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云消散的方向,大約是在忘川。
遠遠地就見府君帶領著一大波鬼吏,圍著兩個人。
洪淵眸光一閃,金芒乍現(xiàn)又逝,那是兩副仙骨??磥砭畔黾鹱饔昧?!她腳步越發(fā)輕快,眉眼笑意藏都藏不住。
湊近一看,鬼吏們皆低眉順眼,幾十號人的隊伍,一絲呼吸氣兒都聽不見,氣氛壓抑恐怖到了極點。
府君塌腰矮身,朝兩副仙骨賠笑,表情比對親爹還恭順。
洪淵細看,只見來人身披銀灰色甲胄,不同于陰軍的粗糙甲胄,他們的胸甲和袖甲邊緣雕有繁復花紋,磨砂質(zhì)的光澤襯著兩位氣度非凡。
高一些的仙家舉目望了望四周,冷聲質(zhì)問:“誰人作亂?”
聲音鏗然,如劍戟相碰發(fā)出的聲音一般,冷冽清脆。
府君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強自鎮(zhèn)定回道:“持銳將軍恕罪,老夫實在不知呀!”
持銳挑眉,細長上挑的眼睛一斜,微怒,“你不知?九霄箭沖天示警,我才帶了五萬天兵天將來助,你和我說不知?”
洪淵瞅了瞅他們身后,哪來的五萬天兵天將?虛張聲勢也好歹湊幾個人充充門面吧!
忽然,她目光一凝,定在持銳帶的一個小將手上。他從剛才出現(xiàn)就托著一只方尊,看顏色質(zhì)地像是青銅打造,并無過多花紋典飾,拳頭大小,也不算重的樣子。
無論是從貴重程度看,還是從重量看,都不需要一個將領雙手托舉。因此,必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法器。莫非那五萬天兵天將就在那方尊中?
府君頭越發(fā)低了,顫抖地抬起胳膊擦了擦額角越來越密的冷汗,“九霄箭不是我放的,請將軍信我!”
持銳轉眼看向別處,不屑道:“我信你可以!你先想想怎么和懷空長老解釋吧!”
府君賠笑的越發(fā)厲害,舔著臉說:“懷空長老不是您父親嗎?勞煩將軍說情……”
“說情?你以為這五萬天兵天將是閑散無職之輩嗎?你知道他們一走,天界多少關卡空守,萬一有大變故,天界傾覆,這責任誰負?”
他說這話時,手朝那方尊一指,一臉慍色。
洪淵眼神一亮,自己所料果然不假!常見一些散仙抱著一只酒葫蘆盡情暢飲,多半是飲了大半日了,也不見酒葫蘆酒空。這便是練就的空間法器,觀法器一般尋常大小,卻能盛下體積比它大數(shù)倍的東西。
更有大能之輩能在極秀珍的物件里練出一方天地或萬里疆土。這方尊應該就是一種空間法器了。
洪淵越想眼睛越發(fā)直,精光必露。如果能得到這么一個物件,不僅能裝東西,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候保命呀!
持銳感受到她充滿欲望的目光,皺眉看向她,冷然道:“看夠了嗎?”
洪淵收回目光,嘿嘿一笑,“將軍法器非凡,我算是長見識了!”
捧著方尊的小將一直沒吭聲,此時有些按捺不住,一臉看鄉(xiāng)巴佬的表情,自夸道:“你見過什么?我們天界的填海方尊,能盛山填海,豈是你一個小小鬼吏能說見就見得?”
“彌堅!慎言!”
持銳呵斥他,他偷瞄了一眼持銳,悻悻閉了嘴。
洪淵看在眼里,心下暗嘆,仙家長老的兒子果然培養(yǎng)的好,有驕橫自大的資本,卻沒驕橫自大的性格。
府君又對著持銳拜了拜,顫聲道:“老夫沒有保管好九霄箭,是老夫的失職。但請將軍相信,九霄箭出必有七色華彩,老夫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九霄箭飛天呀!”
持銳有些不耐煩地揚手,“失職就要盡職,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府君連聲稱是。
洪淵嘴角一彎,放心!我不會讓你閑太久!
持銳擰眉,轉身瞬間,腳底云霧彌漫。升至半空,仍舊有隱隱悶雷聲傳來,也是在雷聲中,持銳回眸,盯了一眼洪淵。
雷電霹靂,煞白的閃電光波里,那人身形挺拔瘦削,一個眼神飛來,冷的讓人寒噤不止。
冷的是旁人,洪淵卻仰臉挑眉,一眼輕眨,眸光瀲滟,似有蜻蜓點水,一圈圈漣漪蔓延開來。
“到底是誰!”身邊傳來府君暴怒聲。
對著一個小輩,裝了半天孫子,任是誰也氣不打一處來呀!更別說還是被人放了冷箭,當了冤大頭。
在場的鬼吏一聲不吭,都屏息凝神,提防著府君挑人問話。
府君怒目掃了一圈,不見一人抬頭,頓覺氣沒處撒,盯上洪淵。
洪淵連連擺手,無辜的眼神瞬間起了水霧,看起來越發(fā)楚楚可憐。
“府君莫不是要懷疑我?”
府君眸意深沉,幽幽地說:“啟動九霄箭,必得有靈力之人才可為之。據(jù)我所知,陰間靈力超群之人,你絕對排得上號!”
洪淵“戲精”上身,開始恣意發(fā)揮。
“我連九霄箭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我?您這是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府君臉盤子更湊近了些,眼神一眨不眨地盯著洪淵,先是要看到她內(nèi)心深處。
“那你從昨夜到剛才,都在哪里?和誰?干什么?”
洪淵內(nèi)心好笑,這直擊心靈的靈魂三問,難道不是深閨怨婦對出軌郎君的問話套路嗎?面上卻理直氣壯。
“昨夜在忘川練習控魂到深夜,就去鬼將軍府休息了。剛一醒,就被驚雷聲吸引來了!有什么不妥嗎?不信,你問他們!”
說著,一手一個,薅出了雙喜和趙首領。
雙喜一愣,對府君天生的凈重迫使他垂了頭,本心又想維護姐姐,便回道:“將軍說的是,從昨夜到今晨,我們都在一處!并沒看見什么箭!”
府君瞥他一眼,顯然沒放在眼里,掠到趙首領臉上。
趙首領并沒多說什么,只是輕微搖搖頭,垂眸看地面。
洪淵兩手一攤,“你看!我沒騙您吧?”
府君的眼神定在她臉上良久,愣是沒看出一絲心虛,粗喘呼喚:“老錢!老錢……”
老錢經(jīng)過奈何橋一吊,神情萎靡,蹣跚上前,鼻環(huán)因步態(tài)起伏而上下晃動,“府君吩咐!”
府君命令道:“一日之內(nèi),陰間所有有靈力者都給我逮起來!嚴刑審訊,審不出幕后真兇,你就給我頂罪!”
老錢冷汗淋漓,直覺想推辭,卻又不敢,只得勉強應下。
洪淵故作失望,湊熱鬧,“府君不是命我查案平亂嗎?怎么……”
府君斜她一眼,不置一詞,氣呼呼地走了。
洪淵冷笑,她背后是乍起的陰風愁雨,瀟瀟聲、淅瀝聲連響,一派滿城風雨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