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劍（三）
歸來風(fēng)物故依然。相逢一醉是前緣。
——《浣溪沙·和前韻》
京城郊野，景致卻不如荊北。沒有芳菲落花、亦不見落日閑云，只有人尤其多，當(dāng)真是擾擾紅塵，叫人不得安歇。
自南而來，慢慢現(xiàn)出一只青牛，牛上盤坐著一位少年。牛馱少年，少年吹簫。牛走得慢，少年吹得也慢，斷斷續(xù)續(xù)、慘慘戚戚，嗚嗚咽咽、靈靈空空。
少年不知自己為何吹得如此悲切，大概是功夫不到家，再好聽的曲子也只會吹得像哭喪罷。若是師父在一定又會笑話自己，師娘則會親自吹一段給自己聽。師娘音律最好，一雙玉手下得了綿綿細(xì)針、也按得住洞簫音孔，連璇女派的掌門都夸贊不迭。
可惜師父和師娘都不在。他們將自己打發(fā)出來，要自己四方行醫(yī)，一年再回。說是谷中歷代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不游四方不知民間疾苦，不見疾苦不知命比紙薄。話雖如此，自己心里卻是明鏡一樣的清楚，要是師兄們都要四處游歷，谷中怕是早就只剩的師父師娘兩人，“百花谷”的名號只叫作“并蒂谷”便是。
他的腦中驀地又閃過那姑娘的模樣來。
師父和師娘就是為了讓自己遠(yuǎn)離這個女子，才將自己騙將出來的。他們說她是“小妖女”，可世上又哪有那樣可親可愛的妖女呢？一定是她太好看了，為人又過于直爽，不懂得那些規(guī)矩，師父師娘才不喜歡。
想到這兒，簫聲慢慢停息，牛也漸漸止步。
“卻也不知她怎樣了?！陛p嘆一口氣，少年皺皺眉頭。再一扭頭，看見一位拄杖老者慢慢從旁走過，這才發(fā)覺牛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少年也不急，微微探身摸摸牛腦袋：“你怎的不走了？”
這少年長得清秀，臉上尚帶微微的稚氣，眉宇間透著七分文弱、三分憂色。若散下發(fā)來，只怕要被錯認(rèn)成女子。就是璇女派不食人間煙火的看見，也必然得稀罕一回。
牛自然是不能回他話的，只是默不作聲地嚼著，卻不再走了。這牛是谷主師父送給他的坐騎，只因是牛，不似寶馬良駒那般遭賊人惦記；又極通人性，一路上與自己相處極好。此時止步不前，定是有事。
四下張望，果見不遠(yuǎn)處的酒肆不知發(fā)生何事引得眾人觀瞧。
少年正要揣測，那酒肆里又忽地涌出一股暖風(fēng)來，直讓酒肆的招牌亂顫不止、圍觀的閑人后退連連。定睛看時，那風(fēng)中夾著絲絲紫氣，便不似尋常平地旋風(fēng)。
“恐怕有人交手?！币姶饲樾?，少年喃喃自語——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guān)。修煉紫霞內(nèi)功者，往往因?yàn)閮?nèi)力綿軟輕盈，舉手投足間便見紫氣氤氳。如若是然山派或峨眉派的高手，因其門人又多修道法，運(yùn)起功來就更有興云起霧、狀若飛仙之感了。
少年從牛上跳下來，伸手摸摸它的背，開口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那牛便叫一聲，不緊不慢地向路邊的林間踱過去。
于是少年整了整青壺披掛，抖了抖身上微塵，縱身向酒肆奔去。
越是靠近酒肆，胡言亂語就越是真切，打斗聲也越是清楚起來。
“哎呀不得了，真是好一對棋逢對手啊。”
“為何要廝殺？莫不是這男的輕薄了女子？”
“莫要胡說，你看那女子身手，哪里是容得輕薄的模樣。”
“倒是好一對登對男女，許是新婚夫妻吵架也說不定。”
