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落葉干凈的掃在一團,院前立著坑坑洼洼的石椅。一旁原本是栽有幾株月季的,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雨下來,稀稀拉拉的被雨水打彎了。
掉光了葉子的李子樹,靜默的看著樹下的公主。解荻的母妃原本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原本她也是錦衣玉食的小公主。而不是現(xiàn)在,一個無人問津、瘋瘋癲癲的棄妃,一位豆蔻年華面對深紅色宮墻的公主。
“綠商,皇上來了嗎?”發(fā)髻散開又哭又笑的婦人對著昏暗的鏡子問著
解荻彎下腰,右手搭在左手上,行了一個萬福。語氣掩蓋不住的歡悅,替她理好滿是褶皺的青色布衣:“來了來了,這后宮誰不知道娘娘美艷,皇上一見保不準多喜歡?!?p> 聞言后,沈淮扉也蒼白的臉也飛快地有一抹彩霞,粗布麻衣難掩真國色。溫柔斑斕的眼中迸射出絢爛的光,顏色較淡的唇邊掛上淡雅的笑容。不難見,這位貴妃年輕之時芙蓉之姿,驚為天人。
安穩(wěn)住她之后,解荻才向她俯身,畢恭畢敬拉上了門。
冷宮之中,鴉雀甚多,荒涼慘敗的凄清浸滿了這一方天地。不少的妃子,也是一人哭鬧,一人巧言。一聽見動靜后,頂著花花綠綠的衣裳瘋出來,嘴里振振有詞:“皇上來了,他來看我了。”
戴著頂戴,穿著紫袍布衣緩緩地走在宮道,櫻紅色的流蘇在眼前晃蕩,目光緊緊落在前面一人的腳跟上。能在冷宮活下來,解荻做的不止安撫沈淮扉也那么簡單。她要活下去,就要放低姿態(tài),跪下去求現(xiàn)在的那位雍容華貴的皇后。
紗布包漿的琉璃宮燈掛在宮角上,眼前是繡著金線鑲著明珠的鳳屐。解荻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右腿微微后收,保持標準的宮姿?!盎屎竽锬?,求您···”皇后流盼的美目一絲嘲諷,很是趣味的看著跪在跟前的人。解荻咬了咬下唇,眼淚忍不住下墜,又沖她深深一拜“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賞奴婢一口飯?!?p> 周圍有笑聲,指甲掐在土中,解荻只敢把頭壓的更低?;屎笮那榈故菢O為不錯,笑言:“這是怎么了,還能少了你一口飯吃。”御花園里香氣逼人,醉人心扉。解荻心里涼了下去,壓住哽咽,這話,不就是要她···
“皇后娘娘,賤婢懇求您救救我···”皇后唇邊的笑容更深,很是滿意揮揮手:“小順子,你看著辦吧!”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
記憶在總管太監(jiān)的呵斥聲中拉回“小賤種,丟了魂了你?!苯廨哆B忙彎下腰,討好的提著太監(jiān)手里的物什。在后宮,溫飽都是個問題,長期下來,她再好的姿色也敗光了??瓷先ィ故呛推胀ǖ哪凶酉嗖顭o異,只是矮了些。
諂媚的笑著,恭維了太監(jiān)幾句,那總管太監(jiān)臉色才好轉(zhuǎn)了些。市場極度喧囂,寬闊的街道吆喝聲起起伏伏。
清點完數(shù)目后,彎著腰大手指放在空白處,遞給總管:“小的看了一遍,數(shù)目核對正常?!?p> 滿臉橫肉的太監(jiān),應上一聲,鄙夷道:“狗東西,長大你的眼珠子,華妃娘娘要的木桃傘哪里去了?!?p> “是小的不中用,多謝大人指點。”解荻欽佩的看著總管,又低下頭
太監(jiān)敷衍的答應著,天邊瑰麗的玫紅如火如荼,太陽上來了。但幾個人也累的慌,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清了清嗓子:“這樣,你去北部的兵庫,晚些時候再到這會和?!?p> 舔了舔干涸裂開的嘴唇,北部,走上幾個時辰都難到。這總管太監(jiān),故意刁難,多半也是受了那位的指示。解荻掏出兩文錢,抵在桌前,茶色的木桌上粘著水汽。茶攤的老板為她呈上一碗,兩兩無言。一旁的幾人,目光在她身上打轉(zhuǎn),她斂下眉目。
