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手筆?”邸恒坐在將軍營帳內(nèi)的交椅上,一副審我的架勢。
“此次戰(zhàn)役大獲全勝,你可有什么獎賞,不分我些總是說不過去的吧,”我立在邸恒面前低著頭,不時抬眼瞟他一眼,“我也不貪,分我兩成就行?!?p> “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正經(jīng)話!”邸恒突然發(fā)狠了似的用力拍了拍身旁的幾案,上面的茶杯震了震摔在了地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了一跳,不覺向后稍了一步。
邸恒大概察覺到自己有些激動,幾案上的手握了握拳,又慢慢松開,我聽到他嘆了口氣:
“剛下戰(zhàn)場,總還帶著點狠勁兒,你別介意。”
我使勁搖了搖頭:“剛下戰(zhàn)場你便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多叨擾了?!?p> “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蔽覄傓D(zhuǎn)身要走,便聽到邸恒在我身后的聲音,此次的聲音柔和了許多,“他們又不是一兩個普通山賊,你一個陌生人,帶著自稱是赤星堇的東西闖入,他們?nèi)羰遣恍拍隳?,若是不用你的東西呢,若是那個禽獸又如上次一般想要對你……”
“上山時我是有把握的?!蔽覜]有轉(zhuǎn)過身去,只是背對著邸恒說話,“雖說沒有十成,八成的把握總還是有的,否則我也不會自己上山去送死?!?p> “你為何會有把握?”邸恒有些疑惑。
“你為何會知道我送了赤星堇上去?”我轉(zhuǎn)過身來,歪著頭看向邸恒。
“我早已派了一隊精兵在四月廿五守在鄯焉山下,提防著他們突然闖進(jìn)城來,等了許久只來了幾隊散兵,大多都虛弱無力,更別提進(jìn)城作亂了。帶了這些人回來細(xì)審,雖說那些人說不出你的姓名身份,不過此事除了你大概沒有什么人能做得出了?!?p> “他們……”我腦子里都是師姐的事情,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問起,“他們說,我是什么人?”
“只說是有人送來了赤星堇而已,并未提及是什么人?!臂『銍@了口氣,“焉宿人最重忠誠與義氣,這些人大概從進(jìn)城時開始便沒打算活下去,身上早就藏好了藥,只是將他們從提審的刑椅上拉起來的一瞬,便通通服毒自盡了?!?p> 邸恒見我沒說話,有點疑惑地問我:“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讓他們信了你,用力你帶去的赤星堇的?”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我自有我的方法,你便不要再問了?!?p>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邸恒皺著眉看向我。
我驚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看向邸恒,過了一會兒方才愣愣地?fù)u了搖頭:“我能知道什么,不過是想起了那日在百崖山趙伯讓我譯的書籍,便憑著記憶用赤星堇做了一次不是救人的事兒罷了?!?p> “同樣是救人,只是方式不同罷了。”邸恒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沒想到兵力如此緊張的境況下你還能再鄯焉山下排兵布陣,想來也是我小瞧了你,自己多慮了,”我強(qiáng)笑了笑,“即使沒有我這一趟,你也能贏得很是漂亮?!?p> “我并非不認(rèn)你這次的事情的確是做的漂亮,”邸恒氣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此次的事情想想確是后怕,日后你若是再做這樣的事情我當(dāng)真和你翻臉不認(rèn)人?!?p> 我看邸恒嚴(yán)肅了起來,方才認(rèn)真地朝他點點頭。邸恒看著我笑了一下:
“不過今日你還要再去一次鄯焉山了?!?p> “今日?”我皺了皺眉,隨后突然明白過來,“你們要去將那些人抓了來嗎,今日方剛剛戰(zhàn)畢,是不是太過著急了?!?p> “這群人賊的很,我?guī)е勘仙綄ち撕芏啻味紱]有結(jié)果,這幾日來因為你的赤星堇或許他們還沒力氣更換營地。不知你的赤星堇能拖延多久,咱們自然是越早上山尋了他們越是保險。”邸恒看向鄯焉山的方向,嘆了口氣,“你倒算是幸運(yùn),只上山了一次便能找到他們的隊伍,今日你便做一次向?qū)?,帶著我們?nèi)ケ闶橇恕!?p> 我想起那日在花房的鴿子,不覺出了一下子神,只是木訥地朝邸恒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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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邸恒的囑咐,我離那群焉宿人的營地站開了些距離,只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從營地方向傳來的打斗聲音。我正無聊地在崖邊踢地上的石子玩兒,忽然感到背后用東西朝我飛來,忙抽出腰間的玉帶轉(zhuǎn)身揮去,打開了幾支飛來的箭。
他們大概是想通過我吸引邸恒的注意,我默不作聲地用玉帶揮開弓弩射出的箭,卻聽見有人朝我喊:
“姑娘!”
