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道一入三月便煙雨朦朧。
但這卻是斷煙樓生意最為紅火的時節(jié)。
自斷煙酒樓西望翠竹山,能看見“煙雨此處有,夕陽山上濃”的奇觀。
都言是這斷煙樓擋住了西去的煙雨,才使得一半是晴天,一半是雨天。
雖說斷煙樓名字起的頗有意義,卻不甚好聽,這可讓斷煙樓老板吃盡了苦頭,歷經(jīng)數(shù)十載,這才有了如今的旺氣。
舊柳帶著柔若無骨的新枝輕擺著雨水,聽著酒樓里說書先生講著扣人心弦的故事。
說書的是個白發(fā)老者,跟著后面有個弦是個瘦弱的女孩,女孩算不上絕代的佳人,卻也是當(dāng)?shù)囊粋€清秀純潔。
老者飲一口濁酒,手中醒木敲桌,聚一聚眾人的視線,這便要開始了。
門口一個布衣小廝正候著周遭客人,小廝唇角微勾,眉眼里頗有幾分南方人獨(dú)有的秀氣。
微風(fēng)正像個久處深閨的妙人兒,輕佻的撩撥著小廝的衣角,小廝卻不為所動,只是傻笑著望著說書先生身后的女孩兒,似是怎么也看不厭。
“怎么了十一,看上人家姑娘了?”
身遭有常來的熟客不客氣的打趣著小廝,小廝名叫十一,是后院斷了胳膊的七叔撿回來的,七叔是個馬夫,說是十幾年前在不遠(yuǎn)的洛河邊碰到的十一,那時他深陷困境,是老馬夫拼了命救回來的,為此還廢掉了一條胳膊。
那日正好是三月十一,他便給孩子取名叫十一了,洛十一。
聽著這個故事旁人也不免唏噓,想不到這個冷臉的老馬夫還真是個熱心腸的人。
十一本就在這斷煙樓里長大,南來北往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是都見識過了,只是一句打趣的話還不至于多么失態(tài),但好巧不巧的,這句話竟真就說到了十一心坎里,這讓他回起話來不禁有些吞吐。
“這…這種話怎么敢亂說,豈不毀了人家清譽(yù)。”
“哈哈哈”
十一話音未落,聽了去的食客都開始哄然大笑。
“你個小屁娃兒,這才多大,就要?dú)思夜媚锴遄u(yù)?!?p> “你…你胡說,你這是故意轉(zhuǎn)移他們的視線,我分明看見你趁機(jī)將碗中的酒倒掉了!”
十一連忙辯解著轉(zhuǎn)移著他們的注意力,慌亂中還偷偷瞄了一眼遠(yuǎn)處的女孩。
眾人一聽,果然繼續(xù)酒桌上的撕扯,將十一的事情拋之腦后了,而女孩卻也聽到了這邊的談?wù)?,本想著抬頭看上一眼,卻正好碰上十一偷瞄過來的眼神,四目相對,女孩臉剎那就紅到了脖子里,連忙低下頭,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都埋進(jìn)衣衫里,竟一時忘記了拉弦,虧得老者技法嫻熟,不動聲色的說了下去,看眾人并未察覺,這才回頭瞪了一眼女孩,女孩慌忙重新調(diào)整,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
女孩的模樣讓十一有些看癡了,女孩并不算是個絕色的美人坯子,但也正是如此才讓十一有了可能的想法。
她名叫茯苓,是個啞巴,三年前隨說書先生來的斷煙樓,在此一呆,便是三年,白天在這酒樓里說書賺些銀錢,夜晚便住在不遠(yuǎn)處的一處破落院子里。
十一也曾去過幾次,幫老掌柜送信的時候,院子雖說破落,卻被女孩收拾的井井有條,這讓十一好感頗增。
想來來年自己便十六歲了,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jì),想著看看挑個好些的日子,讓七叔拜托掌柜的幫自己去提個親,自己和七叔在酒樓做工也有十幾年了,這點(diǎn)事掌柜的應(yīng)該還是會幫忙的。
十一想著,就已經(jīng)在籌劃自己攢多久的錢能夠買一處大些的院子,把七叔和老先生都接過來一起住,大家白天來酒樓上工,晚上還能像一家人一樣一起吃飯,那是多好啊。
