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明媚,萬物綴珠,終于迎來連陰雨后的放晴,讓人心情愉悅。
趁著陽光正好,阡陌重新回歸生活日常,來到院子中央拉小提琴。
像往常一樣,先向老杏樹問好,不同的是,鄰家沒有了靜靜聆聽的姑娘。因為自從夏爸爸摔傷腿后便一直養(yǎng)在醫(yī)院里,正好夏媽媽也常住醫(yī)院,泠泠為了照顧爸媽便搬去醫(yī)院小住了。
炎炎夏日,難得清涼,便選了一首維瓦爾第的《四季之夏》來映此情此景。頓時,琴聲悠揚,時緩時急,個個音符飄揚出庭院,徘徊在整個村落久久不散,整個村子整個一個大音樂廳,而聽眾就是村子里的一花一木、千人萬靈。
與此同時,那輛熟悉的小貨車又來到了熟悉的村落,依然泄著氣,依然喜歡“哼唧”。
但是,此時畢竟非彼時,晃眼間已過春秋半載。
在凌阿婆家“哼唧”著停下,車上跳下一位女士,一身雅致的湖藍衣褲,栗發(fā)齊肩,面孔秀麗透凈,打扮的干凈利落。
她看到阡陌先是一怔,發(fā)覺阡陌正忘我的彈奏著,便沒有驚擾他,默默走到一旁靜靜聆聽著,但心中卻暗起思緒。
曲終樂盡,阡陌緩緩睜開眼,此時已耳清目明,心靜如潭。
“啪啪啪——”身側響起掌聲,他驚然一看,竟是母親。
“媽媽!”阡陌一下?lián)淙胨龖阎校瑒偲届o的心瞬間又被點燃。
“阿陌又長高了呢!看看這帥小伙兒......”凌媽媽爽朗地笑著。
“阿薇!”凌阿婆察覺動靜前來查看,竟發(fā)現(xiàn)女兒回來了,驚訝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媽,我回來了,想我沒有?”
“哼,一點都不想,整體天在外面胡竄,還知道回家啊......”阿婆輕聲責備道,迎著母子倆進屋。
阿婆與媽媽聊著家常,阡陌就坐在一旁看著,不出一點聲兒。他曾幻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都因為別離而作罷,現(xiàn)在終于實現(xiàn)了。
“這次回來就不能再走了,這么大人了還飄來飄去的......”
“放心吧媽,我已經(jīng)在國內(nèi)找好了工作,也定了房子,以后就長住了,等我回去再安排安排就把您也接過去,咱們一塊住。”
阿婆臉上頓時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哦,阿陌,你去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們明天上午的航班。”凌媽媽突然轉頭對阡陌講。
“明天要走?”阡陌驚訝道,“可我才轉來這兒半年,剛和同學們熟絡,我......”
“抱歉,阿陌,可能有點急,是媽媽考慮不周,但......”看出阡陌的不情愿,凌媽媽也不想勉強孩子,“要不這樣吧,你先和外婆住在這兒,等你畢業(yè)后,媽媽在來接你和外婆。”
“呃......”
阡陌看向外婆,她正慈祥的點著頭,默默接受了這一安排。
外婆就這樣,默默地接受別人的決定,不問心中情愿與否,而一晃就是八十多年......
聊聊過去、談談未來,轉眼間到了傍晚。阿婆心中歡喜,做了一大桌子菜。
大至糖醋鯉魚、蒜香排骨,小至腌小黃瓜、蜜漬青梨,一應俱全,任由凌媽媽怎么勸阻也不聽。
“哎呦喂,這輩子都沒吃這么飽過,阿媽,剩這么多菜怎么辦?”
