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知道寧幸兒那時就對寧無風動了心思,看著她為她悉心擦拭臉上的污穢,無論真情還是假意,寧凄戚想,也許她還是會選擇妥協吧。
自從知道了撿他回來的寧凄戚被安上了他人未婚妻的標簽,寧無風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和她保持了距離。
隨著時日的推移,現下他們二人,已是生分了許多,往往偶遇也是相顧無言。再也沒了以往義兄義妹相稱的那種甜意。
反觀寧幸兒,倒是與寧無風走得愈發(fā)地近了。
回想起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她只能強自咽下心中的苦澀。
五歲時,總愛偷偷溜出府的寧凄戚在外頭回府的路上迷了路,偶遇衣衫襤褸的小乞兒。
小小的身板倔強地挺直著,灰撲撲的臉上卻長著一對晶亮的眸子。他就那樣直直地望著她,不言不語。
寧凄戚不知道抽的什么風,突然善心大發(fā)地順手將小乞兒撿了回來。
沒想到帶回府后,父親竟意外地賞識他,決心將他收為義子,取名寧無風。
“我?guī)Щ貋淼臒o風哥哥可真好看啊……”
寧凄戚心里美滋滋地想著。
擔心他不習慣,小小的她總親力親為地哄他吃飯,陪他說話解悶。
朝昔相伴之下,久而久之,少女懵懂的情愫,悄悄在心里蔓延。
待到她發(fā)現自己的心事時,一切都已然太遲了。
次日,清晨。
寧凄戚拿出平日里出府常穿的灰色長衫,簡單拾掇了一下就要出門。
“小姐,小姐!你又要一個人出府,每次都不帶上奴婢,萬一遇上歹人,呸呸呸!烏鴉嘴,說過不算數。萬一你迷路了可怎么辦?!”紫桃急得直跺腳。
笑著點了點紫桃的腦袋,寧凄戚安慰道:“不會的,你長得那么可愛,我?guī)夏憔透硬话踩?。這次我保證,一定不亂跑!放心吧,不會迷路的。”
“可是你上次也這么說……?。⌒〗?!”
待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寧凄戚早就跑遠了,一點高門千金的儀態(tài)都沒有,氣死她了!
游走在大街上,寧凄戚輕車熟路地逛到了平日里最愛去的集市。那里匯聚了許多散修和小商販,出售的物品千奇百怪,實在是百逛不膩。
左右她的姿色平平,也不用擔心突然冒出的什么登徒子之類的。
“哎喲,你自個看看,這只小獸長得如此鬧心。它這毛發(fā),一戳黑一戳灰的,能賣出什么好價錢,還不如一兩銀子給我收了。”一花杉大媽在街頭對著一個小攤販扯著嗓門說道。
“一兩銀子我還不如把它燉著吃得了,這可是我在黑霧森林里狩獵到的靈獸,再怎么說,至少也要一塊三品靈石!”
見到這一幕,途經的三兩路人禁不住都掩嘴偷笑了起來。
且不論這小獸品相不好,毛色駁雜,單是看它奄奄一息,瞅著就沒幾日可活的樣子,和攤販那怎么看都不像有膽子去黑霧森林的模樣,在場就無人能相信他說的那番話。
“一塊三品靈石?!你打劫呢大哥?我要不是看這小獸長相奇特,身上沒多少傷痕,倒勉強還有幾分盼頭,也不至于和你在這爭執(zhí)了這么久。一兩銀子,你不賣我就走了!”
“不賣不賣,一兩銀子真的賣不了!”攤販目光閃爍,口中卻是絮絮叨叨地說著拒絕的話語。
寧凄戚本打算徑直路過,無意中瞥過去的一眼卻是和小獸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她躊躇著停了下來,思及小時候撿到的寧無風,心中的苦澀又浮了出來。
這小獸長得如此寒磣,左右也不會被誰看上搶走,無人問津的樣子倒是和她一般相像,莫名的竟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她真是瘋了。
到底她還是掏出了一塊三品靈石,買下了這只略丑的小獸。
看著它奄奄一息卻緊盯著她不放的警惕樣,不由得又想起了寧無風小時候臟兮兮的臉上那雙晶亮的眸子。
“就當是又做了一件好事吧。”寧凄戚自我安慰地想道。
剛將小獸抱起來,轉眼卻看到攤販一收完靈石,便飛也似的跑路了?
嘴角禁不住抽了抽,低頭看向懷中用黑葡萄般咕嚕嚕的眼珠緊盯著她的小獸,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抱緊了幾分,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幕,不知不覺地降臨了。
“好吧,毫無例外的,我寧凄戚又一次迷路了?!钡皖^看向懷中不斷嗚咽著的小獸,她也很想哭一哭??!
心里到底還是心疼了幾分,安慰道:“不要害怕,等我找到回府的路,我就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明知道小獸不能和她神識交流,她仍然自顧自地安慰道:“你看我,自小就得不到父母親的偏愛。相貌平平就算了,還被迫安上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未婚夫。那日他興許以為我只是一個婢女,才會說要迎娶寧府的小姐,卻不曾想到寧府還有一個默默無聞的大姐吧……”
“看你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畢竟是我的第一頭靈獸,就叫,嗯,就叫小星吧!希望你可以健康長大,以后成為我的幸運星?!?p> 黑夜中,四周悄然無聲,連蟬鳴似乎也消失無蹤。
寧凄戚越走越心驚,她這是走到哪里去了?