攢動的人頭圍攏成一堵密不透風(fēng)的高墻，眼見得要將跑來的少年擋在外面。少年卻并不收腳，但見他微微吐納，向著高處便是縱身一躍。眾人只覺頭頂像是刮過一場涼風(fēng)，抬頭看時卻見少年的寬大外衣風(fēng)箏般展開來。再一眨眼，他的身影便不偏不倚地落進(jìn)了酒肆的里頭。別說是平頭百姓，便是高手見了少年這一躍也得叫一聲：“好輕功！”
少年剛一落地，只見又是一陣風(fēng)浪襲來，將圍攏眾人狠狠向外推了一把。少年立足不穩(wěn)，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風(fēng)中不光紫氣彌漫，更帶幾分燥熱，分明又有純陽功法在與紫霞功法相抗相抵。
“這下可熱鬧了……”少年卻待嘟噥幾句，定睛觀瞧時卻忍不住大呼一聲。
“孤鳴大哥！”
這人卻不是別人，正是他北上至荊北襄陽時候所遇的武當(dāng)派掌門弟子郁孤鳴。只因少年見不得人受傷病之苦，執(zhí)意要為被郁孤鳴打得七八處大穴閉塞的金剛宗弟子療傷，郁孤鳴便說他是榆木腦袋、黑白不分、婦人之仁，二人爭吵不下便動起手來。戰(zhàn)了多半時辰終于還是郁孤鳴棋高一著，將他按倒在地。但郁孤鳴卻因此對這少年喜歡的很，便要與他拜把子做兄弟。
眼前這人使得純陽功法，揮灑間柔勁非常，正是武當(dāng)了得的內(nèi)家功夫；又見他身法鬼魅狂放，斷不是武當(dāng)步法，正是他曾言“自血犼圣使處搶來的飛尸大儺舞身法”。這般的恣意妄為，不是郁孤鳴還能是誰！
郁孤鳴自然也聽到了有人喚他，當(dāng)下一拂袖，向后退了三步。對面的女子見郁孤鳴停手，自也停了手中木劍，好似兩人絕無廝殺之心，只是鬧玩一般。
“韓兄弟，你怎么在這兒？”朝著少年走過去，郁孤鳴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自上一次襄陽拜別，轉(zhuǎn)眼又是倆月了?！?p> “是三個月?！鄙倌晷ζ饋恚帜醚廴デ颇沁叺呐印ｋm然只是一瞥，卻讓他心里好生驚異：相貌秀麗脫俗自先不提，這女子估摸比自己大也不超過五歲，眉目間卻仿佛已度百年般沉穩(wěn)，一雙翠目定定地瞧著郁孤鳴，毫無半分挪移。
“大哥，那位……”往女子那邊指了指，少年問道。
“韓授兄弟，那是我有緣人啊?！?p> “有緣人？”聽著郁孤鳴的話，少年卻是不甚明白。莫不是他指腹為婚的妻子？還是算命先生測的姻緣？可那女子手仗木劍，天師大氅無風(fēng)自動，周身雖無殺氣卻也凝重非常，要說仇人還有道理，要說有緣人少年卻斷然不信。
“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你也休問啦，”見一時解釋不完，郁孤鳴也懶得再說，“我等了十年，我等了十年了！今日再見到她，不是有緣又是什么？”
說完，他在韓授疑惑的目光下轉(zhuǎn)過身去，眼睛卻再也不能離開余夢溪：“余夢溪，哈哈哈哈哈，余夢溪！”
看著郁孤鳴那般喜極模樣，余夢溪也笑了起來。她一笑，露出晶晶的雪白細(xì)牙來，更顯得可愛至極。她雖不能言語，心里卻最是清楚，郁孤鳴與自己如今已非孩童，十年光景，不知二人與那時又有何變數(shù)。既在江湖，便隨江湖；與君把酒，不若相問于刀劍。什么個掌門弟子，去他的然山劍奴，如今這世間便只有使拳掌的郁孤鳴和仗木劍的余夢溪。
“來！”振臂一揮，郁孤鳴沉肩墜肘擺開架勢，袍袖舞動之處仿若烈火燎原，“你盡管刺來，便是……”
話未說完，郁孤鳴向右一閃，那閃著紅紅微光的木劍已然擦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郁孤鳴的心意余夢溪最是明白，便是她先刺他三劍他也不會說半個不字，所以更是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將手中木劍丟了出去。
