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高臺,從一側(cè)的石階登上雕刻著拜龍教徽記的那堵石墻。石墻之上出現(xiàn)一個通道的入口,賽麗諾從墻頭取下一支火把,示意修德跟著她進去。
賽麗諾舉著火把在頭前引路,修德披著那件黑袍跟在她后面。赤腳踩在石磚上卻沒有他想象中那種冰涼刺骨,相反還挺暖和的,就好像把腳伸到火爐旁一樣。
在火光的照耀下,通道兩旁墻壁上顯現(xiàn)出一些奇特的刻畫和文字,讓修德想起了剛才在外面看到的那面石墻,古時的圣普羅人似乎是在用這種雕刻講述著什么故事。他停下來,伸手去觸碰這些雕刻,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彷佛千年之前他來過這里,見證過這座拜龍神殿的輝煌。
“每一塊石板上都有一個故事?!辟慃愔Z站在不遠處對修德說,“每一個故事都值得傳頌百世?!?p> “但現(xiàn)在的人們什么都不知道了?!毙薜抡f,“他們只知道有個英雄叫圣凱撒,千年之前把人類從末日中救了出來。”
“但這位英雄回來了——”
這聲音就像吹進通道里的一陣風(fēng),刮過兩人的耳朵。修德想起就是在迷霧中的那個讓他上前來的渾厚的聲音。
“是誰在說話?”修德問。
“是他。他在等你?!?p> 兩人繼續(xù)前進,通道中漸漸傳來了流水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也代表著離真相越來越近。
前方有光了。
通道的盡頭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河谷,晴空萬里下的河流兩端枝繁葉茂,綠草如茵,清澈見底的河水奔流不息。遠方是一片白雪皚皚的高山,看起來就像一個側(cè)身躺下的巨人。幾頭麋鹿正在河邊吃草飲水,見兩個人類路過,它們也沒有嚇跑,只是用平淡無奇的眼神望著修德。
“為什么它們總盯著我?”修德被這幾頭鹿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
“因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見到過圣人了?!辟慃愔Z笑著解釋道。
“圣人?”
“就是你?!?p> 沿著河流的方向繼續(xù)往前走,修德看到河畔的一塊巨石上坐著一個垂釣的老者,老人看起來平平無奇,臉容枯黃,穿著平民的麻布衣服,把腳伸在水里,嘴里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他雙手握著魚竿,盯著河面下的魚,聽見腳步聲就扭頭去看。
那是一張和善慈祥的臉,雙眼明亮,充滿了智慧。見修德來到,老人也露出了笑容。
“阿芒森大師?!辟慃愔Z朝老人鞠躬行禮,然后給他介紹,“這位就是林修德?!?p> 阿芒森把修德從上到下都好一番打量,一臉欣喜:“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冒昧的問一句,你有三十歲嗎?”
修德點點頭:“我剛滿三十歲?!?p> “嗯,很不錯,我就喜歡年輕人,有朝氣?!贝髱熆雌饋砗軡M意,“不像泰倫,那個時候都是個老頭了。”
“您說的泰倫,是指誰?”
“泰倫·凱撒唄,還能有誰?”
“您認(rèn)識圣凱撒?”
“我不光認(rèn)識他,他還曾是我的學(xué)生——一個很壞的學(xué)生?!卑⒚⑸捓镉性?,但修德聽不出來。
先看了看一臉平淡的阿芒森,又瞧了瞧滿面笑容的賽麗諾,修德心說這地方怎么都是些長生不老的家伙。
“他也是巨龍之爪嗎?”修德小聲問賽麗諾。
賽麗諾則報以一笑,回答道:“放心吧,以后我告訴你的?!?p> “過來,小子,來這坐?!卑⒚⑸泻粜薜?。
修德走過去聽話地坐到一塊石頭上,再回頭,賽麗諾就憑空消失了。阿芒森拿出一個鹿皮囊,遞給修德,讓他喝點水。
“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卑⒚⑸u價賽麗諾?!暗质莻€可敬的孩子?!?p> “她看起來憂心忡忡的?!?p> 阿芒森瞥了修德一眼:“如果你親手殺光了自己所有的朋友。然后被世界拋棄了整整一千年,你也會像她一樣。”
“我估計就自殺了?!毙薜孪騺碛性捴闭f。
“她就曾經(jīng)這么做過?!卑⒚⑸f,“后來我勸說她回到人類世界,她卻認(rèn)為自己背叛了人類,沒有資格再去和人類一起生活。”
“但這一切不是她的錯,是巨龍的錯?!?p> “不,小子?!卑⒚⑸馕渡铋L地說,“當(dāng)時的每一個人都有責(zé)任?!?p> 修德不再說話,他學(xué)著阿芒森的樣子也把光著的雙腳伸進水里,河水一點也不涼,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他伸了個懶腰,疲憊的骨關(guān)節(jié)咔嚓作響,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左臂上的刀傷已經(jīng)愈合了,修德還以為是賽麗諾的功勞。
阿芒森好像看透了修德的心思,他對修德說:“不是賽麗諾?!?p> “不是她?”修德?lián)崦直?,皮膚上連個刀疤都沒有。
“這是他給你的力量?!?p> “他?”
