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知斷情山上的斷情宮?”
哪料歐延忽然開口。
景年呼吸一窒。
這句話來得著實太過突然,好在他說這話時先收回了目光,并未看她。
景年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穩(wěn)住,“之前進宮參加啟靈儀式時,慕先生有與我說過靈珠的來歷,有提到過。”
“慕兮?”歐延揚眉,笑了下,“那他應該也有說過火族吧?”
景年預料到他是要直接與自己說身世的事了,心念一轉,反倒不慌了。
說出來也好,她也不用再一直藏著掖著,處處小心了。
而且說不定會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新消息。
……
“慕先生說火族天生綠瞳,我可能會是火族人?!?p> 這么想著,她緩緩道。
“他先說了,倒為我省了不少氣力。”
歐延抬眼看向二人正走著的一條長廊,示意她在此停留一會兒,“其實初見姑娘時,我便心生此念,但因不能確認,便沒有及時告知,方才聽聞姑娘對身世之事甚是在意,便索性說了?!?p> “七爺也是因為……我是綠瞳的原因,所以才懷疑的嗎?”
“綠瞳是其一”,歐延低頭看了她一眼,“之前你意外中毒,蕭痕探脈時,恰好發(fā)現(xiàn)了些與常人不太一樣的古怪脈象,他說這并非毒素或疾病所致,且從未遇到過,便尋著這條線索翻閱了些古籍,從其中探得,火族人的脈象確實與常人大有不同。”
景年抿唇,歐延說的,倒與自己此前猜測的沒有什么出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緣故?!?p> 不想歐延又開了口,這次直接轉正了身子,面對著景年,嘴角牽著絲淡淡的笑意,眼中是耐人尋味的高深莫測。
景年被他盯得心中一緊,直覺他會語出驚人。
歐延似看出她的心思,輕笑了一聲,轉開目光看向別處,只道:“姑娘昨晚匆匆從我房中離開,當真是因為身體不適?”
這話簡直讓景年直接一個激靈。
怎么又忽然提起這事了?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還是……其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故意做給她看的?!
想到此,景年倏地睜大了眼,心中越發(fā)對這個忽然生出的想法篤定起來。
……
二人間沉默了好半晌。
歐延看著她的反應,笑意越發(fā)明顯,“我曾對姑娘說過,年少時因為機緣巧合,去過一次斷情山。不過……那時出了些意外,我受了傷,被凍昏在野外,幸被路過的村民相救……”
他似乎決定了要將當年的經(jīng)歷說清楚,絲毫未給景年反應的機會,“我那時基本沒什么意識,但還是在被救起時,看過一眼救我的人。”
“她是個女子,戴著帷帽,一雙眼睛很有辨識度,是綠瞳——”
景年已經(jīng)完全呆滯住了,腦子里嗡嗡聲不斷,體內一陣冷一陣熱,過電一般,汗毛也倒豎起來。
“可惜我清醒后,就再未見過那女子,但她的綠瞳,卻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因為我向當?shù)厝舜蚵犨^,那個村子里就沒幾個人知曉鄰里間還有綠瞳的人?!?p> “所以在離開那里之后,我翻看了很多書籍,也詢問了不少人,只為查證這世上,究竟有哪些人瞳孔會是綠色的,然后我才知道,火族便是其中之一。”
歐延自顧說著,專注地望著景年,終于叫她再無可避,“所以景年,早在宮中晚宴上初見你時,我便認出你就是當年在斷情山下救過我的人——”
……
景年的雙眼隨著他最后那句話而快速眨了好幾下。
她這輩子再沒有經(jīng)歷過……比這更瘋狂的事了。
從昨晚看到他腳踝上的傷疤開始,她便極力克制自己不往這個方向再多想,可現(xiàn)在卻被他用如此直白的方式,說得一清二楚。
她張了張口,卻又無話可說。
他竟然在宮中初見時就已經(jīng)認出她了?
那這么久以來,她的所有小心翼翼,所有偽裝,在他看來,豈不都是一場笑話?!
……
“七爺為何……不早與我說這些?”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產(chǎn)生一種被人戲耍的不忿之意。
“我也需要時間來證明我的猜想,不是嗎?如若不是蕭痕機緣巧合下探了你的脈,僅憑一雙綠瞳,我也無法確認你便是火族人。”
歐延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問,淡笑了一聲,“更何況,你好像……并不想讓我知道,你就是當年救我的那個人?”
……
現(xiàn)在雖是寒冬,景年的額頭上卻有些冒汗。
她不畏寒,即使是吃藥的緣故,也不至于在冬日里,會到這么容易熱出汗的地步。
可歐延話里的鋒芒,卻叫她完全無法招架。
他那一雙眼,已將她里里外外看了個透。
這一刻她除了驚訝、慌亂,還有心虛……
……
她確實……不想讓歐延知道,也更不想讓此事在二人之間被挑明。一是無法接受這叫人瞠目結舌的巧合,二是不想與他有過多的牽連與羈絆。
她心里已認定,為了靈珠,她終是會與他站在對立面的人,既然如此,那便盡可能保持距離,不要夾雜過多的交集和情感。
可往往事與愿違。
……
“我……”
她想解釋,卻又無法讓他知道那深層的緣故。
“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有防備,有偽裝?!?p> 歐延看著廊外地面上被覆蓋的一片白雪,面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我面對的是曾對我有過兩次救命之恩的人,我不想我們之間,還一直維持在這種防備、偽裝的狀態(tài)里?!?p> 景年被他的話震撼到。
原來他是這么想的……
……
“所以我才想,那便與你將當年的事說開,這般,會不會讓你在面對我的時候,自在些?”
歐延看向她,目光很真誠。
他如此坦然,倒越發(fā)襯得景年理虧起來。
“七爺……你、你太言重了?!?p> 好一陣,她才憋出這幾個字。
“昨晚你那般反應,可是想起了什么?”
歐延似乎不想她就這么糊弄過去,只一句將她的話堵回去。
景年腦海里閃過他腳踝上的那道傷疤。
既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什么隱瞞的意義了,她咬牙,終是點頭,“我注意到七爺腳上的傷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