“哼?！蔽⑽⒁恍?，郁孤鳴探身上前，運(yùn)起血犼教飛尸大儺舞身法，向著余夢溪滑步而去。余夢溪更無遲疑，左腳一踮、蓮步輕挪向后退去，那身法雖看上去不若飛尸大儺舞一般兇橫，卻輕盈之中自帶綿延氣力，源源不斷地送著余夢溪向后閃身，借著酒肆里橫七豎八的椅凳，郁孤鳴竟一時無法追上。這飛尸大儺舞雖直來直去，卻終究只是個五品身法，后繼無力。而余夢溪所使的是然山三品身法凌六虛，自然不是他能相比的。
郁孤鳴自然也知道自己這身法終究不如余夢溪的厲害，只恨他武當(dāng)本門的身法若是使出來更是稀松，怕是一輩子都追她不上。
見郁孤鳴漸漸慢了下來，余夢溪也不再退。只見她右手一擺，那柄木劍便又從她身側(cè)飛出，向著郁孤鳴右腿刺去。郁孤鳴俯身撐地，一個空翻便躲過了飛劍。便這一個剎那，又聞耳邊傳來破空風(fēng)聲，于是借著腕力，撐地的郁孤鳴猛地扭身躲閃，余光則見那木劍擦肩而過，好不驚險。
就這兩個閃躲，郁孤鳴瞧得出這木劍于余夢溪似馴養(yǎng)的獵鷹一樣，一旦丟出便會遠(yuǎn)遠(yuǎn)地繞她而飛，至于是攻是守、是撩是刺，全憑余夢溪心意。
且不說郁孤鳴與余夢溪一對，那李道人此時早已經(jīng)被余夢溪驚得瞠目結(jié)舌、大氣不敢出一下。門派中見這小妮子平日里無法言語、又不愛理人，只道她不能忘卻小時苦難故而心有業(yè)障難除，若不見她是青瑯主親手帶回，囑托好生照看，只怕現(xiàn)在早就被像丫鬟一樣指使來指使去。今日看來，只怕是她覺得周圍的人都是一窩蠢材、所以懶得與他們相交罷了。
李道人才識淺薄、武藝稀松，自然更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倒是韓授小兄弟比李道人更怵那余夢溪三分——就憑剛剛她使木劍那幾下，韓授便看出她功力非常。且不說那柄木劍通體泛著紅紅微光，定是千載難遇的神品。余夢溪本是女子之身，看那天師大氅下微露不露的纖纖細(xì)腰便知她無甚氣力，想要趨勢那把木劍，非得是全力運(yùn)紫霞功法、驅(qū)體內(nèi)紫氣方能御劍而行。一般的然山派道士，能以氣御劍使出一招半式便已不易；能御劍使出然山神技萬化十四劍的，非得是青瑯主這般修為高深、氣海闊博的大能。如今這女子隨手一丟，那木劍便像是她養(yǎng)的鳥兒一般離手而飛、盤旋不下，只怕這姑娘的內(nèi)力更加深不可測、精妙非常。
那余夢溪瞅著郁孤鳴左右閃躲的模樣，只是笑意盈盈，好像在對他說“你看，才不過十年我便比你強(qiáng)出許多了”。反看郁孤鳴，雖然追余夢溪不上、被那飛劍左削右斬，一個躲閃不及便要被傷到，臉上卻不帶絲毫難色，反而露出一絲非?？駳?。
“好好好，這便是了，”郁孤鳴閃躲著木劍，嘴里卻是與余夢溪有說有笑，“這才是然山飛劍，我果然沒看錯你，如今便是作兕子仙師和青瑯主前輩都未必是你對手了！”
聽到這話，余夢溪皺皺眉頭，好像嗔怪似的看著郁孤鳴。她向來是不稀罕別人夸獎自己的。說來奇怪，這十年來，然山派中各色人物都不甚重視于她，她也不愛理睬那些人，只是自己尋些事情來做，便將藏書閣內(nèi)的《夢溪筆談》、《道德真經(jīng)》讀了通透，又把那些什么陰陽逆劍、太始劍氣、九星金光咒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這些她都不曾與眾人提及，畢竟在她眼里只是尋常讀書、尋常練功，又有什么可說的呢。
“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有所保留了?！闭f著，郁孤鳴向后劃過圓步，眼睛鷹也似的放出銳利寒光。余夢溪自然也知道他先前是在試探自己功力到底幾何，如今他十拿九穩(wěn)，便要使出真本事來與自己玩樂一番。
