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盡通幽處

　　莫離一路向下，返程的路總比來時的路好走，但莫離的眉頭卻緊皺著沒松開過。

　　撿起地上被雨打濕的一尾龍草，有一搭沒一搭地擱手中轉(zhuǎn)著圈圈。

　　“你說，方才一諾大師到底是為何意？我現(xiàn)下心里煩愁的很，總是他那番話叫我心神不寧的?！?p>　　“且我原本還打算叫他替我算一算百年前那場禍?zhǔn)?，卻被他三言兩語攪得我心頭更加煩悶?！?p>　　也不知是不是莫離故意放慢了步子，她此時的速度可謂是走一步停兩步。

　　將渡和森森從隨身空間里拽了出來，兩小只正一左一右的擱在莫離的肩頭。

　　然莫離這話卻是對著渡問的。

　　方才它雖在空間里，但莫離肯定她與一諾大師的對話，這小貂全程都旁聽著。

　　渡自從上回莫離飛升進(jìn)階以后就重了不少，體型看著沒什么變化，但眼下卻壓的莫離右肩沉甸甸的。

　　“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吃空間里的靈果了？怎的如豬般分量?！?p>　　說罷莫離將渡一把從肩頭提了下來，抱至臂彎處。

　　“你罵小爺是豬？你這人真是毫無素質(zhì)可言！”某小貂在臂彎中炸毛，瞬間呲牙咧嘴。

　　莫離被這貂嘴里吐露的‘素質(zhì)’一詞狠狠一噎，怪異的看了一眼懷中的毛團(tuán)，“若不是我在現(xiàn)代那幾年一個人孤苦伶仃，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跟著我一道過去了?！?p>　　渡哼唧一聲，當(dāng)真十分不屑：“我就算沒跟著你一道過去，咱倆的本命契約可都印在你心頭，你的大事小事有哪個是小爺不知道的？”

　　“那也得歸功于你我之間的本命契約，歸功于我們的天地法則，和你有甚關(guān)聯(lián)？”莫離彈了彈渡毛茸茸的小腦瓜子，繼續(xù)道：“不過說來是怪?！?p>　　“你說佛法無邊，這一諾大師真有那么神嗎？我總覺得他方才那幾句，什么‘一花一世界‘，’已是因果從頭來過‘，都是意有所指。且他最后說的，完成與我的約定，可我根本不曾與他有過什么關(guān)聯(lián)?！?p>　　莫離眉心簇起，那種被人看穿一切的異樣感覺，越發(fā)濃重。

　　倏爾低頭嚴(yán)肅的盯著渡圓溜溜的大眼，氣道：“你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瞞著我？”

　　渡被莫離這直勾勾的眼神瞪的貂毛一哆嗦，縮了縮貂脖子，也正經(jīng)應(yīng)道：“我雖是這天地間獨一個的絕無僅有的寶貝，但打我開靈識起也未曾與什么佛法沾過邊。你若是都聽不懂那神神叨叨的話，我一介小小走獸就更是不知?！?p>　　莫離泄氣，“你這會兒倒是懂得謙虛?！?p>　　又向前慢吞吞踱了幾步，拐過青石板路的一個彎，莫離忽的瞧見迎面走來一人。

　　是位纖細(xì)單薄的女子。那女子卻微微低著頭，一手扶住胸口處，聽見腳步聲才恍然抬頭瞧見莫離。

　　在那女子抬頭的瞬間，莫離就覺得有些眼熟。

　　眉眼如黛，朱唇皓齒，“霓裳姑娘？”莫離已下意識的低喊出聲。

　　這正是黎華國帝都那‘金絲扇’的頭牌，霓裳姑娘。

　　“奴家見過姑娘。姑娘，看來你我甚是有緣?！蹦奚压媚锬孟路胖眯乜谔幍氖郑劾镩W過一瞬間的驚愕，倏爾明媚的笑開，朝著莫離作揖靠近了一步。

　　而莫離這才瞧清她方才手里正拿了一處繡帕，煙粉色的繡帕上此時猩紅點點，莫離再看她胸口——赫然是一片血色。

　　“你受傷了？”莫離驚呼。

　　霓裳低頭將繡帕重新捂住胸口，臉上笑笑，對身上的傷處不以為意，同莫離道：“姑娘莫憂，只是點皮肉傷。奴家身在江湖，總有些不由己的時候。聽聞今日一諾法師難得開壇布會，午時過后才開壇，姑娘怎么這會兒就從菩提寺上下來了？”

　　莫離點點頭，便也不繼續(xù)追問，“我只是逛了逛寺內(nèi)各處，留下用了個早齋罷了。”

　　霓裳姑娘笑的明媚，如此之近的相看，莫離覺得眼前的人當(dāng)真是美的不同尋常。

　　“既是如此，奴家也不耽擱姑娘時辰，奴家也緊著讓寺內(nèi)師父瞧一瞧我這傷了。奴家覺著姑娘十分面善，若他日還有緣再見，奴家定多留姑娘些時辰?！?p>　　說罷，霓裳姑娘便向莫離告別。

