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puccino, Hamlet
寒假唯一的波瀾就是期待了一下分班的結果,最后也沒什么出人意料的。我和余知秋安南薰羅非語如之前所猜測的一樣都分入了同一個班,而何矣則在理科的領軍班坐鎮(zhèn)頭頭位置。有些意料之外的就是蘇沐青去了理科樓,和孫成舟在同一個班。按照我們的猜測,大概是孫成舟說服了她吧。
“而且物理這種東西,大概對藝術生和體育生反倒有優(yōu)勢吧……”這是余知秋的想法。
“你是指賦分?”羅非語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要來讀文科的話,完全不用考慮什么保底政策,明明學文對她更好。而且我也不信孫成舟那家伙學不起文科?!?p> “確實?!蔽冶硎举澩?,“他是那種都很平均很普通的成績,選什么都沒關系?!?p> “那……”余知秋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說不通啊?!?p> “誰知道他想什么?!卑材限蛊擦似沧欤胺凑麄円粚Χ家呀浵肭宄?,隨他去吧?!?p> 余知秋也沒什么辦法似的搖了搖頭,轉了回去。
很奇妙的事情是,換了班之后我的座位依舊是原來那個。因為班主任最開始是讓我們隨便坐的,于是羅非語也沒問我的態(tài)度就坐在了我邊上。既然我們兩個都坐在一起了,那余知秋和安南薰也肯定是要坐過來的。最后就變成了我和余知秋的座位沒有變過,孫成舟換成了羅非語,我前桌換成了安南薰。
沒想到我們這四個人還能這樣湊在一起。不僅平時混在一起,社團活動也通常只有我們四個人。所以班里其他人談論起我們的時候,大概就把我和安南薰放在一起了吧。羅非語和余知秋雖然一直沒有張揚過,但畢竟紙包不住火,朝夕相處的同學總能看出點什么。但安南薰這種看起來和誰都可以很親密的樣子,再加上我這種孤獨終老的氣質,他們也只能這么猜想而已。
下半個學期的生活基本和我的日歷重合,一天天撕掉,除了日期的變動,基本上就是上帝懶得寫我的故事然后復制粘貼的感覺??荚囈哺蟻恚晕⒂悬c壓力的整個學期沖淡了我胡思亂想的時間。我也早就學會了去選擇性地無視一些事情,雖然老姐一直跟我叨叨“不要逃避不要逃避”,但我還是覺得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不逃避我還能做什么?去破壞?還是和他們攤牌?可我明明很在乎和這些家伙的關系,高中以來只交了這么幾個朋友,因為這種我個人的原因破散的話,我就只剩罪惡感了。
我就是那種很能接受事實的人。一定是的。
還有一件值得提起的事情就是何矣參加了省賽,也很順利的拿到了二等獎。除了一筆獎學金之外,大概離他的夢想又進了一步吧。和我這種只把目光鎖死在當下的人比起來,何矣這種目標明確也為之奮斗的人簡直是新時代青年楷模,可以拿來給班主任當下一屆榜樣教材的那種。但處在高位,越往上爬就越是困難,何矣能來文學社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也不再頻繁地在周末找我交換八卦。大概他已經慢慢接受在這個高度時,自己在學習和社交中只能選擇一個了吧。在他經常以“局外人”自嘲的時候,我也意識到,他已經離我,普通的我,越來越遠了。
這沒什么好患得患失的,畢竟他在變得更好,由他去吧。
幾次社聯主辦的活動里,余知秋都沒有表現出足夠的激情,大概是不想參與到社聯候選的腥風血雨中吧。也好,文學社就像眾多社團中的孤島,極度的冷門,極度的自洽,完全沒有新人加入的縫隙了。四個人品著咖啡談天說地的時候,我就會想到,除非是何矣,要不然再加入一個人,氣氛就會變得尷尬。
高考結束之后,我們參加了高三的畢業(yè)典禮。松松散散地坐在臺下看著吳憶拿著話筒一板一眼地發(fā)言時,我突然反應過來,一年過去了,吳憶學姐也要離開這里了吧。她高考成績不錯,如果按照她的專業(yè)志向,應該可以壓過P大的分數線。去了P大的話,就是我老姐的校友了。即將成為大學生了。我看著吳憶學姐用和平常完全不一樣的語氣說著很官方的致辭,一種無端的感傷油然而生,不知道是出于離別,還是因為其他的什么。
向來我自視為非感性的人,在這種場合的觸動難道是因為人情冷暖聚散離合嗎?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受氛圍影響吧。
臺下有幾個畢業(yè)生已經開始啜泣,抽抽搭搭的聲音混雜在吳憶的聲音里,顯得很明顯。正因如此這種情緒傳染得更為迅速,更多的人開始掩面抽泣。而吳憶依舊面不改色地說完所有的致謝,然后得體地鞠躬后走向后臺。如果吳憶也會哭,那么一定是在下臺之后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吧。但我只知道她也會受傷,至于會不會宣泄,我也說不清,畢竟她也不是一般人。
眼神飄向后臺的方向,又一個熟悉的人闖進視野。蘇昭月正抱著蘇沐青微微抽泣。原來這個人也會哭的啊……看起來大家都是人。這一個學期沒怎么聽到蘇昭月的消息,連她的附庸柳若謠也好久沒有出現在我的耳畔,大概是真的鳴金收兵了。至今為止我仍對她對挫敗和勝利的執(zhí)念十分不解,明明在吳憶這件事上咬得那么死,為什么高考失利之后也沒有流露出像那時一樣的痛不欲生?為什么也要在別離時刻,在吳憶的聲音下泣不成聲?
