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掛著幾道灰白的云,在天際深處還有幾簇未消失的晚霞。
已是傍晚,小曼閉著眼躺在一顆樹上假寐,清風吹動她鬢角的發(fā)絲空氣中傳來一陣清新的樹葉香,垂下的紅衣隨著風飄動。
忽而,眼皮上沾上了一絲涼意,小曼睜開眼,清澄的眸子透過茂密的樹枝看向天空,天空還是如寶石般的湛藍,但是此時卻下著絲絲纏綿的細雨。
小曼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閉上了眼,仿佛那飄落的雨滴與她毫不相關。
一滴又一滴的雨珠打在她臉上,冰冰涼涼的沁到肌膚里清爽宜人。
小曼就這樣愜意地躺在那直到她發(fā)現(xiàn)臉上一滴一滴的涼意好像突然消失了,雨竟這么快就停了?
她疑惑的睜開了眼,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柄展開的青紙傘,握著傘柄的手白皙勻長意外的賞心悅目。
她微微側頭見懷真舉著傘立在她身旁帶著一身濕意正低頭看著她。
她有些意外的開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懷真微微抬起唇角,看著她的目光未動,“華楚說你在這讓我來接你。”他說話的語氣溫和。
在他定定的目光下小曼竟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掩飾的瞥開了目光,一邊起身一邊道:“哦,華楚他就愛大驚小怪,我玩夠了自然會回去。”她跳下樹枝,拍了拍沾了些灰的裙擺。
“擦擦吧?!睉颜孢f給她一塊潔白的帕子。
她茫然的抬頭。
“你鬢邊都沾濕了?!彼麩o奈道。
他來的時候就見她躺在那也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并且也沒有絲毫要躲雨的意思。此刻她滿臉的濕意,一張臉被淋得透白,鬢角的發(fā)絲貼在臉頰上,有一縷還黏在了嘴角,唇色卻艷得驚人。
小曼接過帕子,一邊擦拭著一邊用眼神不停的瞄他,眼里還有著些狐疑。
“怎么了?”懷真?zhèn)阮^問。
小曼連忙收回視線,“哦,沒怎么,就覺得這些日子你好像變了些?!?p> 自從前段時間她來華城探望華楚時碰見了懷真,兩人都在華城住了下來,她才知道懷真原來是華城的三當家,只是在少年時被送去了道觀從此便也成了道家的人,只偶爾會回華城看一看。
懷真聽了她的話很認真的問道:“哪里變了?”
小曼定定的思索了一番,還是覺得委婉一點說比較好:“就是...你好像變得愛笑了些,也溫和了不少?!毙÷呛切Φ馈?p> 其實她想說的是懷真對她的態(tài)度好像變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的隨時要收了她一樣。
她此刻回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那滿眼的殺氣讓她現(xiàn)在還略有些后怕。
懷真自然能看出她的意思,他握著傘柄的手微微緊了緊,抿著唇?jīng)]說話,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什么。
感受到周圍的氣氛似乎有些沉悶,小曼故用輕快的語氣對他說:“我們快些回去吧!晚上我給你烤地瓜吃,華楚可饞我的手藝呢!”她一臉驕傲,又微微湊近到他耳旁輕聲道:“我們偷偷的,別讓華楚知道?!?p> 見她一臉神秘兮兮,懷真這才又勾起了唇角,十分配合她道:“好。”
兩人回去后便迅速把華楚拋在了腦后,找了一塊沒被雨水沾濕的土地就開始準備烤地瓜。小曼先在土里挖了一個坑然后鋪上了一層易點燃的干草,再把懷真找來的石頭架在土坑上,最后只留了一個口子。
“好了,現(xiàn)在往里面點火添柴再把地瓜丟進去就可以啦!”小曼側頭對身邊的懷真說道,一雙眼里亮晶晶的。
懷真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柴,“剩下的我來做吧?!?p> 小曼于是蹲到一旁看懷真點火。
此時天色漸暗,火光簇的一下燃起,照在懷真的臉上忽明忽暗。他一身雪白的道袍此時沾了些許泥灰,但他卻絲毫不在意,神色認真地幫她看著火候。
火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將他的輪廓打的十分清晰,眉眼間也盡是暖意。小曼覺得命運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她和懷真第一次見面時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蹲在這幫她烤地瓜吧。
“你為什么會去道觀?如果留在華城當個三當家也很不錯吧?”小曼忽地開口問。
沒等他回答小曼又開口道:“你們正道人是不是心里只有天下蒼生沒有自我呢?”
