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淵說這話時,透過花屏,一個矮小的灰色身形一動。雖然那身形與花屏上的礁石有些重合,但是仍舊不難看出,是設(shè)英婆婆。
她聲音提高了些,生怕站得遠的人聽不見似的,繼續(xù)補充,“那一個個,目光純澈,一看就是生性純良的奴仆。您要不要去看看?錯過了,就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見!”
說到最后,還偏了偏頭,提高了些音量,生怕國師身形太過魁梧,影響花屏后那人影的偷聽質(zhì)量。
國師眸中閃過一絲猶疑,畢竟洪淵說的種種,很像設(shè)良應該進獻給他的門派弟子??伤粋€新來的,剛剛明面上化敵為友的,怎么就好巧不巧讓她發(fā)現(xiàn)了呢?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洪淵,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出什么馬腳。很可惜,她一臉的無辜笑容,眼神真摯,仿佛就是在給他介紹今晚看到的奇景兒,還想邀請他一塊兒看看。
可他就覺得哪里不對勁兒,設(shè)良跟隨自己多年,陰狠決斷的性子,他很是欣賞。從“讀心卵”傳遞來的信息,也可看出,他十分忠心。
“讀心卵”是他潛心挖掘上古靈力碎片煉成的,百試不爽,他信它,也信它傳來的關(guān)于設(shè)良的心意??稍O(shè)良好一陣兒沒有進獻活人,也是事實。
真也罷,假也罷,有一點得確定。家丑不可外揚,處置設(shè)良的主動權(quán),必須在他手上。打定主意,他哈哈一笑,“不就幾個人兒嗎?老夫一生見的人多了,實在提不起興趣……”
“屬下愿提國師走一趟!”
他的虛與委蛇,終于被不負所望的設(shè)英婆婆打斷了。
她從畫屏中轉(zhuǎn)出來,帶著一股子土腥味,發(fā)絲間還有些草屑,渾身狼狽。但是那一雙黑豆眼,卻少有的堅定。
此刻,她抱拳躬身,目光灼灼盯著國師,像是自信能逃過釣魚老翁眼睛的魚,直勾勾地盯著那馬上就要拋下來的餌料。
這“餌料”肥美,卻也處處透著兇險。
多年為國師效力,他即便在花屏后面,也能聽出國師不愿把事情鬧大的意思。她這一迎頭請旨,極有可能惹怒國師。即便抓出了設(shè)良的短處,坐實了他的不忠之心,也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但是,她受夠了這些年設(shè)良的輕蔑嘲諷,終于有機會把他拉下馬。她情愿用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從宮道試探洪淵時,聽洪淵說得那番話,直至方才聽到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話,她都確定,她被利用了。
可那又如何,槍,她來當不要緊!只要看到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就算是各取所需的一場合作。
洪淵嘴角一彎,欣賞著國師此刻精彩的表情。如果說剛才是便秘,那現(xiàn)在是徹底的“吃翔”了。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眼神光影縱橫,刀劍紛飛,那狠厲恨不得化作實物,把設(shè)英凌遲了。
本來盤算著,先把洪淵請走,再自己去一探究竟?;蛘婊蚣?,或賞或罰,再另做打算。沒想到平日里畏首畏尾的設(shè)英會突然跳出來,給自己拆臺。
洪淵在旁扇風添油,“國師身邊全是忠君之輩呀!設(shè)英婆婆聽到一點兒可疑之處,就愿意替您分憂,得好好賞點什么呀!”
國師幾乎是從牙關(guān)里擠出了幾個字,“上?賞點什么?”
每個字沉甸甸的,仿佛落地就是坑。
設(shè)英頭埋低了些,大著膽子接話,“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不敢邀功!”
國師眉頭皺成了一條條溝壑,擺擺手道,“你去吧!”
設(shè)英一愣,領(lǐng)旨行禮,在頭低下的那一刻,一抹喜色在嘴角泛起。
設(shè)良,是你自己不小心。落到我手上,就別想干干凈凈地再回來當差了。
“設(shè)英婆婆?”
洪淵叫住了她,意味深長地道:“深夜出宮,多帶些您馴養(yǎng)的役軍,好確保萬全呀!”
設(shè)英腳步頓住,眼神復雜地瞅了一眼洪淵。只是一眼,就覺國師的眼神盯著她,如芒刺在背。于是,匆匆出了殿門,消失于夜色中。
洪淵無所謂地撇撇嘴,她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提醒她此去不易,設(shè)良絕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多帶些役軍好行事。當然,也是告訴她,役軍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
她可沒那么多多余的靈力,控制一群役軍瞎轉(zhuǎn)悠。
“看不出來,姑娘和老夫的手下,都挺熟悉呀!”國師似笑非笑,眸光深沉地問道。
洪淵輕笑,反嘴道:“熟不熟悉,不都是國師安排的嗎?”
遠的不說,就說復生后進宮,又是聽墻根暗中保護,又是宮道截殺試探,不想熟都不行。
國師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臉色發(fā)青,輕蔑一笑,“再熟悉,也不能半夜私闖人家內(nèi)宅呀!”
“國師不給機會,我也不知道人家炕頭朝哪兒呀!”
洪淵一臉白蓮花式笑容,眼神寫著滿滿的“我無辜!你瞎說!都怪你!”
國師一噎,繼續(xù)想挽回面子,“你一個姑娘家,我是怕別人說姑娘的閑話?!?p> 她嘿嘿笑著,無所謂地攤手,“他一個閹人,我怕什么?”又意味深長地看看國師,補充道:“況且,你不說,我不說,別說夜闖內(nèi)宅了。就算我現(xiàn)在行刺您,也沒人知道的!”
她說最后一句時,瞳孔驟縮,烏黑幽深,猶如地獄使者,來收割性命。
國師維持的假笑,慢慢消失,眼中殺機乍現(xiàn)……
“哈哈……雖說是逗您玩兒,可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空氣中似有硝煙、灰燼的味道。她這一句話,可謂是烈火上的一瓢冰水,油鍋下的一捆濕柴,全滅了。
國師鼻翼微抖,方才那充滿敵意的話語,他已經(jīng)調(diào)動了體內(nèi)的靈力。聯(lián)想到設(shè)英今晚匯報的她的實力,越發(fā)加快加緊地催動。生怕動作一慢,就落了下風。
誰料她懸崖急剎,剛剛調(diào)動起來的澎湃靈力,立時就得按下。若不是他還未完全恢復,靈力尚不充盈,緊急調(diào)動,也只能算是一個小浪頭,才堪堪被平息。
若是放在打出“龍嘯令”之前,緊急催動靈力,又瞬間收回,非得遭到反噬,自損經(jīng)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