“我每頓吃一點總能吃完,這個你不用操心?!卑⑵艥M足的看著女兒紅潤的臉頰。
“不行,剩菜隔夜就不能再吃了?!?p> “哪兒那么嬌貴,你別管了......”阿婆嘟囔著收拾盤子,不時瞟幾眼軟坐在沙發(fā)上的女兒,偷偷笑著。
所有這些,阡陌都一一看在眼里,思慮良久,他終于做好了決定。
“媽媽,”阡陌坐近一些,凌媽媽回過神來,“明天我跟您一塊回去,然后再接外婆過去。”
凌媽媽欣慰的看著他,知道他對這兒肯定不舍,輕拍著他的肩以示安慰。
“還有,我......”阡陌攥緊手心,“媽媽,我想學小提琴!”阡陌終于說出了心中所想,頓感身輕如燕。
凌媽媽一怔,雖然進門時看他在拉小提琴心中已做了準備,但她還是不能完全接受,畢竟她用了將近半生忘掉他和他的小提琴,但現(xiàn)在,她不得不重拾回憶,那張陌生有可憎的面孔重現(xiàn)于眼前。
阡陌緊張的看著媽媽,媽媽正緊皺眉頭,手托下顎苦思著。
“阿陌,”阡陌期待的看向母親,“這不是一件小事,學音樂需要天賦、需要勤奮,更需要機遇,總之,這條路上將會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等著你,你若真心想學,便不能后悔。”
“我一定!”阡陌堅定地應道。
凌媽媽滿眼愛意地看著孩子,雖然心中覺得別扭,但在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刻,她并不后悔。
晚夜深沉,星光璀璨,窗底泛起陣陣小蟲呢喃,掬一捧涼風,攬一把月光,將真摯的心傾注筆底,躍然紙上。
“夏泠泠:
我突然就走了,正如我突然的來。不必遺憾,無須傷感,往后分離只會越來越多,我們無法挽留,只得從容應對。
我還在等你,但你家的屋子,沒有一點光。這應該是我們之間最后的交談,我不想提傷心事,你一定也不想,不如撇去千愁,重拾那些美好珍貴的回憶,也許會使缺憾的心不那么痛。
泠泠如泉,澄澈似水。這是初見你時心中所想,那是你穿著一件花襖,梳著馬尾辮,很青澀、很動人。起初,我們生了不少誤會,但現(xiàn)在想起也覺得十分可愛。我們一起走過那條鄉(xiāng)間小路,一起救了小狐,一起看雨后村落,一起義賣,一起看畫展,一起同風雨戰(zhàn)斗,一起待彩虹絢染衣裳......我們有那么多次‘一起’,但結尾卻不能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我們不會聽到對方難舍的心碎。
泠泠,我覺得你更像沉靜的月,我像跟在你身邊的一朵云,我累時你將我隱在身后,你累時我將你擁入懷中,可時光荏苒,一晃竟已過半載春秋。
泠泠,你大概不知道,你幫了我太多忙,若你讓我還,恐怕要傾盡此生。你幫我找回了自己,幫我正視我所熱愛的,幫我打破虛偽、化去冷漠......你知道嗎?你是我的仙女。
泠泠,夜深了,你的院子依然寂靜如初,我還想再等等,看你是否能感應到我的呼喚而突然歸來,但我又害怕你來……媽媽喊我了,我得擱筆了,盡管萬分不愿。
哦,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媽媽同意我學小提琴了,我當時多么想與你分享我的喜悅。可,你不在。
好了,真的不再寫了,泠泠,照顧好自己,堅守本心,希望下次見面,你功成畫家,我名就小提琴。
等等,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泠泠,我喜歡你。
凌阡陌”
村里最后一盞燈,熄了。
阿婆和媽媽忙著打點行李,阡陌卻只身來到了共墻前,走上木梯,把粉色信封放在上面,繁茂杏葉得清酸芬芳襲入鼻孔,引得阡陌不覺看向老杏樹。
“老杏樹,以后不能聽我的樂聲了,別灰心,泠泠可以為你唱歌謠?!?p> 一陣風忽然吹來,老杏樹的枝椏被吹彎,輕輕點落在阡陌頭上,就像一位老者安慰著被塵事困擾的行客,阡陌驚奇地看著粗壯的老杏樹,心底竟生出莫名的歡喜。
“你在安慰我嗎?也許你真是精靈?那你能轉告泠泠......”
“阿陌!該走了!”凌媽媽喊了一聲。
“這就來!”阡陌應著,跳下木梯,遺憾地望了杏樹一眼,驀然離去。
發(fā)動機隆隆響起,車子四周揚起煙塵,阡陌看著車子后鏡,路的盡頭依然空無一人,不忍再看便合上了眼。
“坐好,要走嘍!”凌媽媽提醒道。
阡陌并未應聲,整個人像沒入泥潭一般。
“阡陌!凌阡陌!”猛然睜眼,后鏡中泠泠的身影越來越大。
“停車!停下!”阡陌立刻跳下車,向泠泠跑去。
泠泠扔下車子向他奔來,兩人仿佛跨越了一個世紀才趕來匯合。不過還好,同一個念頭匯成一個結點,兩人緊緊相擁。
“我以為你不會來?!?p> “你要走?”
“嗯?!?p> 兩人漸漸分開,這時,小狐貍竄到他們中間,蹭著阡陌得腳踝。
“是它告訴我你要走的?!?p> “謝謝你?!壁淠皯n傷地蹲下身,撫摸著它做最后的道別。
“你還會回來嗎?”泠泠眼中盈滿了淚。
“我不知道?!壁淠鞍@了一聲,眼底含光。
凌媽媽看著兩個孩子正依依惜別,不忍打擾,但時不待人,只得輕聲喊道:“阿陌,快點哦!”
“你去吧,將來......”泠泠話語哽咽,“將來一定會再見?!?p> 一滴滴淚滑落到土地,每一滴都飽含青春澀楚。
忽而一陣風吹來,那封粉色信封恰好落在他們腳邊,阡陌感激的看了老杏樹一眼,拾起遞給泠泠:“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也是我的第一封情書?!?p> 泠泠拭去淚水,嫣然一笑:“怎么這時候才給我?”
“等了很久嗎?”
“不,剛剛好?!?p> ……
小貨車再次載著阡陌離開藤花縣,不同的是,來時空空,此時滿滿。
多年以后,任憑歲月如何,他(她)將永遠不曾忘記,有個女(男)孩叫夏泠泠(凌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