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便到了流火節(jié)的前夜。
云少俠擔(dān)憂狐不歸的傷勢,前來探望他。
前幾日狐不歸嘴上拒絕了他參加流火節(jié)的事情,卻又唯恐流火節(jié)真的出了什么紕漏,親自去將結(jié)界又加固了一遍,還受了不輕的傷。
也不知道恢復(fù)的如何了?
卻誰知一進(jìn)問竹居,便見到狐不歸在飲酒。
他忍不住叫道:“哎喲喂我的狐大哥,不歸兄,哪有你這樣一邊養(yǎng)傷一邊喝酒的人?這傷何時能好?”
狐不歸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云少俠搖搖頭,正欲奪走他手中的酒杯,卻瞧見了桌子上剛剛收筆的畫作。
他驚訝一聲,忙上前將正幅畫卷攤開,不由驚嘆:“竟是一幅三界風(fēng)光圖!不歸兄,真是不枉你踏遍三界,這畫中景,真叫人如臨其境??!太完美了!”
“只是……”云少俠越發(fā)狐疑起來:“這是送給誰的?”
狐不歸繼續(xù)喝酒,悶不做聲。
云少俠摩挲著下巴,猜測道:“我想想,這青丘之中,能叫你如何上心的,應(yīng)該也就只有花鈴和涂山雪了,花鈴那丫頭小孩子心性,想必不能解你畫中之意,唔……所以說,這畫是送給涂山雪的了?”
狐不歸放下酒杯,長袖一揮,便將畫卷卷了起來,重新收好。
云少俠揶揄道:“哎呀呀,你是不是喜歡涂山雪?我想想……若非是擔(dān)心流火節(jié)出問題,你又怎會不惜受傷也要拼盡全力去修補(bǔ)結(jié)界?”
“我答應(yīng)過恩人,要守護(hù)青丘?!焙粴w僵硬著一張臉回道。
云少俠果然好奇起來:“恩人?哪個恩人?”
狐不歸這才同他說起上次未說完的話:“我在外游歷時,有一次遭逢大難,差點兒喪命之際,被人所救。救我的那對夫婦出自青丘,正是花鈴的父母?!?p> “呀,想不到你同花鈴那小丫頭還有這樣的淵源?”云少俠驚道。
狐不歸“嗯”了一聲,繼續(xù)說道:“花鈴的父母照顧了我數(shù)日,在我傷好之后,并未挾恩圖報,而是就此離去。但沒想到,很快我就再見到了他們……而且,還是最后一面……”
想到往事,狐不歸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臨終前,花鈴的母親讓我回青丘,……回到青丘,保護(hù)這里的人……”
狐不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似是感慨,似是呢喃,“也只有她那樣的人,才會那般在意青丘吧……”
云少俠也想不到,竟是這樣傷感的一個故事。
他看著狐不歸,想到狐不歸的傷,不禁搖搖頭,他嘴上說著不在意青丘,只是為了報恩,可為了青丘,又心甘情愿做那么多事。
哪是真的不在意?
…
臨到深夜,涂山雪才終于忙完了。
她終于是趕在了流火節(jié)的前夜,將所有的準(zhǔn)備工作給做完了。
明日便是流火節(jié)了,流火節(jié)之后,她就要接替母親,主持下一次的流火祭了。
從那往后,她就是青丘的國主,肩負(fù)著青丘族人的未來,要承擔(dān)更多的責(zé)任了。
她再也不能肆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涂山雪推開窗,輕閉了眼睛。
好想,好想自由的跳舞?。?p> 她抬手按住自己鼓動的心臟,望向青丘遙遠(yuǎn)的盡頭,竟然發(fā)現(xiàn),往日里一片黑暗的地方,竟然籠罩著一片星星點點的微光。
是流螢么?