懷真手一頓,垂下的眸子里情緒不明。
“當初入道觀是被我父親送去的,修道久了守護天下蒼生便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慣。”他答道。
“習慣么?”小曼喃喃道。
“可是自我犧牲了那么多就為了保護一群不相干的人,從不會覺得后悔嗎?”
懷真抬眸,眼里映著火光,他側頭看向她,神情有些莊重,“這無關犧牲,這是使命,是信仰。天下百姓也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眾生。你我也皆是眾生中的一員,保護眾生亦是保護自己?!?p> 至于后悔....
他望著她,可能會有些遺憾吧。
他在心里嘆道。
小曼靜靜的回想懷真的話,保護眾生就是保護自己嗎?那弘清呢?他修行佛道,維護眾生又是為了什么?
也是一種使命,一種信仰嗎?
良久,兩人都未曾開口說話,直到空氣中傳來一陣香甜的氣息,小曼這才回過神來,“地瓜熟了!快把它撥出來,烤久了就不好吃了?!?p> 兩人手忙腳亂的把火撲滅又從煙堆里掏出幾個地瓜,小曼用手將地瓜表面的灰拍了拍又從里面挑出一個最大的遞給懷真,熱乎乎的地瓜冒著熱氣在指尖發(fā)燙,小曼被燙得不停的換著幾個手指,“快,拿著?!?p> 懷真趕緊接了過來,見她柔嫩的指尖被燙得微紅心里流過一陣暖流。
“快嘗嘗好不好吃。”小曼一臉熱切的望著他。
懷真這才捏開地瓜嘗了一口然后在她期盼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小曼立馬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正當兩人在愉快的品嘗著香甜的地瓜時身后突然傳來了個陰惻惻的聲音。
“你們倆又背著我在做什么?”
小曼和懷真對視一眼,紛紛轉身,只見華楚一臉不爽地指著他們。
小曼尷尬地笑著:“哪有?!我們只是覺得你反正不能吃這些東西所以...為了不讓你饞著就沒告訴你嘛!”她十分真誠地沖華楚眨眨眼。
“這都第幾回了?有什么好玩的不帶我,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叫我,你們就是不想帶我這個病人吧?!比A楚說著說著竟然揉了揉眼睛,一張白凈斯文的臉上帶著病容顯得甚是可憐。
小曼也沒想到他反應會這么大,有些愧疚:“我...我們也是為你著想,你別多想,下次我們一定帶上你!”
“真的?”華楚繼續(xù)抹了抹眼角。
“真的!”小曼保證道。
一旁的懷真站了起來,神色淡定道:“行了,你別裝了,再裝該不能做的事也還是不能做?!?p> 華楚又陰惻惻的瞥了他一眼。
華楚是華城現(xiàn)在的二當家,自小生出來身體便十分孱弱,算命的都說他活不過弱冠之年。但他在機緣巧合下救了小曼一命,所以小曼為了報恩尋遍了天下的良藥找遍了許多辦法就是為了救他,雖然讓華楚已經(jīng)活過了弱冠之年,但在這之后華楚的身子更是衰落的很快,在這兩年已是有了將死之相。后來小曼聽說到舍利珠或許可以真的救他于是便就為他去尋了舍利珠。
前段時間她拿著舍利珠來華城就是為了了下與他的劫數(shù)。
舍利珠有重塑軀體之效,但這重塑的過程中是有些難熬的,憑華楚現(xiàn)在的身體很有可能在重塑身體的過程中就撐不住了。以前他認為自己反正是要死的,所以很不注重調理自己的身體,常常把要喝的藥給倒掉,這才導致這具身體連喘口氣都難。
所以小曼這次來華城之后并沒有馬上用舍利珠救他,而是讓他先調理好身體,等身體有了些氣力后才好開始。
華楚知道小曼又找到了能救他的法子,雖然心里并不抱幾分希望但還是挺配合她的要求,天天吃營養(yǎng)餐,灌一大堆補藥。
這些他都能忍,但是小曼和懷真因為這個原因總是兩個人去玩好玩的,吃好吃的,讓他感覺自己被孤立了,這就不能忍了!
