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娘們之死
“為什么要走？”
“要守護(hù)云家村。”
“不走行不行？”
“留不下來的，這是守印人的宿命。”
我暈暈乎乎的走在小路上。
之前，
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直到親眼見到，長得跟死去老乞丐面容一樣的青白影子。
就像我之前，也從來沒想過。
那個收養(yǎng)我，收留我，庇護(hù)了我這么久的老娘們會死。
老娘們死了。
為了旁人口中的宿命。
我跟著老娘們生活這四年，個頭沒怎么長，脾氣倒長了不少。
其實覺得日子仿佛還在昨天，我好像才剛剛開始跟著老娘們過日子。
不想一轉(zhuǎn)眼，人卻沒了。
人沒了呀，
就什么都沒了。
老乞丐死了，
村子里發(fā)了怪病。
現(xiàn)在老娘們也沒了。
跟老乞丐接觸過的人，包括村里的老人，都出現(xiàn)了全身乏力，精神不振，昏昏欲睡的情形。
許是那個時候，封印就已經(jīng)開始失效了。
老娘們就在那時，沒有和我商量，單獨(dú)出了一趟門。
還一去就是兩天。
那是我記憶里她第一次離開我。
現(xiàn)在，
老娘們永遠(yuǎn)離開我了。
在老娘們回來前一晚，我遇到了長著死去老乞丐模樣的青白影子。
還被追了一路。
依稀記得，老乞丐模樣的鬼影子好像沒干什么壞事，當(dāng)時它追上我之后，就立在才十二歲的我跟前，嘴巴張張合合……，像想吃了我，又像極了想要告訴我些什么。
可惜它最終也還是沒能如愿。
好在，地下世界也沒能如愿，我跑出來了。
從那之后。
其實我還遇到過幾次青白影子，影子恍恍惚惚地遠(yuǎn)遠(yuǎn)飄在遠(yuǎn)處，看著鬼鬼祟祟的。
只是再不敢靠近我。
雖然沒再打照面，可它就這么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我身后，也挺嚇人。
后來我隱隱察覺，青白影子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
他想我?guī)退?p> 還是它要用我去做什么事？
它想要達(dá)成什么目的么？
村子里的怪事它會知不知道些什么？
這些事情跟在破廟里死去的老乞丐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以及后來發(fā)生的事……
最重要的，老娘們?yōu)槭裁磿蝗蛔兝希?p>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可死人到底是不能開口講話了。
說回現(xiàn)在吧。
老娘們回來后，村子里的怪現(xiàn)象漸漸消失。
村民們的怪病也不治而愈。
可回來后的老娘們身體大不如前，看著也更加老了。
這個女人卻騙我說：她沒事。
女人的嘴，
騙人的鬼。
這樣想著，我卻不由自主地嗚嗚嗚哭了起來來。
我攥緊了老娘們慢慢發(fā)涼的手，在心里盤算著后事，卻沒個頭緒
……算了，先擦干眼淚吧。
凈了手，拿了干凈的澡巾，我按部就班著給老娘們擦身子。
擦完又給她穿上準(zhǔn)備好的喪衣，凈了面理順了頭發(fā)。
遠(yuǎn)方，布谷鳥“布谷布谷”的聲音開始傳來。
天亮了。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了。
然再之后想了想，我卻搖搖頭。
打開衣柜。
我蹲著，從底下拿出了老娘們生前最喜歡卻不常穿的那件天藍(lán)色衣裳，慢慢拂過上面的紋路，轉(zhuǎn)而抖順了，展開。
她喜歡天藍(lán)色。
我想，我想重新給老娘們換一套衣服。
干干凈凈的來，也該干干凈凈的走才是。
剛轉(zhuǎn)過身。
因為想到一些事，我最終還是停了手。
把被子給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老娘們蓋上了，我又壓了壓被角，才起身換了鞋，準(zhǔn)備先出門報喪。
一個女人太小，是扛不動棺材的。
通知完村民后，我開始掃地。
我像往常一樣把院子里的地掃得干干凈凈。
剛才出門報喪，路過玉米地，青白影子又出現(xiàn)了。
我沒理它。
也不去管它那一張一合的嘴。
我此刻不想知道青白影子到底想要跟我說什么。
哪怕天塌下來，也先過了今天再講。
我現(xiàn)在不想管閑事了，只想一個人先靜靜。
掃完地。
我開始蹲著擦棺材。
擦啊擦啊。
棺材被我用桐油擦的黑光光的，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擦完棺材。
我重新打了盆水，開始擦窗戶。
窗戶擦完了，我又開始劈院子里積的柴火。
柴火劈完了，活也干完了，什么都完了，我一個人蹲在院子里發(fā)呆。
想起老娘們死前的交代。
抹了抹眼睛，我站起來，又開始鎖了院門出去了。
前路漫漫，此刻我孤身一人，竟不知道該何處是去處。
老娘們死前給我選的那條路，真的是對的嗎？
老娘們死之前，臭道士曾出現(xiàn)過。
說起那時，
老娘們已經(jīng)是彌留之際。
臭道士說他是來跟老娘們告別的，他朝躺在床上的老娘們鞠躬，說感謝她所做的一切。
老娘們笑，老娘們竟然還笑得出來，我鼓起嘴巴瞪她。
老娘們還是笑著，老娘們說：她要走了。
她拉著我的手，
“得兒啊，我走之后，你跟著這道士吧，以后的路……”她咳了幾聲，沒有繼續(xù)說完，卻望著我不說話。
我知道老娘們在等我回答。
我知道屋里的兩人都在等我答應(yīng)。
可我當(dāng)時腦子已經(jīng)空掉了
我推著臭道士，奮力得推著，把他往門外推去，臭道士不動彈，用一種很難過的眼神看我。
我一下崩潰了。
“你騙我，老娘們不會死的。”
我轉(zhuǎn)身拉起云姨的手“你起來，你快好起來，你不是不喜歡我叫你老娘們嗎，我以后再也不這么叫你了，只要你好起來?！?p> 云姨說：“好。”她摸了摸我的頭，又說“得兒乖?！?p> 我以為老娘們答應(yīng)了的，我當(dāng)時真這么以為。
只是云姨心里清楚，她再也好不起來了。
當(dāng)天，我還是固執(zhí)的把臭道士送出了門，并惡狠狠地警告他，不許他再亂說話，不許咒云姨死。
云姨好好的，怎么會死呢？
我固執(zhí)的說：“云姨不會死的”
可兩日后，云姨老娘們還是去世了，死在春天里，死在我十六歲生辰前。
老娘們就這樣連帶著她那件天藍(lán)色的好衣裳，沒有了，消失了，在我以后的人生里。
我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懂太多大道理。可那一刻，我真切的覺得，我頭頂上的天。
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