越是如此,越是不顯。神色平常的飲完一盞茶之后,不起眼的離開。她走后,不出一寸。就有人輕聲一笑:“是個姑娘,稀奇。”亮出一雙眼睛,對視幾秒之后。譏笑在她的臉上,轉(zhuǎn)瞬即過。有什么稀奇的,為了活下去。
這些人真好笑,榮華富貴的他們怎么知道冬天多冷、夏天多熱···
擔上木擔抗在肩膀上,一腳深一腳淺的步入荒涼的朱紅宮宅中。她眉目順從,波瀾不驚看不見她的色彩。
作為一個宮人,她的差事比一般人多上一半,原以為這樣可以護住冷宮中的艷色。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來看,她和命運難以較量。
手中提著空褸的紅木食盤,朝冷宮緩步前行。路邊的宮女神色翩然,竊竊私語著,不少人投來辛災樂禍的目光“唉,那個瘋子貴妃可算是完了?!?p> 解荻一股寒流從頭頂留下來,腳下的步子艱難的移開。
“誰叫她不知死活,去攔皇上的轎子。”
···
食盤摔在地上,里面的糕點落了一地。
她的母妃,是被人污蔑通奸進的冷宮。外人都明白,皇室不許這樣的污點,哪怕是假的···
你想活著嗎?“我想···”可活著,很難啊。
雨下得很大,還有雷聲。那位貴妃,最是怕雷的。
雨水延著她的臉頰滑落,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娘娘···”回應她的只是轟隆的雷聲,解荻怎會不知,此時的皇上和誰在一起風花雪月。站在宮殿前看守的婢女聽得渾身不自在,用余光掃了掃另一位看守的婢子,見她臉色也不是多好。
遠隔十幾米,有著灌耳的雷聲,可那磕頭聲仍傳達到人心。青石磚上的血印,沒能被滂沱大雨沖刷掉?!绑@擾圣駕,此罪當誅;心念數(shù)年,盼求一見,此罪何有···”解荻扯著嗓子吼著,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曬笑,接著同寧泛舟下棋:“寧將軍,你走神了,莫不是瞧不起朕的棋藝?”寧泛舟道:“皇上的棋藝之高超,罕世少見,只是···”皇后溫聲笑道:“寧家小子,你偏是心軟的?!钡顑?nèi)柔情蜜意,殿外杜鵑啼血。
“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p> 她還是死了,好的是留了個全尸。聽說,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寧小侯爺開口求情,說是碎尸難看,留個全尸。她就算是死了,解荻也不能把她接著留在宮廷。解荻把她藏在恭桶里,拉了出去。
鬼鬼祟祟,左顧右盼,還演的一本正經(jīng)。
寧泛舟見這人頗為眼熟,似乎是茶館的那個小太監(jiān)。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車轍攆了一路。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這車上有個死人。沙場上,他幾乎都是抱著尸體睡覺,這個氣味是掩蓋不住的。
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解荻卸下車,用袖子把她的臉擦干凈:“就這里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娘娘?!?p> “這里會有山花,風一吹就會掀起來,全部的花瓣都在四處飛舞。會有冬眠過后睜開眼的春天,會有你想看見的復蘇,你會喜歡的···”
短暫沉默之后,寧泛舟想起,他與皇上對弈時說的那番話:“萬歲爺,留個全尸,這樣怪難看的?!?p> 明德為難的看著跪在地上不起的女子,自己那萬歲爺也是看著她。光逆在她的背上,清瘦又堅強。果真是貴妃娘娘,一套抹布也能出色。心下嘆氣,秉持著奴才的原則,退在身后?!盎噬希仪份秲荷醵??!眰髀劘偭说馁F妃娘娘,不見一絲癲狂,她緩緩一拜:“臣妾,愿皇上享這江山千秋萬代?!?p> “皇上,臣妾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