我不能理解的事太多太多。大概那家伙只是對吳憶過分上頭了。人這一輩子總會搭錯某一根筋,多年以后回顧才發(fā)現自己那時為什么那么固執(zhí)。
但也沒辦法。C’est la vie。
最后的校長發(fā)言在我的走神中度過。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剛打完一個哈欠,頗感無趣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準備離場。想必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這場占用假期時間的畢業(yè)典禮與自己無關,又有什么必要聽呢,別說投入感情,大概滿腦子都在咒罵管理層。是啊。之前我也是這么想的。那為什么會場的感傷氛圍能夠浸染到我呢?
大概是兔死狐悲吧。
天色比較陰沉。南方的夏天多雨,陰云總是籠罩在頭頂,讓人不得不感到悶熱和陰郁。腦中回憶起地理知識,我慢悠悠地晃蕩回到文學社,喝了一口安南薰帶來的藍山做的意式濃縮,感覺到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暑假要來了。”羅非語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是啊……”余知秋接下了他的話茬,“一年了啊。”
“一年了?!蔽抑貜鸵槐?。這個時間代詞給我超乎想象的沖擊,原本以為不能長久的關系,已經維系了整整一年,意味著我目前人生的十六分之一。365天,8760個小時,525600分鐘,31536000秒。似乎把它換算成小的單位就更具有沖擊力了。真的是很久了呢?!皢?,”我笑笑,“是不是應該搞點活動慶祝一下?”
“就是啊?!庇嘀稂c頭贊同,“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有活動過了。”
“對!”安南薰突然大聲說道,“我進社之后大家就一直湊不到時間一起!太不公平了!”
“這學期抓得比較緊嘛……”羅非語說,“大家都忙。”
“那這次是機會了吧?你說說怎么補償我?”
“交給我吧!”門外出現了一個歡脫的聲音,話音剛落吳憶突然竄進來,直接把羅非語即將吐出來的話塞了回去。
“學姐?”羅非語尷尬地撓了撓頭,“你在說什么?”
“我要帶你們出門啊?!眳菓浐俸僖恍?,“怎么樣?”
有些突然的邀約讓我們四人都突然愣住,難以置信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認真的嗎?”我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句。
“唉,”吳憶似乎很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么不相信我嗎?”
“學姐?!庇嘀锏暮闷嫘挠苛松蟻恚翱梢韵雀嬖V我們什么活動嗎?”
“哦,對!”吳憶拍了拍手,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以文學社的名義,去裕枝進行社團校外實踐活動!”
“‘社團校外實踐’……嗎?!蔽也唤Τ隽寺?,“和那時候一樣冠冕堂皇呢?!?p> 余知秋微微勾起嘴角,接下了我的話頭,“裕枝是不是太遠了一點?”
“不會不會?!卑材限顾坪鮼砹伺d頭,“我老早想去那里了,就是他們一直說的‘小千葉’啊?!?p> 小千葉?她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裕枝這地方因為種種原因和千葉縣有著各種相似之處,于是很多游客都用“小千葉”來稱呼這個地方。不僅是風景和建筑有千葉的風格,那里似乎也被日本文化浸淫頗深,這個時代的文化交融頗為顯著,大概這就是一個體現之處吧。
“對?!眳菓浶χ鴮Π材限裹c點頭,“好玩的可多了啊。浮世繪博物館,溫泉浴場,煙花大會,自然公園,戶外燒烤……”
“我覺得挺好?!绷_非語舉起了手,這家伙難道是一個隱藏的吃貨?
“附議?!庇嘀镆颤c點頭。
“嘛,既然都這么說了,”吳憶的目光最后落在我的身上,我微微聳了聳肩,看向她,“那就回去準備一下吧?!?p> 似乎看到我的加入才放心了一般,吳憶長吁一口氣。怎么?她不會想圖謀綁架我吧?
“好,那就這么決定了?!彼琅f把目光鎖在我的身上,笑了笑。
*
“喂?”接起電話,我懶懶地回了一句,“干什么?”
對面的聲音里充斥著焦躁和不耐煩?!霸S淮安你怎么這么磨嘰?。 卑材限沟膽嵟踔敛挥谜Z言來形容。
“這不就出門了嗎……”我十分冷靜地回答。
“我們都在你家門口了。”
“……誒?”打開門,先是視野中闖入那四個人,然后下一秒,一股熱浪向海嘯一樣撲向了我。這份炎熱都讓我想要自殺。
不行。不行。
基本上沒有考慮的余地,我馬上調轉身子,準備走回家。右腳踏出去的那一刻,有種不明力量揪住了我的衣領,把我強行往后拖。
“唔……”因為太過炎熱我甚至都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發(fā)出這樣的聲音以示反抗。
“這樣是不行的哦?!眳菓浀哪樞ξ爻霈F在面前,“我們要不停地向前進,打退堂鼓是不對的?!?p> “這不是說大道理的時機吧?!蔽野櫭颊f道,一面用手拍了拍T恤上的褶皺。
“好了!”無視掉我的反抗,吳憶向前指了指,擺出一個斯巴達勇士沖鋒的姿勢,“是時候出發(fā)了!”