“就在那場海難里?!?p> 阿芒森的話點醒了修德,將他腦海深處潛藏的那些記憶一一喚醒。眼前淙淙的河流也變得不再平靜,水面激蕩起來,一時之間頭頂電閃雷鳴,狂風(fēng)大作,回憶之水將修德再度帶回到那片狂風(fēng)驟雨的汪洋。
斷成兩截的貨船不斷下沉,船內(nèi)的空氣開始被海水填滿,產(chǎn)生的巨大漩渦將沉船周圍的一切物體都卷入其中,隨著船體一起下沉。落水的船員們掙扎著努力向上游,但他們連海面都觸摸不到就溺水而死。
修德在漆黑的海底飄蕩,他還存有一絲微弱的意識,但冰涼刺骨的海水已經(jīng)使他失去了行動力。他在等待著海水灌滿肺部,然后死去。漆黑的海底就像一頭詭秘的深淵巨獸,已經(jīng)張開了血盆大口只等將這些人一并吞食。
一束亮眼的白色光芒突然從海面上出現(xiàn),在海水中飄飄蕩蕩,光從每一個死去的船員身邊略過,徑直飛到林修德面前。此時的修德已經(jīng)被完全凍僵了,最后一絲意識只能告訴他眼前好亮,但卻沒有多余的空間去思考為什么會這么亮。
白光繞著修德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他面前,開始不斷放大,就像海平面以下升起了一顆太陽一般耀眼。
冥冥之中,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修德最后的意識世界里回蕩:“林修德,命運讓你我相遇。你的未來將與一個陌生的世界捆綁在一起,我本不愿讓你卷入其中,但一切皆是天命?!?p> “可命運為什么要選中我呢?”修德追問。
“或許,是因為你與眾不同。”
河水重歸平靜,天空亦是萬里無云。修德看起來像是大夢初醒,轉(zhuǎn)過頭茫然地望著阿芒森,就像不知道他是從哪來的一樣。
“看到了吧,這就是他給你的禮物?!卑⒚⑸瓕λf,“你們的命運是一樣的。”
“那他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阿芒森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把腳從水里拔出來放到石頭上,收回魚竿纏好魚線,然后慢慢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澳阍撟吡??!彼f完轉(zhuǎn)身走下巨石。
修德也趕忙爬起來,追上去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p>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里?!卑⒚⑸瓕⑹址旁谛乜冢八苍谶@里?!?p> 修德還沒來得及發(fā)問,就覺得眼前一黑。再一睜眼,他躺在旅館客房的床上,像失了魂一樣地盯著天花板。他身上穿著原先的那套衣服,看了看左臂上還纏著紗布,修德將紗布解開,皮膚上一點傷疤都沒有。
“你醒了。”維多利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就坐在修德旁邊,懷里抱著長劍,兩眼通紅。
“見到你真高興?!毙薜绿撊醯爻S多利亞一笑?!拔揖瓦@樣躺著?”
“躺了一整天了?!本S多利亞也終于松了口氣?!澳莻€黑衣服的家伙說你不會有事的?!?p> “我確實沒事啊?!?p> “但我還是想宰了他?!?p> “先把你的眼淚擦一擦吧。放心吧,我沒事的?!?p> “我沒哭?!彪m然話是這么說,維多利亞還是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修德從床上坐起來,這時他想起了阿芒森的話,伸手摸了摸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