先是中秋之夜的時候兩個人背著他去賞花燈,后來又經(jīng)常跑去城中各種好玩的地方讓他經(jīng)常找不到人,而他就只能每日待在院子里頭像個留守老人一樣。
華楚涼涼的看著懷真:“你還說我?我要你去接小曼誰讓你將她拐走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懷真見他一臉委屈也頗有了些愧疚地摸了摸鼻子。
小曼趕緊在一旁圓場,“這事兒怪我!是我沒想到那么多拖著懷真來的,你這身子不宜久站我們還是先回去把?!?p> 小曼上前攙著華楚,回頭示意懷真將烤地瓜帶上。
辛辛苦苦烤熟的地瓜可不能就這么浪費了。
夜晚,三人坐在飯桌前吃飯。當然主要還是懷真和小曼兩人陪著華楚吃,因為兩人先前吃了地瓜已經(jīng)很飽了。
“其實你們要干什么我也不會攔著你們,只是你們好歹把我?guī)习?,雖然我不能干什么,但是能在一旁看著你們也比我一個人待著好?!比A楚給自己夾了幾筷子青菜。
小曼用筷子夾了幾塊肉到他碗里,“先前是我考慮不周,不過這樣的日子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動了!”
見華楚好像并沒有抱什么希望的樣子小曼語氣堅定道:“你放心,這次一定沒問題!舍利珠可是弘安寺傳承了幾百年的圣物不是什么普通能見到的東西,它一定可以救你!”
見小曼這么說華楚心里并不輕松,她已經(jīng)為他做的夠多了。
“既然它這么寶貴弘安寺又怎么將它輕易給你?你是怎么拿到的?”華楚目光定定的看著小曼,眼里有著執(zhí)著。
他真的怕小曼為了他犧牲掉很多。
一直在一旁未開口的懷真也望向了她。
小曼神色一頓,復而勉強地扯出了一個笑:“你放心,總歸不是搶來的,我可沒有犯任何燒殺搶掠的事。”
小曼垂眸想,舍利珠應該算是弘清被她纏到心煩才勉強‘送’給她的吧!而她也厚著臉皮收了。
“總之你就安心好了,近些日子我瞧你身體好了些,明天我們就將這舍利珠用了,然后我也該離開了?!毙÷男χf。
懷真端著茶杯的手一僵。
華楚著急的問:“你為何就要走了?如果沒有什么要事就留在華城住下來不好嗎?”
小曼淡淡搖頭:“既然你已經(jīng)好了,我心中的最后一樁事便也放下了。我可能還要去一趟弘安寺,先前還有些小什物落在了那里,也順便和那里的一些朋友道個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正經(jīng)地望著華楚,“其實這次來華城也是想來和你最后道個別,我沒什么真心朋友,你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以后你也要健康快樂的活下去?!?p> 華楚神情失落,嘴里的飯菜也味同嚼蠟般,他知道小曼一直將他當作自己心里的一份責任,現(xiàn)在這份責任卸下了她心頭會輕松許多,他也為她終于能夠擺脫他而開心,他更沒有立場去說服她留下來,即使他一點都不希望她離開。
“那我們以后還會見面嗎?”他問。
“一切隨緣吧!”小曼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