“一種莫名的中二氣息呢……”羅非語扶住額頭苦笑道。
“沒辦法呢。”我也回他一個苦笑,“這就是學姐?!?p> 余知秋搖了搖頭,一邊邁出了步子,笑道,“走吧?!?p> 而這就是我現在坐在這輛顛簸的巴士上的原因。
“你們真的不覺得這輛車稍微……舊了點嗎?”稍微觀察了一下吳憶的表情,我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匯。
“那也沒辦法嘛,”吳憶很燦爛地笑笑,而我卻感覺到一陣惡寒,“我們經費有限啊,要省錢準備之后的開銷啊,有問題嗎?”她的眼神掃過來。
“沒……沒有。”我哆嗦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個,煙花大會,是在明天啊?!卑材限狗朔謾C,似乎在把這件事記在便簽上?!按蠹叶紩サ陌桑俊?p> “啊。”余知秋應了一聲,隨后用略帶狐疑的眼神看著她,“你好像特別在意這件事啊?”
“誒,有嗎?嘿嘿?!卑材限贡┞冻鲆凰查g的慌張,隨后憨憨地摸了摸頭,似乎想要蒙混過關的樣子。好在余知秋沒有接著追問下去,只是嘴角一勾把眼神挪開。
“那之前我們先去哪里???”羅非語及時扯開話題,看向吳憶。
“今天坐車很辛苦,活動就先放一放?!眳菓浤闷鹗謾C,似乎是在查看之前寫好的日程表,“民宿就訂在溫泉浴場的邊上,晚上大家可以過去泡泡放松一下?!?p> “誒?溫泉浴場?”想到什么要素的我突然被擊中了興頭,不禁露出有些期待的神情,“混浴的嗎?”
“當然不是。你這家伙?!眳菓浀闪宋乙谎?,“你的企圖都寫在臉上了。”
“糟糕的男生……”余知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話說你嘆什么氣啊,你這有夫之婦我敢看嗎?雖然說羅非語從來沒有吃過她醋的樣子。……誒?這么說來倒也有點奇怪,這兩人在一起那么久,既沒有秀過恩愛也沒有展現過吃醋,要說是老夫老妻倒也還能相信,但明明在一起一個學期多,關系似乎也沒有實質性進展,按照我的猜測大概連手都沒牽過。好像沒什么東西能證明他們在一起了,除了時不時的臉紅羞澀,但這不也是曖昧期的現象嗎?是這兩人太純情了?還是說剛好占有欲都不強?
對比起來,蘇沐青孫成舟那對雖然也沒到kiss,但至少也到了擁抱這一步,而且那兩人的膩歪勁有目共睹。這么看起來,這一對還真是奇怪。
“咳,那么明天就是下午的活動了?!鼻辶饲迳ぷ游覀兊淖⒁饬χ螅瑓菓浝^續(xù)宣讀她的計劃,“知道你們早上肯定起不來。雖然我也是?!陛p輕補充了一句之后,她繼續(xù)說,“下午就在森林公園里逛逛吧,然后到公園廣場那邊BBQ,接著就是裕枝游客必看的煙花大會了。計劃順利的話后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p> “雖然就這么一天,感覺太短了些……”安南薰搖了搖頭,似乎在甩掉什么想法,“但是確實很充實了?!?p> “是?!绷_非語笑著點點頭,“值得期待?!?p> 巴士到達裕枝縣之后,我們又打的輾轉幾條路才到了吳憶幫我們預訂的民宿。入眼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日式建筑,從露臺到庭院一應俱全,紙糊的木質推拉門上面印著浮世繪,向內走,一塊塊的木板鋪陳開來。各扇推拉門引向各個客房,榻榻米整潔地鋪好,上面立著茶桌和幾塊蒲球。庭院也和紀錄片里看到的一樣,有池塘和石塊,綠植疏落落地放置在鵝卵石的地基上。
“不愧是小千葉……”我只能發(fā)出由衷的贊嘆。
“是吧,我哪會騙你?!眳菓涷湴恋赝ζ鹆诵?,“這個民宿可不便宜,別的房間里都有房客的,你們別亂敲門,你們男的住這間,”她指了指右手邊的客房,然后又指指左手邊的門,“學妹們就和我住在對門。先放下行李吧,等下來叫你們吃飯?!?p> 房間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很簡潔,莫名就有一種寬敞感,榻榻米上正好放著兩張床鋪,被子上竟然還有櫻花圖案,我簡直要被這種和風沖昏了頭。把換洗的衣服掛在衣柜里,再用冷水洗了把臉,之后我就沒事干了。盤腿坐在床鋪上,看著羅非語對著行李箱也剛忙活完,正把它推進櫥柜里頭。大好的獨處機會,我覺得還是要說點什么。
“話說啊,”起了個頭吸引來他的注意力,我觀察著他的表情試探性地說,“你們兩個是發(fā)展到哪一步了?。俊?p> “???”羅非語下意識地沒有反應過來,隨后才尷尬地撓了撓頭,“什么都沒做啊?!?p> “真的假的?”就算知道了這個事實我還是忍不住發(fā)出質疑,“你們都半年了啊,一點進展都沒有???不可能吧?”
“……是真的?!绷_非語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大概不是很喜歡……肢體接觸吧。”
“你試過了?”