這么想著，那環(huán)余夢溪而飛的木劍又沖郁孤鳴飛去，這次劍的速度又不知比先前快了多少，只常人眼睛怕都未必跟得上。
“去！”見木劍飛來，郁孤鳴不躲不閃，只是微微抬臂，便見那木劍“嗖”地一下順著手背劃過了他的胳膊，向著別處飛去了。
“妙??！”見那木劍滑過郁孤鳴臂膀而未傷他分毫，韓授不由得贊嘆了一聲。先前二人爭斗時，自己便是因?yàn)檫@招輸給了郁孤鳴。
相傳武當(dāng)派開山鼻祖張三豐聽《九陽真經(jīng)》而得其“純”，創(chuàng)純陽無極功。此功法乃是武當(dāng)至高內(nèi)功，運(yùn)功者有純陽之氣護(hù)體，尋常功法便難傷及。純陽無極功有別于少林護(hù)體神功，非以強(qiáng)橫體魄硬抗敵手，而是外以柔勁去敵之勁力、化敵之催破，內(nèi)以真氣護(hù)丹田氣海、通經(jīng)絡(luò)諸穴。余夢溪那木劍雖是佳品卻也是極易折斷之物，能作武器全憑她非常內(nèi)力催動，因是以氣催動，打的也盡是經(jīng)脈穴道而非皮肉筋骨。如今遇見這至高內(nèi)家功法，只怕是再難傷到郁孤鳴。
見木劍未傷到郁孤鳴分毫，余夢溪心里自也八分明了：人說武當(dāng)乃天下內(nèi)家功法第一，太極神功名滿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自己催氣御劍一刺竟被郁孤鳴如此容易便卸去勁力，尋常御劍恐怕無法再傷他。何況他此時還未使出正經(jīng)傷人本事，如今自己只要使出看家本領(lǐng)便是。
這么想著，余夢溪往袖中一摸，挾出三五張金黃符便往頭頂拋去。李道人見那般多的金黃符，又心里驚呼一聲列祖列宗大羅金仙西方諸佛四海神靈，恨不得待那符子用過便撅著屁股去撿。原來這然山道士不光會使劍，更有令符作法之功，“令”為玉石作，“符”由錦織成，皆是極難尋得又容易損毀之物。自己腰上這六品靛藍(lán)令雖已半損仍被珍重得緊，余夢溪卻拿三品好符如撒糖豆般，如何不令他驚訝呢。
金黃符飄飄搖搖升上半空，卻待要落下時，只見余夢溪一抬手，那些繾綣彎曲的錦符便齊刷刷都挺直開來，懸在了半空之中。
見余夢溪轉(zhuǎn)用符咒，郁孤鳴抱起膀來：“難不成要用奇門來破我內(nèi)功？”
非也。
郁孤鳴眼光銳利，自然也瞥見了仍在二人頭上盤旋的木劍——看品相，想必此劍便是世間難尋“離離千世”——對于余夢溪來說，御劍而行自然是小事，但耗費(fèi)精氣也不小，何苦一邊御劍一邊釋放更加耗費(fèi)真氣的奇門之術(shù)。
只怕小妮子是要一招定勝負(fù)了。
突然間，余夢溪背后吹起一陣紫霞真氣，將她天師大氅撩得呼啦亂響。這一陣氣力與前面二人相扛之時又更勝幾分，愈發(fā)讓郁孤鳴認(rèn)定她打算一招定勝負(fù)。
那幾張金黃符此刻也盡數(shù)放起光來，一時間酒肆內(nèi)紫氣彌漫、光芒大盛，真似仙境一般。然在郁孤鳴眼中，這場景卻不亞于天女灑下花雨陣、天尊催動鎮(zhèn)妖雷，稍有個差池，怕是便性命不保。
“前輩，你可知那姐姐是要做什么？”韓授乃廣南人士，對這些道法本就不甚了解，如今見余夢溪催起金黃符作法，真?zhèn)€是開了眼界，于是趕忙兩步閃身至李道人身邊向他詢問。
“嘖嘖嘖，”李道人咋著舌根，終于也作了一回明白人，“我真?zhèn)€是有眼無珠，悟塵恐怕便是我然山下一任的青瑯主??！”
“此話怎講？”韓授見李道人眼中又驚又喜，又追問起來。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們?nèi)簧脚煞渲▊麛持纳?，卻還有另一種用法，”說著，李道人伸手指向那幾張懸于余夢溪頭頂?shù)慕瘘S符，“悟塵催符所使的，是梅山跌打咒、五雷招來咒、七白破身法和符解神通，她一人分運(yùn)四功已是不易，卻只運(yùn)而不發(fā)，必是要附咒法于劍法?！?p> “附咒法于劍法？”