黑暗中一股股風呼嘯而過,樹影婆娑間仿佛能看到隱約行走的人影,細看之下卻又空無一人。
在這令人恐懼的無聲世界里,寧凄戚禁不住抱緊了小星,企圖從它身上尋求一絲溫暖。
遠處影影綽綽間傳來了幾聲低語似的嘆息聲,如在耳畔,細聽之下卻根本不似人的聲音。
“嗚。。?!睂幤嗥莸降走€只是一個15歲未出閣的少女,平日里再如何冷靜自持膽大包天,現在仍舊是害怕得流下了淚水,嘴里嗚咽著低泣。
學不來妹妹那般梨花帶雨的哭法,她實在是害怕得緊,更何況黑燈瞎火的誰會關注她那樣一張不出彩的臉能不能哭出一朵花來。
“小姐?”
“?。。?!”沉浸在恐懼中的寧凄戚嚇得厲聲尖叫。
“小姐,是我?。∽咸?。你別叫了,怪嚇人的?!弊咸亿s忙捂住胸口,大聲說道。
見到是認識的人,寧凄戚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原來是紫桃啊,”不著痕跡地擦掉眼角的淚水,她撒嬌道,“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黑夜中有多害怕,萬一突然竄出魔修來謀害我怎么辦?嗚嗚嗚……”
嫌棄地看了自家的倒霉小姐一眼,紫桃注意到了她懷中抱著的奇怪生物,新奇道:“小姐,這是你又上哪兒撿來的小東西呀?長得可真丑。不過我看著它可能活不到回府的時候咯?!?p> 寧凄戚聽完疑惑道:“它的傷勢很重嗎?為什么活不到回府的時候?”
“傷勢重不重我是不知道,但看你把它勒得那么緊,我估計它是撐不了多久了?!?p> 趕忙低下頭,還真是,此刻的小星黝黑晶亮的眼球早已泛出了紅血絲,短小的四肢無力地亂蹬著,看樣子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模樣了。
寧凄戚趕緊松了松手,小星這才緩過氣來。
“小姐,我們快些回府吧,明日便是玄元宗測靈根的日子了,二小姐一早就為明日做準備熄燈歇息去了,就連無風少爺也是如此?!?p> 原來,寧無風一早就歇息了,根本就不曾注意過她,又怎會知道她外出迷了路,半夜三更仍未回到府中。
甩了甩頭,寧凄戚盡力將雜亂的思緒拋走,趕忙跟著紫桃回府。
殊不知,待她走后,不遠處的樺樹下有一抹黑影也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日,玄元宗一早就來了兩位氣質清雋著裝飄逸的弟子。
寧府的眾人卻都早已聚集于此,等候多時了。
“那我們現在馬上開始吧?!逼渲幸幻{衫的弟子二話不說,直接將陣盤擲出。
金光閃爍間,寧幸兒自信滿滿地走入其中,金光霎時大亮,一朵朵蓮花翻飛,緊接著荷葉開始稀出晶瑩剔透的露珠環(huán)繞著她,星星點點,格外好看。
藍衫弟子驚喜地恭賀道:“恭喜寧府,是木系和水系雙靈根,主木!”四周哄然。
“不愧是二小姐,一向都如此優(yōu)秀!”
“是啊,木系是防守類的法術,水系是輔助類法術,輔助他人的同時還可以自保。又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雙靈根,修煉速度快于常人數倍。真真是天之驕女??!”
聽著旁人的稱贊,寧幸兒矜持地站回到寧無風身邊,不驕不躁,一派大家小姐的風范。
“好!我寧某竟也生出了一個雙靈根的女兒!幸兒,寧府日后的榮耀,可就要靠你庇護了!”寧父樂得開懷大笑。
“承父親吉言?!睂幮覂壕従徢妨讼律碜樱t遜地行了個長輩禮。
望著這一幕,寧凄戚淡然的臉上,也禁不住帶了些緊張。
妹妹如此優(yōu)秀,而她一向運勢不好……對于即將面對的局面,寧凄戚已經可以預想到會有多糟糕了。
“七七,到你了?!睂幠复叽俚?。
知道躲不過去,寧凄戚最后快速瞥了寧無風一眼,發(fā)現他也在望著她,慌張地收回視線,硬著頭皮踏上了測靈臺。
果不其然,她一踏上去,原本金光大盛的測靈臺霎時暗淡了許多,漸漸的,臺上出現了雜駁的水珠、草木、星火、金屬和泥土。
四周又再一次嘩然。
想也知道他們討論的定不是什么好話,雙胞胎妹妹如此優(yōu)秀,而她卻是資質最差的廢五靈根。
眼含淚光的寧凄戚終是無法再強裝不在意,她哭著跑下臺,回房抱起小星便飛奔出了府邸。
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她?從小到大,她乖巧聽話,遷就妹妹,善待父母,不會因相貌平平而怨天尤人,不會因妹妹的樣樣出色而心生妒忌。即使如此,她卻連喜愛之人也無法守住。
現如今,連靈根都是最廢的五靈根!
世人皆知,體內靈力的雜駁會直接導致修煉的進度緩慢。如若她一直煉不出金丹,便只能在百年之后垂垂老去,直至魂飛魄散!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死后的魂魄無法進入輪回,只能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她上一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懲罰她?!
寧凄戚邊哭邊走,平生第一次將壓抑的情感完全宣泄,淚水全都糊在了她悉心照料下日益康復的小星身上。
小星嫌棄地扭動著小身板,企圖脫開她的禁錮。
察覺到小星的不滿,寧凄戚淚眼婆娑地望著它,松開了抓住它的手,哽咽地說道:“你走吧,我如此無用,跟我在一起你也只會和我一樣越來越倒霉。我,我現在放你自由,快去找一個更好的主人吧?!?p> 小星被輕輕地放在了草地上,它趕忙挪動著往前跑了幾步,再扭回頭來,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寧凄戚并沒有追上來,猶豫了幾下,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