“嗯?!绷_非語在床上躺下,盯著天花板,“她一直都在躲開,眼神也在躲?!?p> “……唔,但除此之外你們不還挺好的嗎?”雖然有少許險惡的幸災樂禍在作祟,我還是努力地安慰他,經過這一個學期,我在這方面的偽裝已經出神入化了,“可能還沒完全放開吧。反正你們都在一起了,給點時間總能做到的吧?!?p> 羅非語很長時間沒有回答,以致我忍不住扭頭去看他的情況,他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天花板,臉上顯現出從未被我捕獲過的落寞神情。
“但愿吧?!绷季茫卮鸬?。
話音才落,似乎有意要打斷這種氛圍,余知秋的喊聲伴隨著敲門聲響起。
晚餐是吳憶學姐老早就在安利的日料餐廳,大概是我味覺不敏感,除了變貴的價格之外就沒有更為深切的感受。但羅非語和安南薰倒是吃得很享受,一面用我無法理解的語言評說著這些菜的優(yōu)劣。至于我嘛……魚子醬挺好吃的,三文魚口感很好,握卷是從沒吃過的壽司品種,章魚我是真受不了,芥末就不小心蘸多了,一直上頭到現在……也許這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饕客吧。
酒足飯飽之后就是愜意的夜間時光,我們還是決定跟隨吳憶財主的安排去一趟溫泉浴場。溫泉浴場就在日料廳半個街區(qū)之外,但四周的建筑已經完全從略帶都市感蛻變成了完全的郊區(qū)模樣。具體來講呢是什么昭和氣息我也太明白??傊唧w的要素就是櫻花、溫泉和木屋。雖然六月份已經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但看到樹總能明白那上面曾經存在的東西。
說回溫泉浴場,這是一個建構在日式園林中的設施。兩條石子棧道分別通向男女更衣房,然后從那里面出來就可以直接泡在溫泉里了。最尷尬的事莫過于在大家面前換衣服,雖然我的身材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但總感覺怪怪的。以前去游泳館的時候倒也有過當眾更衣的經歷,不過在那之后我就直接穿著泳褲過去了。雖然沒有人看我,但也總感覺芒刺在背啊。于是我找到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先把不礙事的衣服褲子脫掉,隨后用浴巾圍住腰,再小心翼翼地換下胖次。
哇……事后回想也好是尷尬。
總之最后算是成了。我緊緊圍著浴巾,小碎步地走進浴場。蒸汽中羅非語的臉隱約浮在溫泉上方。下一步更為困難,到底是要直接下水,還是先把浴巾解開。理論上講人的羞恥心只會在空氣中達到巔峰,如果在水里回歸原始的話,似乎也勉勉強強接受。正因為這樣的考慮,我特地準備了第二條浴巾。
第一步是拉緊浴巾下擺,沿著浴池的邊緣慢慢滑下水。隨后溫水的浸沒帶給了我安全感,我努力減小動作幅度,把浴巾的結解開,濕漉漉地撈出來放在岸邊。但還是有點不安,于是找了一個比較拘謹的姿勢靠著。于是,準備結束。
總算是能放下心來泡溫泉了,我長吁一口氣,掀起劉海,把頭巾蓋在頭上。眼角瞄了一眼身邊的羅非語,才注意到他十分震驚的神情。
“你這……太夸張了吧。”他伸出右手撥弄了一下那條濕透的浴巾,然后注意到邊上那條干的浴巾,“準備得很充分啊……”
“那是?!蔽矣谜Z氣表達我的理直氣壯,“這種場合要怎么做我也考慮過很多次了?!?p> “不是?!彼宦曅α顺鰜恚懊摴?,跳下來,不就完事了。”
“我是不會做這么羞恥的事的。”羅非語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的目光開始下移的時候,我不自覺地縮了縮,雙手向下護去?!澳?,你想干什么?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余知秋在隔壁。”
“你這家伙?!彼昧宋业哪X袋一下,“我是看你身材還不錯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開放?!蔽野焉眢w慢慢下沉,直到水位淹沒嘴巴。沒有聽到羅非語的回話,我就自顧自地吐氣,看著眼前一個個水泡上浮、炸開。
“許淮安,你啊,”羅非語似乎思考了很久,然后猶豫地開口道。但我沒有等他說完,我知道什么時候該打斷他。
“兩個人赤身裸體的時候,不適合這種話題吧?!蔽野涯樃〕鏊?,后頸靠住浴池邊緣的角,仰面看著星空。
“……可是?!彼恼Z氣逐漸變得堅定,“我們也不能一直無視這個話題吧?!?p> 這么說的話,就沒辦法了呢。我嘆了口氣,直起身子,等著羅非語的話。
“許淮安,”羅非語略微斟酌詞句,輕聲吐出這樣一個問句,“你現在還喜歡她嗎?”
“你的意思是你確定我以前喜歡?”我反問。
“嘖。”羅非語皺著眉頭發(fā)出了不悅的聲音,“我確定?!?p> “我自己都不確定?!蔽移诚蛩?,“你怎么能代我確定?”
“對于這件事,我堅信我比你清楚。”羅非語把眼神挪開,“你大概是把它隱藏得連自己都發(fā)現不了了吧?!?p> “說得很能說服人的樣子?!?p> “嘖?!绷_非語已經對我迂回的轉移話題技巧十分不快,他直接把話題帶了回來,“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非要說的話……”我略微想了想,“還是不知道?!?p> “唉?!睕]有惱怒,更多的是無奈和失望的成分,羅非語的嘆息在水汽中顯得更加濕潤和朦朧。低頭考慮了很久之后,他又一次抬頭看我。
“我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啊……”這樣自言自語之后,他說,“我覺得她不喜歡我。”
聽到這句話,我還是沒能繼續(xù)強裝鎮(zhèn)定,全身一陣顫抖,激起的波紋沿著水面慢慢傳向遠處。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瞪大了雙眼看向他,語氣還算和緩地問道,“你確定?”
