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扎著表情,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地撲騰著雙腳,好在總有那么幾腳揣在了他的腹部上。
父親兇神惡煞、面目猙獰,就連瞳孔也是放大到極致,而我那幾腳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眼看父親馬上就要置我于死地,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周遭幾個老一輩的鄰居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紛紛上前勸架,規(guī)勸我父親趁早收手、回頭是岸。
短短眨眼間的工夫,父親就已經(jīng)成為了眾矢之的,最終還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放我一馬。
父親猝不及防地把手一松,致使我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不僅摔了個四腳朝天、人仰馬翻,而且還發(fā)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全然沒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父親怒目圓睜、瞋目而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進而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離去,大步流星、高視闊步,還是那般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
它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只短短片刻的工夫,便從我的眼前消失。
我被父親狠狠威脅的消息轉(zhuǎn)眼傳開,就連遠在外婆家的母親也是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火速趕到現(xiàn)場。
她的眼眸當(dāng)中本就噙著淚光,猶如璀璨奪目的漫天星辰一般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shù)的淚水即將奪眶而出。
而當(dāng)她看到我倒在地上孤苦無依、弱小無助的一瞬間,更是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得任憑白花花的眼淚猶如傾盆大雨般一瀉而下,只短短一時半會兒間,就已經(jīng)哭成了一個淚人。
母親哭著把我抱回了娘家。
我沒有落淚,但母親卻偏偏是哭了個稀里嘩啦,就連一旁的外婆瞧了也很是心疼。
外婆皺著眉,苦著臉,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辭氣激憤道:“這個王炎,真是太可惡了!他怎么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呢!王滿還這么小??!”
我依偎在母親的懷里,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替母親拭干眼角的淚水,并用一種怯生生的語氣,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媽媽,你別哭了……”
誰知我本不這樣說還好,我一這樣說,母親竟是哭得更加厲害了。
她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遠比我還要鬧騰得多。
“不行……這樣不行……”母親不知怎的就開始碎碎念起來,“孩子給我?guī)?,到底是不行。媽,我得去他奶奶家一趟?!?p> 說罷,母親起身就要把我抱到奶奶家去,而我也是這個時候才想明白,為什么我非得跟著爺爺奶奶不可。
當(dāng)母親把我抱到爺爺奶奶家時,不光與他們控訴了父親的罪行,而且還執(zhí)意把我托付給他們。
而我畢竟已經(jīng)跟了爺爺奶奶有將近一年之久,這漸漸熟了以后,對他們也就沒有太過排斥,因為打心眼里來說,爺爺奶奶待我確實不錯,于是乎我到底跟誰,也就顯得沒這么重要了。
奶奶向母親問及父親為什么要對我下毒手,我便也從中聽了個一知半解。
大致的原因,是因為父親管母親要錢,而母親不給,于是父親一氣之下,就以我為誘餌,企圖要挾母親乖乖交錢。
可母親偏偏不吃他這一套,盡管父親已經(jīng)當(dāng)著她的面揚言要掐死我,但她始終不相信父親真的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道德淪喪的勾當(dāng)。
因為我是他的骨肉,所以母親以為,不管父親如何的乖戾悖逆,總歸不會對他的親生兒子下手。
只可惜事實證明,不光母親錯了,就連我也錯了。
父親人性泯滅,已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其道德敗壞,在往后的悠悠歲月長河中常有體現(xiàn)。
只因父親的這次施暴,我不得不再和爺爺奶奶跟了一年。
不過古人常說狗改不了吃屎,其實是有道理的。
父親這一年在外風(fēng)花雪月、逍遙快活,欠下不少債。
他因為沒錢花,甚至還會找同村的熟人借。
父親這人雖然品行敗壞,但他在外的人際關(guān)系卻是結(jié)交得極好。
因為他善于喝酒,卻又不動腦子,一番聚餐下來,時常挺身而出、主動請客,于是這久而久之,一輪接著一輪,花錢便如同流水。
