑便一直自己藏在心底。
而如今這一個個找上門來的“舊相識”,還有那日日的夢魘,莫離轉頭目光炯炯的盯著渡,渡的汗毛一下子立起來了。
而自稱老相好的辛白枳一屁股坐到她床前,俊臉倏地湊到她眼前來,笑的邪氣十足的道:“小離兒,莫不是想起我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也無妨,我們有的是時間回憶回憶?!?p> “你只要記得,我是你心愛的白白,你我蹉跎了百年,如今再相遇,說甚么我也不會再放開你了。”
莫離只覺腦中一片混沌。
南邊木楠
已于2020.11.30日更新此前全部章節(jié),修改了一些內容,細節(jié)有所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