“不錯！”李道人點(diǎn)點(diǎn)頭，負(fù)手言道，“我觀悟塵所運(yùn)內(nèi)功心法，乃是然山玄微真術(shù)，輔以散勢法與盛神法，她這是見郁道友內(nèi)功強(qiáng)不可破，就硬是要從內(nèi)里下手，傷他的內(nèi)臟經(jīng)脈。這些個咒法、心法，皆是為了能多破他內(nèi)氣?！?p> “那您說附咒法于劍法，只言咒法與內(nèi)功，卻不知是何劍法？”
李道人側(cè)目觀瞧了下韓授：“小兄弟恐怕不是北方人吧？”
韓授年紀(jì)雖輕卻極為知禮，當(dāng)下一拱手：“晚輩是百花谷門人，桂州人士?！?p> “這也難怪，”李道人抬頭看看余夢溪頭上之飛劍，此時那幾張錦符之光盡數(shù)投在了木劍之上，紫氣霞光裹著那柄“離離千世”，真?zhèn)€能將天捅開個窟窿也似，“小兄弟，我然山雖有飛劍之術(shù)，但門人終究也只會些七品飛劍皮毛。要說真飛劍，那便是……”
“萬化十四劍！”郁孤鳴的聲音蓋過李道人，令韓授忍不住扭頭看過去。
“好！好個萬化十四劍！”自從上一次舞林大會再見青瑯主前輩又不知過了幾個春秋，如今再得見這神技，又如何讓郁孤鳴不驚；與余夢溪一別十年，再見她竟已是這般半步登仙之人，又如何讓郁孤鳴不喜！
見郁孤鳴臉上神色，余夢溪自然也知他心中快意，當(dāng)下激動之情全然于一雙翠目中流露出來，好不令人動容。
在場的人全都看的真切，這二人雖是賭斗，笑意之間竟全是依偎之情。可看那陣勢，只怕天也掀得，地也裂得，真?zhèn)€是天翻地覆全不顧，只求君卿兩相知。一時間真是讓人又羨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郁孤鳴側(cè)身邁步，右手?jǐn)[在前、左手支在后，卻是他平日里最愛使的紫陽正氣拳的架勢。
余夢溪也不多等，纖手一揮，那劍便向著郁孤鳴呼嘯而去，但見隱隱之中似有大千世界萬事萬物，盡皆傾倒而來。忽而化雨、忽而如風(fēng)，方還虎嘯龍吟、瞬息間便又萬籟俱寂，當(dāng)真是“萬化而未始有極”。
這般境況，便是郁孤鳴也覺棘手。只見他微微閉眼，支于身側(cè)的左手?jǐn)[回丹田之前，右手旋而化掌，看那架勢，卻是要硬接這萬化十四劍！
就連余夢溪都忍不住為他捏把汗，可劍已出，又?jǐn)鄾]有收回的道理。若是強(qiáng)行撤招，恐怕自己死的比郁孤鳴還快。
于是，便在那一人一劍相接之處，紫色的霞光自酒肆之中一映沖天，照得酒肆外圍觀眾人盡皆掩面驚呼、背向而逃。
“孤鳴大哥！”暖風(fēng)洶涌，直吹得韓授睜不開眼睛。郁孤鳴雖是自愿為之，可也估摸是兇多吉少了。自己應(yīng)該想想過后怎么救他才是！
眾人之中，只有余夢溪還定定地看著郁孤鳴人劍相接之處，任憑霞光萬丈、狂風(fēng)肆虐，也不能令她動容分毫。
忽然，一聲龍鳴撞開呼嘯風(fēng)聲，從那團(tuán)紫色霞光之中轟然而出，隱隱間仿佛有條火龍向著余夢溪蜿蜒而去，所過之處烈火熊熊，直把那紫霞真氣燒灼殆盡才肯罷休。待到余夢溪發(fā)覺事態(tài)有變、意欲后撤之時，郁孤鳴的左掌已經(jīng)停在了她的面前。掌風(fēng)澎湃，將她頭上發(fā)髻吹散，那一頭雪也似的長發(fā)便散落滑開，隨天師大氅一同舞動起來。
“你看，”掌一收，只留食指輕輕刮了一下余夢溪的鼻子，郁孤鳴笑盈盈的臉和插著木劍的右肩便從消散開來的紫霧之中現(xiàn)了出來，“孤掌能鳴吧?！?p> 說完，那郁孤鳴便一個趔趄，死人一般倒在了余夢溪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