價格昂貴的香煙,他也會亂分。
熟人見面分一支,喝酒喝著分一支,閑來無事分一支,動不動就分一支,所以他的煙癮,相對來說也是比較重的。
他不光煙癮重,還偏偏要在外人面前抽價格偏昂貴的香煙,說是這樣才有面子。
母親曾三番五次地規(guī)勸他,讓他不要抽這么好的香煙,抽這么好的香煙沒有什么用,昂貴的也是抽,便宜的也是抽,抽好點兒抽壞點兒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可父親偏偏不聽,非要一意孤行、固執(zhí)己見,母親想省著點錢,無奈就是省不下來。
我知道父親早些年間是在做著眼鏡的生意,但說白了,也還是給人打工,生活自給自足尚且不夠,有時候甚至還得向母親索取。
母親其實很不想給他,但又害怕遭受他的毒打,當(dāng)時我還沒有長大,也幫不了母親,所以母親為了顧全大局,就只好向他妥協(xié)。
父親向來吃里扒外,對他的豬朋狗友都是熱情洋溢,唯獨對家人惡語相向、冷若冰霜。
有一回飯局上,坐了一大桌子的人。
父親見大家伙兒都吃得差不多了,便瀟灑自如地點了一支煙,蠻不在乎地下令道:“阿柔,去把單買了?!?p> 母親雖然很不情愿,但只能乖乖照做。
此時服務(wù)員剛好進來,母親便向她詢問價格,事后覺得價格太高,不像是這一桌子該有的價位,于是便叫服務(wù)員去樓下把單子拿上來看看。
服務(wù)員自是乖乖照做,可父親卻是沉不住氣了。
他直接橫眉怒目、青筋暴起,牛氣沖天、憤憤不平地大發(fā)雷霆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直接把賬結(jié)了就可以了!難道我付不起這點錢?”
母親緊皺著眉頭,不情不愿地反駁道:“我讓她把單子拿來看看,這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就不用看!”父親的聲音愈發(fā)洪亮,已經(jīng)被母親氣得有些暴跳如雷,“阿柔!我就想不明白,這無緣無故的,干嘛要多此一舉?!你就不能趕緊點兒,把單買了嗎?!”
“不是……我看看怎么了?我有說不買嗎?你吃你的就是了!”母親有理有據(jù)地據(jù)理力爭道。
父親則是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當(dāng)即就“嘖”了一聲,已然是咬牙切齒、目眥盡裂,想來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所以才會是這般的面紅耳赤、滿臉通紅。
他的瞳孔放大到極致,炯炯有神的目光寸步不離地盯著母親,甚至毫不間斷地從中向外散發(fā)出一縷又一縷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騰騰殺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對母親大打出手、拳腳相向。
當(dāng)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dāng)中,就連空氣里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可以聽到在場眾人沉重的喘息聲,頗有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之勢!
眼看父親馬上就要失去理智,但就在這急如星火、刻不容緩的危急時分,幸好有身邊的幾個酒友從中敬酒,轉(zhuǎn)移父親的注意力,這才避免了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家丑。
其實父親是什么樣的為人,對待母親又是怎樣的態(tài)度,在座的朋友都心知肚明,畢竟大家早有認識,而且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就父親這點卑劣的行徑,在村里鬧得可謂是沸沸揚揚、家喻戶曉。
跟他處得不好的人基本上都是老死不相往來,可跟他處得好的人呢又是極好。
畢竟父親如此的熱情好客、大大方方,又有誰會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呢?
有便宜占,何樂而不為?
可惜父親本人始終認不清楚這個道理,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就好像母親花錢,與他無關(guān)似的。
事后母親下去同服務(wù)員核對賬單,發(fā)現(xiàn)果真是飯店那邊的計算錯誤,給我們這桌多上了幾十塊錢。
如果不是母親留了個心眼的話,恐怕還得莫名其妙地多承擔(dān)一筆開銷。
對于這件事情,我當(dāng)時包括之后其實是一直很不服氣的。
父親把所有的壞脾氣都給了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母親厲聲呵斥、怒氣沖沖,全然不曾考慮過母親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更何況真正錯的人,本就是他。
每當(dāng)父親跟家里人鬧矛盾的時候,我反倒有些希望這個一年到頭都不見蹤影的人永遠都不要出現(xiàn)。
因為即使他不對我下手,我也總會感到心情煩躁、郁悶惆悵。
哪怕他不對母親下毒手,而是義憤填膺地跟她爭吵兩句,我也還是會頭疼欲裂、頭昏腦脹,更別提雙方要是交起手來的話,又該會制造出如何驚天動地的巨大動靜了。
只可惜在我長大之前,父親始終是保持著對外客氣、對內(nèi)暴戾的臭脾氣,遲遲不曾有所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