青丘的流螢都是有靈性的,狐不歸素日里不惜打擾,連流螢都不往那邊去的。
只是今夜……
她心念一動,飛快的出了門,沖著問竹居走去。
走到問竹居外的竹林時,問竹居內(nèi)響起了久違的長笛聲。
她的唇角,情不自禁的溢出了歡喜。
她下意識的踮起腳尖,在星星點點的流螢作伴下,隨著笛聲,翩翩起舞。
一瞬間,仿佛這些時日以來所有的疲憊都散去了,連壓的她喘不過來氣的那些責(zé)任,都像是減輕了許多。
真好,縱使無法目睹三界風(fēng)光,在青丘之中,也還有一個地方,能讓他盡情的舞蹈。
有那么一個人,聽得懂她心里所有的向往。
……
云少俠離開問竹居時,夜已經(jīng)深了。
狐不歸大約是喝多了,并未起身相送。
卻在他出門時,吹起了長笛。
走到門口的云少俠頓住腳步,發(fā)現(xiàn)問竹居的禁制竟然減弱了。
他不禁翹了翹唇角,美滋滋的想,狐不歸莫不是要給他送行么?
哈~
這人可真是,嘴硬心軟。
他這般想著,步伐輕快的朝著外面走去。
卻在走了沒幾步時,突然頓住了腳步,朝著一旁的竹林中望去。
清冷月光籠罩之中的竹林格外的安靜,今夜無風(fēng),連竹葉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倒是這林間的流螢,星星點點,圍繞著翩翩起舞的女子,仿佛化作了長笛的音符,絲絲綿綿,意意纏纏的伴隨著舞蹈的節(jié)拍,一起融入了這絕妙的月夜之中。
云少俠回望著笛聲繚繚的問竹居,又看看林間舞動的少女,原來如此呀。
他會心一笑,這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將時光留給這在月下舞樂相和的兩人~
…
長笛聲停下的時候,涂山雪也停止了跳舞。
她站在竹林之中,靜靜的望著問竹居的方向。
她知道這是狐不歸在告訴她,她該回去休息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只是今日,她不知怎么了,卻格外的不想走。
她走到問竹居的墻外,輕輕的靠在了墻邊。
一墻之隔的問竹居里,狐不歸手指一點一點的拂過長笛,流螢在墻頭上飄舞著,像是搭起了一座橋。
涂山雪攤開手,任由流螢落在她的指尖,泛出瑩瑩的光華。
她有很多話想跟狐不歸說。
她最近很是擔(dān)憂母親的身體,她也擔(dān)心明日的流火節(jié)能不能順利的進(jìn)行,她擔(dān)心以后,她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國主,守護(hù)青丘的子民。
她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她還想告訴狐不歸,她希望他能夠一起來參加祭祀,希望他能夠融入族中,希望族人不要再對他有所誤解。
他明明是那樣好的人呀~
只是涂山雪閉著眼睛,輕輕的感受著夜里淺淺的呼吸聲,卻是一個字也未能說出口。
比起守護(hù)青丘,她其實更希望他能享受這份自由。
……
狐不歸知道涂山雪還沒走。
他也知道,她就站在墻外。
他知道他若這樣走出去,便能見到她。
哪怕是一點點的安慰,他也可以說給她聽。
然而,他卻什么也不能做。
有蘇一族是青丘的罪人,這一點,不是千百年的時光就能抹消的。
他自然知道涂山雪希望他能參加明日的祭祀,希望他能夠融入族中,希望族人不再誤解他。
可他更知道,他若站在她身邊,必然會為她招來族人的非議。
她就要接替國主之位了,她身上肩負(fù)著那樣重的責(zé)任,她需要青丘子民的一心一意的信仰和擁護(hù),絕不能因為他,再給她帶去更多的麻煩了。
他輕閉了下眼睛,轉(zhuǎn)身回了屋內(nèi)。
看到被自己收起來的畫卷,他凝神片刻,忽的上前,將畫卷拿了起來,轉(zhuǎn)身匆匆朝著院外走去——
問竹居外已經(jīng)沒有了涂山雪的身影。
她已經(jīng)離開了。
只剩下像是舞累了的點點流螢,也在朝著她離開的方向,一點點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