　　莫離心下一動，叫住了她：“霓裳姑娘留步?！?p>　　莫離手腕一翻，從隨身空間拿出一盞玉瓷瓶。

　　這是君若早先給她的仙藥，“雖不知你受的什么傷，但此藥乃靈藥，消炎鎮(zhèn)痛，固本培元，絕無害處，你用了會好?！?p>　　將藥遞過去，霓裳姑娘一愣，隨后接過莫離的藥瓶。

　　“多謝姑娘。姑娘眉目軒陽，眉眼間的良善，倒像極了奴家的一位故人。多次相遇既是善緣，霓裳也贈姑娘一物——”

　　說罷，霓裳攤開另一手手掌，至莫離面前，忽的手中就憑空多了個物什——是一小束雪白的絨毛類的東西，用一個同樣雪白晶潤的玉墜裹住尾部。

　　莫離看看，有幾分像夜市上賣的那種毛絨掛件。

　　霓裳將此物放進(jìn)莫離手掌，“此乃靈寶物件，他日若是姑娘有事，只需焚燒此物，霓裳定會第一時間趕至姑娘身邊?！蹦奚岩恍?，便要轉(zhuǎn)身告辭。

　　“好，多謝?！蹦x看著這物什，收進(jìn)懷中。

　　“對了，姑娘，你的這只小貂，很是靈巧?！蹦奚岩恍?，轉(zhuǎn)身向山上走去。

　　莫離下意識看一眼渡，也只當(dāng)霓裳這一番話是在客氣，但那時君若與秦天卻是說的不錯，這霓裳姑娘絕非一個秦樓楚館的姑娘那樣簡單。

　　“你可有感知到她的仙術(shù)？若是我感知的不錯，她的術(shù)法深厚有力，至少比我高出許多，恐是有大君王境界?！蹦x摸摸貂頭上的絨毛，問道。

　　方才霓裳變幻那物什時，莫離靠得近，雖是霓裳有意收斂，但那一瞬間傾瀉出來的威壓，卻是如有實質(zhì)。

　　莫離行至一半，便遇上前來尋她的君若，接她回白云間用午膳。

　　而正午一過，菩提寺的‘明鏡寶殿’內(nèi)，一諾大師開壇布會。

　　寺內(nèi)已是香客沸騰，有的為了修行佛道，有的為了求業(yè)解惑，更多為了向佛祖上蒼禱告尋求平安富貴，自然更是為了今日見的一諾大師一面，得些指點。

　　而待到法會結(jié)束，香客不斷散去，一諾大師回到后方齋內(nèi)時，卻有一人在等候。

　　那人身旁立著隨身小廝，氣宇非凡，正提了茶壺，為自己斟茶。

　　見到一諾大師，那人起身，作揖問候：“今日聽得大師布經(jīng)，在下實是醍醐灌頂?！?p>　　一諾合掌微微點頭，“施主謬贊?！?p>　　那人爽朗一笑，而后又徑自落座，繼續(xù)手里的茶盞。

　　“在下還有一惑不解，還望大師指點?！?p>　　“施主請講?！?p>　　那人微微搖晃手里茶盞，望向一諾道：“在下如今正值青年，家業(yè)有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jìn)，人生暢意非凡。只是心中總有一絲不安，當(dāng)今雖四大國各鼎立一方，這大陸也平靜祥和數(shù)萬年，但在下還是十分擔(dān)憂，這天下，會不會哪天就會動上一動？”

　　“且若是要動上一動，又是怎么個動法？”

　　說罷，靜靜地瞧著一諾大師的面龐，等著他的回答。

　　“阿彌陀佛?！?p>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世間一切自有定數(shù)，豈是你我之間能定論的?！?p>　　一諾大師說罷，口中又輕聲默念著梵語。

　　“大師教誨的是，是在下太過執(zhí)著于身外之物，操了些不該我操的心。大師教誨，在下定當(dāng)銘記在心。此乃在下捐獻(xiàn)的善財，多謝大師解惑?！?p>　　男子眉眼含笑，放下茶盞起身，身旁的小廝將一沓厚厚的銀票擱置桌前，男子遂起身告別。

　　待男子行至良遠(yuǎn)過后，一諾大師依舊駐足在原地，默念了許久的經(jīng)文，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原地。

　　一念小僧拿著桌前那沓銀票，瞧見師父誦念完畢后，緊跟在一諾身后，“師父，今日你怎的破格見了這許多施主。”

　　一念輕輕捏捏這厚厚的一沓，“師父，那男施主出手好生大方，竟是足足幾萬兩銀票，弟子數(shù)不過來了?！?p>　　一諾不曾停下腳步，打眼看著那銀票右下角章印的一個“秦”字，清潤的嗓音傳進(jìn)一念的耳里有些飄忽——“將此交予合清方丈，置入八方財內(nèi)。”

　　“再去取藥箱來，隨我去內(nèi)院。”

　　一念小僧將頭一歪，“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