“我早就應該意識到的?!彼嘈χc了點頭,“那時候她說的是‘不討厭’。我竟然沒有細想就當她答應了?!?p> “可你們確實在一起了啊。”
“可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只是和我在一起也沒什么關系而已?!?p> “而已?”我挑起了眉頭,“這算什么?這么對你不太好吧?”
“不會的?!彼嘈χ鴵u頭,“如果我不主動提這件事,她也不會主動提分手的?!?p> “怕傷害你……嗎?”我重新倒回浴池里,“可是現在這樣,你明白她懵懂,不也是在傷害你嗎?!?p> “怪不了誰?!绷_非語嘆了口氣,“她確實不懂。你的感情是圓潤的但又很狡猾的,而她的卻是隱匿的也很復雜的。在這件事上她肯定心里有愧,所以對我很溫柔。她當時就是處于好感和喜歡模糊不清的時候,我能成功,只是先來后到的問題?!?p> “那你就更應該早點和她說啊?!蔽乙幻鎽吨_非語的話,一面壓制住后悔和感傷的情感,“既然你明白談下去就是傷害自己,她又對你……那樣,為什么拖到現在?”
“我也怕傷害她啊……”羅非語的強顏歡笑已經染上了孤獨的意味,“我以前也試過的,她站在我面前,我一想開口,就想到那天情人坡上的事……那之后……”
“……明白了?!蔽逸p聲說。其實我也想到了,如果羅非語去提分手,場景肯定是一樣的。經歷了后面的“謠言事件”之后,肯定在他們兩個心中都留下了一個大疙瘩。且不論余知秋被分手所受的傷,單是這個心理陰影的回憶,就已經足夠殘酷了吧。而且恐怕,受這個傷害的還有羅非語自己。之前對于余知秋的愧疚,大概會源源不盡地涌出來吧。
“所以我開不了口。畢竟也不是她的問題?!绷_非語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說到底也只是我以為她不喜歡我吧……她自己恐怕根本就沒有意識到?!?p> “算了,戀愛中的對錯都是無妄之談?!蔽胰∠骂^巾,捻了捻聚在一起的濕發(fā),“死局了啊……”我嘆了口氣。
“所以我才問你你對她的感覺?!彼坪跬蝗晦D變了話題方向,很嚴肅地轉向我。
大概意識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我輕輕說了一句,“別說了,不要這樣?!彪S后我忽地一下站起身,趕忙把浴巾拿來圍住,跨一步爬上岸。
“許淮安?!绷_非語在我背后輕輕喊了一聲,趁著我愣住的一瞬間趕緊補充道,“確實很對不起,如果能這樣做,可能對你們兩個都好。”
我的心臟一陣抽痛,似乎缺氧一般,雙腿感到無力,催促著我趕緊進更衣室換衣服?!安灰宰髦鲝埖卣f什么‘對我們好’好嗎?”懶得轉頭,我就一邊走一邊說,“我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p> 隨著這句話的尾巴溜出口中,我的心臟又漏跳了半拍??蓯骸N移綇土艘幌潞粑?,驀地發(fā)現,剛才泡溫泉帶給我的溫度,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凈。
*
因為民宿就在浴場邊上,所以大家都是自己裁決泡的時間,自由回去。一段短短的路前面我沒有發(fā)現同伴的身影,便自己在路上找了一家奶茶店,帶了五杯奶茶回去。員工都是大學生模樣,穿著綠色制服,帶著鴨舌帽??粗麄冊谔蔷袅虾筒柰爸g穿梭,拉起糖霜的時候帶出一根長長的絲,然后用神秘的手法讓那根絲很利落地一部分回收一部分落到水槽里,杯壁上則什么都沒粘上,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學到了這個技巧,那么以后泡蜂蜜泡煉乳就不會搞得包裝瓶黏糊糊的了。
我還注意到他們的胸牌上都有著類似“藝名”的東西,如“文森特”“Klein”“小白”什么的。頓時感覺到了高級感啊。不過這些名牌應該是“世襲制”的吧,上一位下任了下一位就接過名牌和制服,然后繼承衣缽從而繼承其“遺志”(雖然不知道做奶茶有什么“遺志”就是了)。這么說來,還真是一個富有儀式感的職業(yè)。
看了一會兒他們忙活,我掃微信結了賬,然后拎過來兩袋奶茶,繼續(xù)回民宿。因為在奶茶那里耽擱了小半個小時,到房間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而羅非語也已經換上睡袍躺倒在榻榻米上。略帶幽怨的眼神看過來,被我躲開之后鎖在我手上的兩袋東西上,隨后目光微變,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
原來這家伙真是個饕客。
“吶,這杯是阿華田,記得你喜歡可可?!蔽覐睦锩嫣统鲆槐f給他,隨后指指門口,“我去給那邊送,一起嗎?”
