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兩個兒子蘇云添、蘇云晉的明爭暗斗,蘇老太公也是看在眼里,包括蘇家第三代的一些摩擦,之所以沒有出面制止就是因為,蘇老太公明白,合理適當(dāng)?shù)母偁幠軌蜃屘K家更好的發(fā)展。
但照目前的形式來看,蘇云添大房一支做的似乎有些過了,蘇云添還好,主要的是他兩個兒子,太不讓人省心,在這年關(guān)之夜,蘇老太公便想著敲打敲打。
這也到是其次,最讓他擔(dān)憂的就是陸家了,當(dāng)年陸家棄了茶業(yè),轉(zhuǎn)而織造,外人只知道是陸毅想另謀出路,這其中的隱情,也就只有自己和趙通判知道,今年陸家的聲勢太盛,讓他不免心生擔(dān)憂。
“小陸,應(yīng)該不會忘記當(dāng)年的事吧?”
蘇老爺子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憂愁的表情,“怎么會忘,畢竟…….”蘇老爺子像是在自言自語,說到這里苦笑著嘆息一聲。
相比蘇家的兒孫滿堂,陸家的除夕夜就要冷清的多,簡單的一桌飯菜已經(jīng)放的涼了,在這普天同慶的年節(jié)里,陸家的廳堂里,燃著兩根白色的蠟燭,除了這兩根蠟燭外,飯桌旁的燭臺上同樣點著一根白蠟燭。
除此之外,陸家的府邸中再沒有其他的燈火,今日早早的,陸家就給家里的丫頭使役放了假,每年都是如此,反正在陸子玉的印象中,每年的除夕夜,就只有自己和父親兩個人在家里,這些飯菜也是自己做的,使盡渾身的本事,也就做了這么簡單的幾個。
而父親陸毅,每年的今天就像是犯了病一般,坐在那里也不說一句話,更不用說動筷子了,起初陸子玉記事時,也請過郎中來看過,除了常年吃藥的病癥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情況。
后來記得有一年父親喝了酒,說了一些事,他便明白,父親每年的今天,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堂桌上的紙包上那個記憶模糊的名字。
按照大梁的習(xí)俗,凡是親人離世,在三年之內(nèi),家里在除夕的這天都會,用紙錢包一個紙包,紙包上寫上離世親人的名字,類似牌位,傳言離世的人會尋著來附在牌位上。
陸毅在妻子離世以后,二十年來一直包著紙包,對他來說每年的這天是最重要的,看著紙包上的那個名字,就像看到了妻子在世時的樣子。
從自己什么都沒有,到后來有了些家產(chǎn),再后來有了陸子玉。
“爹,這香菇茄子我做了好長時間呢,你嘗嘗味道怎么樣?”
陸子玉夾起做了一筷子菜,遞到陸毅的嘴邊,陸毅卻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怔怔的盯著白色蠟燭下那個忽明忽暗的紙包。
陸子玉搖了搖頭,將菜重新放回了盤子中,自己也沒了胃口。
陸子玉只記得,自己三歲那年家里生了一場大火,從此便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小時候還知道哭,現(xiàn)在就連看著這個名字都有點陌生。
“小陸,你還記得你娘嗎?”
陸毅的聲音有點干澀,說話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
陸子玉見父親開口說話,臉上露出一抹喜色,這在這幾年中的今天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父親主動開口,努力的回想著記憶中的畫面,說道:“我還記得”
“你娘是一個多好的人啊,跟著我受盡了苦,沒過多少好日子”
記憶中母親雖然模糊,但是提起來,陸子玉的心中還是有一股暖流,“小玉兒,快快長大,娘好給你說媳婦”最記的最清楚。
“玉兒,你也長大了,有些事你也應(yīng)該知道了”
陸毅說完這句話,嘆了一口氣,難得的轉(zhuǎn)過了身子,臉龐上依稀能看見淚跡。
宣和六年,陸毅本是一個山中的粗野漢子,那年遇上天災(zāi),種的莊稼顆粒無收,為了一家的生計,陸毅不得不告別妻子和家中的父母,一人來到江州城內(nèi),想著尋個活計,干些苦力,掙幾個散碎銀子,一家人也就能熬過去。
那年江州的蘇家,雖然還沒有如今的產(chǎn)業(yè),但是江州本地的富戶了,蘇家的老太公當(dāng)時正值壯年,又炒的一手好茶,生意也是做的風(fēng)生水起。
正好遇上蘇家招工,陸毅就這樣跟上了蘇家的老太公,原本陸毅是蘇家茶店里的一個打雜伙計,只因生的粗獷,干起活來也不是很機靈,蘇老太公便讓他到炒茶的地方干些體力活。
陸毅這人雖然粗苯了些,好在人勤快的很,每每別人都休息了,他不去休息,將蘇家炒茶的地方打掃的干干凈凈。
時間長了蘇老太公,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勤快的年輕人,問他要不要跟著自己學(xué)炒茶,陸毅當(dāng)然愿意了,當(dāng)時一個炒茶師傅的月錢比他三個月的都多,陸毅算不上才思敏捷之人,好在勤奮于常人。
蘇老爺子知道陸毅的家境,便同意他另起鍋灶,感念蘇家的恩情,陸毅從不和蘇家競爭生意,都是挑蘇家不愿意做的去做,漸漸的也積攢起了一份家業(yè),直到宣和十年,江州城發(fā)生的那場大火。
宣和十年江州除了發(fā)生了大火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趙亭當(dāng)時剛剛到任江州,初上任的趙亭碰到這種事,手足無措,更重要的是,這場大火牽扯到一起命案。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江州記得這件事的老人大多已經(jīng)隨著歲月去了,還留在世上的也都記不清當(dāng)年的事,或許還有人記得,也只是因為那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的原因。
現(xiàn)在陸家的府邸就是建造在當(dāng)年的廢墟之上,陸毅當(dāng)年執(zhí)意如此,有段時間陸家也被江州當(dāng)?shù)胤Q作兇宅,不過現(xiàn)在倒是沒有人這么說了。
江州城瓶山上掛著一口大鐘,這口鐘每年只響一次,便是除夕夜的這天,鐘聲和打更人子時的竹杠聲同時響起。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宣和三十一年到來了,趙文振將用紅紙包裹住的一些散碎銀子,分別壓在了玲兒和昭昭的枕頭底下,大梁雖然沒有給壓歲錢的習(xí)俗,趙文振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給了玲兒和昭昭,這是在這個世界上帶給自己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