但十一還從未對女孩表露過心思,不知道女孩是怎么想的,雖說天天相處,身遭熟人都能看透兩個娃兒的心思,但身在局中的十一卻是不敢猜,只得惴惴不安的繼續(xù)著自己的思量。
凌州城并不算是座大城,每日來往人數(shù)不多,而今日卻有三個不同尋常的人來到了這座城中,這一下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三人皆是一襲白衣,手中都帶有長劍,一看便是江湖中人,有好事者一問才知
原來三人來自大名鼎鼎的白龍崖。
白龍崖雖然算不上是天下最大的門派,但卻實(shí)實(shí)在在的坐鎮(zhèn)著一位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今日斷煙樓里的說書先生還說他的故事了,那天下第一顧清風(fēng),年紀(jì)輕輕便有通天修為,一劍重傷青州葉七,一人獨(dú)闖岐涼山,一劍逼平李通玄,穩(wěn)坐天下第一位子,如今已有十?dāng)?shù)年。
這么天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拈T派,竟然派人來了小小凌州,那可是天大的事。
此事一出,讓那凌州人員最為密集,消息傳播最為迅速的地方斷煙樓可實(shí)實(shí)在在熱鬧了一番。
今日來人眾多,十一忙的不可開交,甚至都沒注意老先生和茯苓是幾時走的,恰好老先生走前要了幾份小菜,估計(jì)是今日生意紅火,老先生要回家喝幾杯。
“七叔,我去給老先生家送菜,晚些回來。”
七叔并未回應(yīng),十一頂著小雨,只是將飯菜裝進(jìn)食盒并用雨布蓋上,自己手拿起一個斗笠就沖了出去。
十一回來時明顯有些失落,這一去沒能見到想見的人,似是二人出門了,家中并沒有人。
陰雨加身,天還是有些涼的,十一回到住處是七叔已經(jīng)在了。
“叔,今日太累些了,我明日補(bǔ)上行不?!?p> 七叔像個冷面的殺手一般,左手拿根木條,只說一句;“不行!”
從小十一就在跟著七叔練一些奇奇怪怪東西,七叔說是劍術(shù),十一卻從都沒見過真正的劍,但七叔還是每天都在讓十一堅(jiān)持著。
“只有自己變強(qiáng),才能護(hù)自己周全。”
七叔是這般說的,每次十一問起,自己要多強(qiáng)才行。
“至少現(xiàn)在,是不夠的?!?p> 七叔像個嚴(yán)厲的老先生,時刻盯著想要松懈的十一。
“七叔,明日我想為自己做一回媒,去老先生家問問?!?p> “荒唐,哪有人為自己做媒?!?p> “那我就不能做第一個嗎?再說了,我自己不去,那也沒人替我做媒啊?!?p> “你若真相中那姑娘,明日我去外面給你尋個媒婆?!?p> “真的嗎?謝謝七叔。唉?七叔,今日他們說的白龍崖,可是真的?那顧什么的,真有老先生說的那么厲害?”
“真的。”
七叔輕嘆了一口氣,“確有那么厲害。”
“那他們來凌州做什么。”
“尋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估計(jì)他們自己也不知道?!?p> “如果是我就好了,那樣我就能成個萬人景仰的劍客了?!?p> 十一憧憬著。
七叔一盆冷水當(dāng)頭潑下,“不可能的,我猜測他們應(yīng)該是尋一個瞎子。就算你真是個瞎子,憑你這資質(zhì),也不可能的。”
“???瞎子?凌州,瞎子?難不成是城東的劉鐵匠?”
“劉鐵匠今年六十有三,你讓他拋妻棄子上山練劍?”
“哦。那就是不可能了,那還真想不到凌州有誰了?!?p> “何必操心這些,還是想想如何見見那姑娘吧。”
“???姑娘?對,七叔,明日你可要上心啊?!?p> “好,明日一早,老先生來了,我便去問問?!?p> “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