他點點頭,隨即起身穿上褲子,換上一件干凈的白T。我在袋子里翻了翻,把我的四季春茶拿出來放在桌上,剩下三杯裝在一個袋子里。猶豫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抽出其中一杯遞給羅非語。
“余知秋的。”我輕聲說,“烏龍瑪奇朵,就當是你買的好了。”
羅非語略一躊躇,還是不置可否地接過去。放下手中的阿華田,拿起剛才騰出的袋子,把這杯連吸管一起放進去。
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我敲響了對面的門。
“開門,社區(qū)送溫暖了?!蔽矣勉紤械穆暰€說道。
門唰啦一下向左劃開,安南薰有些期待的目光看向我的手中。我也沒繼續(xù)賣關子,心想早點完事回去睡覺,于是把其中一杯拿出來給她。
“焦糖奶綠,你不怕胖。”我說。
沒想到安南薰露出的苦惱的神色。這我就想不明白了,理論上講這些人的飲食習慣我已經摸得明明白白,唯一會踩雷的可能就是學姐了。我質詢的目光看向安南薰。
安南薰很無奈地嘆了口氣,舉起奶茶向后面揮了揮,“我輸了?!?p> 隨后爆發(fā)出吳憶學姐有些放肆的笑聲,依舊不是很明白的我看向安南薰身后,頓時笑出聲來。茶幾上端端正正擺著五杯奶茶。
“這……怎么回事?”羅非語發(fā)出一聲疑問。
“嗨呀,就是,”安南薰很不情愿地開口解釋道,“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許淮安在奶茶店提著幾杯奶茶,就知道他肯定給我們帶了啊。我趕緊跑回來,發(fā)現吳憶學姐也給我們帶了……所以?!?p> “我可是對你們的口味把握地很精準的哦!”吳憶舉起食指,打斷了安南薰的話,“所以我就和小安打了個賭,猜學弟能不能帶回來和我一樣的奶茶咯?!?p> “然后……你就猜我對你們完全不了解?”走近茶幾粗粗一掃,阿華田、四季春、奶綠、烏龍、百香,一模一樣嘛,我不禁有些慍怒地看向安南薰,“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
看著我把剩下那杯百香雙重奏擺在吳憶學姐那杯的上面,安南薰不禁尷尬地笑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辯解。而一直沒有說話的余知秋,則是一直盯著羅非語手里的那杯奶茶。羅非語也沒多說什么,溫柔地笑笑,向前兩步把那杯烏龍瑪奇朵遞給余知秋。后者也什么都沒說,只是回了一個很客氣也很溫暖的微笑,就把它接過去,插上吸管就喝了起來。
“誒呦,不喝我的喝你男朋友的?!眳菓涀龀鲆桓北从^的樣子,“學姐傷心了。”
余知秋沒有辯解什么,只是抬起頭白了學姐一眼,面色潮紅。但羅非語的臉色卻沒有很好,隨便應付了幾句之后,就找個借口回房了。
這時我也意識到,有些不對。
安南薰既然已經把“奶茶是我買的”這一消息傳達給了吳憶和余知秋,那么余知秋就知道羅非語那杯其實是我買的。即便如此,還是當做不知道一樣接下了那杯,還做出一副和男朋友的甜蜜姿態(tài)。如果揣測她的想法,大概是看到了羅非語單提著一袋進來,這樣就可能會有兩種猜想。其一,羅非語囑咐我?guī)退麕妥约簬б槐?;其二,我買的奶茶借了一杯給羅非語討好自己。前者雖有懶惰之嫌,好歹心意是在的,而后者雖然是作秀,也不好當面拆穿讓男朋友難堪。所以綜合考量,都應該裝作不知,心滿意足地接受。
余知秋在羅非語走之后就沒有繼續(xù)喝奶茶,只是呆呆地咬著吸管,眼神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快安南薰也反應了過來,表情復雜地看向我,而吳憶則一直笑吟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知道這個地方我不能繼續(xù)留著,于是寒暄幾聲,拿起吳憶給我們倆男生買的奶茶,說了句“晚安好夢”之后就告辭離開。
輕輕帶上房間的推拉門,在月光下我看見羅非語已經躺下,雙肩均勻地起伏著,應該還沒睡著,但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必要主動找他聊天。按熄床頭的小燈,我躺在榻榻米上,翻個身拿起手機,在夜間模式下隨意地瀏覽了一下朋友圈空間知乎微博,四處逛了逛之后發(fā)現也沒什么新奇的事可以勾起我的興趣,便了無趣味地按熄屏幕,把手機放在墻邊的柜臺上充電。世間真是了無生趣。我不禁哀嘆。
重新鉆回被窩,耳畔傳來羅非語均勻的呼吸聲,很輕微很柔弱的感覺,和外面的蟬鳴和風聲混為一體,搭配驚鴻一瞥的白月光,頗有令人愜意的感覺。胸中莫名的煩躁和紛亂暫時被消釋,精神就像被按摩過一樣安定下來。
失去意識之前,羅非語的呼吸聲依然如此富有節(jié)奏和韻律。
*
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發(fā)現羅非語已經起了,正在衛(wèi)生間里洗漱。我嚴重懷疑就是他把我吵醒的。剛穿好褲子,余知秋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正好和提著褲腰的我眼神交錯,雙雙尷尬地移開視線。
“羅……羅非語?!庇嘀镉行┙Y巴地說,“你們倆的早餐,我放在茶幾上啊?!?p> “了解!”羅非語在衛(wèi)生間里說道,傳出的聲音帶著混響的效果,“謝謝小余!”
余知秋略帶羞澀地應了一聲,隨后把手上端著的兩個餐盤放在茶幾上。等她離開之后我走近茶幾端詳了一番早點,記得吳憶說過這里是提供早餐的……不愧是這么貴的地方,早餐也有些精致,是典型的日式早餐。米飯上面蓋著生蛋,幾碟時蔬和豆制品,玉子燒,味增湯,一盞茶,幾碟腌漬,一小份鮭魚,金槍魚上頭蓋著山藥泥和海苔片,簡直是趕上正餐的豪華版式。不過考慮到現在才早上八點,中飯時間還有很久,那么吃這么多倒也無所謂。不過話說早上不是沒有活動嗎,大概消化不掉吧……算了,就當享受免費服務吧。聽羅非語說還可以選納豆,嘛,畢竟這種東西不可能對我的胃口,我還是選擇放棄。
因為早上沒有安排,大家就在庭院附近自由散步,拍照打卡,一番折騰到九點半,朋友圈文案也都發(fā)出去了,吳憶就安排我們去她們房間玩桌游??粗龔男欣钕渲谐槌龃蟾晃?,我不禁感嘆道,“你連這都想到了嗎……”
“本來不是為了這個時候服務的?!眳菓浧财沧?,“原本以為你們昨天晚上會玩到很晚,結果沒想到你們生活這么規(guī)律,還多買了整整一份奶茶,全都得倒掉?!?p> 說到這件事大家就都會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于是氣氛又開始逐漸僵硬,而吳憶似乎全然不覺一般自顧自地幫我們擺好游戲盤。在這樣的熱情之下我也勉勉強強先放下這些不愉快,準備測試骰運。畢竟大富翁這種輪回性桌游很容易厭倦,如果把結束標準定在“場上只有一人未破產”,那這游戲非得玩到地老天荒不可。經歷了最開始幾輪比較激烈的圈地運動之后,安南薰笑嘻嘻地拿下了那塊價值3600分的地皮,玩過大富翁的都知道這里發(fā)展出房子之后將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獄。我看著手中幾塊自來水廠和火車站,不禁對前途感到了擔憂。
很快吳憶踩到了兩幢高樓的那塊地,于是慘烈破產退場。不過世道好輪回,安南薰也踩到了羅非語的一塊3200的地,上面已經建了一幢旅館,這個威力也不容小覷,安南薰給出所有現金之后,不得不將房子抵押出售湊齊尾款。不幸的是我也踩中了羅非語的那塊地,于是將所有資產給了他之后我也遺憾破產。
似乎今天賭運不順。我掏出手機,一邊刷著微博,時不時地抬頭看起場上的戰(zhàn)況。羅非語的好運似乎走到頭,接連抽到厄運的命運,然后在安南薰和余知秋的地上各踩了幾腳,頓時剛才賺來的所有錢虧個精光。安南薰最后破產在余知秋的地上。于是就成了羅非語和余知秋的對局了。
這可有意思了。我看到吳憶學姐的眼神突然玩味性質地關注起來。果然這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類型。
這時候時間已近11點半,就連圍觀的看客也都有些乏了,場上的氛圍看起來也不太好。兩人都擺著應酬式笑容,在非此即彼的地上走來走去,巨額金錢來回流動,但始終沒有破產。這樣的局面我也不想繼續(xù)看下去,象征性地打了一個哈欠之后,我試著提議道,“時候也不早了,可以去吃中飯了吧?!?p> “也是。”吳憶點點頭,“中飯在森林公園那邊的日料店,離這里還有一段路,早點出發(fā)吧?!?p> 聽到這句話,羅非語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隨即起身對余知秋說,“那這里算了,就當我輸了,好吧?”
“不?!庇嘀锖苷J真地說,“平局?!?p> 羅非語很無奈地笑笑,表示自己沒什么關系。余知秋也沒有接著說,低頭幫著吳憶學姐整理桌游,我則回到房間里打理了一下儀容,戴上一頂漁夫帽。
轉乘二十分鐘的的士,我們裕枝縣森林公園的山腳下看見了那家日料店,和之前的風格倒是沒什么差別,只是這個木牌匾上刻著“山の茶室”,一聽就帶有官方氣質。后來吳憶說這家日料店是箱根連鎖,更是證明了我的猜測。
料理的味道倒是沒什么差別。堂食之后我們走上森林公園,大概就和小學生春游一樣走走停停,吃點零食,拍照,然后繼續(xù)走,按這個流程重復。說起來倒是很無趣的樣子,但其實也不盡然,只要是和同齡人一起,在哪里玩什么大概都不會太無聊。
趁著安南薰和吳憶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的時候,余知秋悄悄避開羅非語走到我身邊。
“那個,你和安南薰?!彼聪蛭?,“初中到底怎么了。”
“你問了多少次了……”我不禁苦笑,“為什么執(zhí)著于這個?!?p> “我只是感興趣而已?!?p> “為什么不去問安南薰?你們不也挺要好的嗎?”
“我想聽你的想法?!?p> 我不禁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余知秋,從她的表情中我看不出什么。
“我的想法很重要嗎?”我重新邁開腳步,試圖轉移話題。
“不是因為這個?!庇嘀镱D了頓,似乎在平復什么心情,然后呼出一口氣,一股腦地說道,“我問小安她也一直回避我就很奇怪我覺得你們兩個挺適合的為什么沒有進展?!?p> 我還是蹙起眉頭,“我們兩個?適合?”我的語氣有些不受控制的尖銳,“你應該有什么誤解吧?!?p> 她沒有說話,一個勁地看著我的臉,似乎想從那上面讀出什么。但最終她還是退回到羅非語的身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真是的。我有些惱怒地想著。憑什么非要我們四個人變成兩對。況且還是……算了。
兜上山頂再轉一圈下來,時間已經越過下午四點,安排得倒是很合理,直接在山腳的廣場上吃了燒烤,然后就是旅行的最終項目煙花大會了。
“晚上就自由活動吧各位!”吳憶學姐拍了拍手,“煙花大會這么好的時候……懂的吧?”
“懂什么?”我沒好氣地回道。
“嘛,和許淮安你應該也沒什么關系咯。”吳憶笑瞇瞇地說,隨后搓了搓手看向羅非語那邊,“小余和羅非語學弟肯定是要創(chuàng)造單獨機會的啦,至于你們呢,”她指指我和安南薰,“姑且待在學姐身邊咯,學姐一個人很可憐的,不過要是你們有別的事,我倒是也可以犧牲一下享受孤獨的哦?!?p> 我瞪了她一眼,隨后瞥了一眼安南薰,她的神情竟然有種光榮就義的凜然感。什么啊,跟吳憶出去就有那么不堪嗎?肯定和我沒關系,對吧?
“哦,還有一件事,”吳憶拿起手機,“我把你們都拉進‘千葉旅游團’的群里了,反正各位都有手機,倒是候要是走散了再聯系?!?p> 還沒等余知秋和羅非語那對說點什么,吳憶就等不及一般地起身把我們退走,“好了,那就分頭行動吧,玩的愉快!”
頗有些無奈地把她的手從我肩膀挪開,我長嘆一聲。這家伙不會是月老轉生吧,為什么這么喜歡給助攻啊。
總算是到了廣場的中心。煙花大會就在這個位置舉辦,周圍已經密密地站了一些人,這個季節(jié)裕枝的游客還算少,但也數量不菲了。周圍疏落地分布著一些小型的流動店鋪,賣的多半是鮮花、拍立得膠片和小禮品之類的東西,倒是很智慧地抓住了商機。在等待夏日祭煙花大會開始的時間里,學姐帶我們稍稍領略了下這附近的娛樂設施。很快我就失去了興趣。雖然是以小千葉而著稱的裕枝縣,中式的小攤,玩套圈和射擊游戲的那種,依舊很多。當然還有幾個夾娃娃機,只是我這手藝也不好出來丟人現眼。不過安南薰倒是對夾娃娃極有一套,投了三次之后就抓上來一個娃娃。也許這東西也是要接受訓練的。不論如何,也算是打發(fā)時間的一種方式,在某些人談情說愛的時候,找點事情干顯得自己沒有那么孤獨。
雖然身邊也有兩位單身狗就是了。
安南薰買了二十次成功抓上來三只娃娃,饒是如此也讓我打心底里敬佩她了。滿懷感激地接下她送給我的公仔,隨后便空下手來玩弄它的耳朵。
“很在行嘛……”吳憶學姐也收下了一個娃娃,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那是當然的!”安南薰又受到不明情緒的影響亢奮起來,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脯,我的視線不得不從那里挪開。“之前呆的城市里商圈什么的很多啊,到處都有夾娃娃機,所以經常和同學去那邊練手的。”安南薰說,“說白了什么技術都是要練出來的。”
“又在說至理名言了嗎……”說完這句話安南薰的手就擰上了我的腰,“誒呦喲喲疼啊,您輕點?!?p> 安南薰氣鼓鼓地放開我。劫后余生般地揉了揉受傷的腰子肉,我注意到吳憶壞笑的表情。站在外人的角度想……我不禁愕然。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在我們眼中似乎已經是很自然的事,當然余知秋談了男友之后對我也保持了一些距離,但以前,這樣的肢體接觸大概都不算什么。但同樣的事情,再到外人的眼中,就會像是小情侶在打情罵俏吧?而一拿這件事來調侃,無非就是引來嬉笑怒罵矢口否認,這樣又豈不是描得更黑?
到底還是一個問題,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凈的友誼。進一步說,之前的我和余知秋,現在的我和安南薰,難道真的如外人所見一樣處于曖昧的狀態(tài)嗎?我向來反感思考這類問題,反過來說是又如何,小心翼翼地迂回試探對方的心意,然后冒險一般的告白,捅破“未知”的這一層窗戶紙,難道就有效了嗎?就能迎來大家都滿意的結局了嗎?
既然沒法讓所有人滿意,那就只能讓所有人不滿意了吧。大家都是朋友,犧牲其中一個的幸福成就剩下人的幸福,我怎么做得到。可是否定我的就是羅非語,他是踏出那一步的人,結果傷害了誰呢?反正也沒傷害我對吧?羅非語不提還好,昨天又偏偏說起對不起我,讓我非得接受自己是受害者。這家伙真是過分。
疲倦地看向安南薰的臉,因為嗔怒算得上可愛的臉上又染著紅暈,竟有些出人意料的好看。我一直試圖用朋友的眼光看待她,不讓自己想起初中的事來,這樣和她相處就沒什么壓力。因為那件事本來就不是她的過錯嘛。因為搬家也不是她能說的算的,對吧?可是心里就是始終難以釋懷,就像大火被洪水淹沒,剩下的那點受潮的木炭,怎么也燒不起來了。
再次回過神來,安南薰正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我四下望望,發(fā)現在我走神的這段時間里,少了一個人。
“學姐呢?”
“說是大學入學的事情要辦,去邊上打電話了?!卑材限怪噶酥高吷系娘嬈返?,“陪我去買杯果茶唄?”
“好像七點鐘開始吧……”我捋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奶茶買了出來時間好像差不多?!?p> “那走吧?!卑材限箷晨斓剡~開腳步,似乎根本不打算理會吳憶學姐找不找得到我們啊。算了,這家伙長得就像工具人。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