遠(yuǎn)處邸恒大概聽到了有人喊我,向身邊的侍衛(wèi)使了眼色,侍衛(wèi)快步向我的方向闖過來,側(cè)身擋在我面前。
面前的幾個人抬起了弓弩對準(zhǔn)我們,還未發(fā)箭便聽到方才的聲音又響起來:
“放了我們東家,有什么事兒盡管沖我蒲甘拓來,男人的事兒,就在咱們男人中間解決!”
我抬頭看了去,正是蒲甘拓橫在那幾個圍了我們的焉宿人外面。擋在我面前的侍衛(wèi)愣了一下,許是尚未明白蒲甘拓到底在說些什么。
“盡管放馬過來,我今日定不會讓你們傷到堂主一絲一毫!”
“堂主……”蒲甘拓一時間怔住了,“你是他們的人!”
“當(dāng)日我居然信了你的鬼話,說,你把我們東家怎么了?”我尚未說些什么,蒲甘拓已然激動了起來,“你那日的玉墜子,是不是綁了我們東家搶來的!我可以跟你們回去,但你們放了我們東家!”
“你不要執(zhí)迷不悟了?!蔽遗c身前的侍衛(wèi)隨著面前這些人的包抄步步后退,我向身后看去,再退一步便是懸崖,“我是你們東家的人,不過如今你們的東家已經(jīng)降了定國朝廷,你們還要執(zhí)迷不悟嗎?”
“東家降了?”蒲甘拓皺著眉,一臉好笑地看向我,“不可能!誰叛變東家都不會扔下我們不管,不會扔下焉宿不管!”
“放箭!”蒲甘拓雙目血紅,一聲令下,周遭的弓弩朝我們一齊放箭,五箭連發(fā),我已經(jīng)盡力阻擋卻還是應(yīng)接不暇。擋在我身旁的侍衛(wèi)忙著為我擋箭,卻顧及不上為自己揮開正中心臟的一箭。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他,玉帶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眼看著短箭朝著我的眉心越飛越近,我用力向后仰身,可腳下的石塊不穩(wěn),在我的腳下墜下崖去,我也順著它腳下一晃,手下意識地向前揮舞,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這次大概是完了?!?p> 我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卻發(fā)覺自己沒有下墜。我將眼睛瞇了條縫,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緊緊拽著玉帶,玉帶的上頭被人死死拉住。
“小心!”我眼看著邸恒一手拉住我,一手揮著長刀擋開面前飛舞的短箭逐漸力不從心,蒲甘拓趁他忙著擋開短箭揮刀砍向我的玉帶,邸恒用力推開他,卻順著自己用力的方向向后退了一步。
從我頭頂方向掉落的石塊朝我砸過來,我與邸恒也如同那些石塊一般飛速下墜,不幸中的萬幸或許是我們緊緊攥著的玉帶終于掛在了生在山崖當(dāng)中的一棵樹上。
“大概支持不了多久的?!蔽姨ь^看向樹,被一根玉帶上的兩個人掛住早已搖搖欲墜。
“你不要跟我說什么你要放手留我獨自活下去的傻話?!臂『憔X地看向我。
“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摸索著山壁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若我當(dāng)真說了這話,只會是讓你趕快松手,好留我一條命?!?p> “如今這境況你我二人只要有一人松了手便可以共赴黃泉了?!臂『憧聪驋煸跇渖系挠駧u了搖頭,“這里的巖壁常年受風(fēng)侵蝕,太過脆弱,若是想攀著巖壁落地,恐怕就是送死了?!?p> 我朝我們正下方努了努嘴:“看見那兩棵樹了嗎,大概是有些年頭的了?!?p> “你瘋了?”邸恒有些驚訝地看向我。
“你還有更好的方法嗎?”我感到頭頂上方又有砂石墜落,掛著我們的樹大概支持不了多久了,“看準(zhǔn)了跳下去,這兩棵樹枝繁葉茂,若是能被樹枝多擋幾下卸了力,說不定能活?!?p> 邸恒看向我,我朝他認(rèn)真地點點頭,我們一齊向后蹬了巖壁借了力,向前撲了出去。
墜崖的滋味當(dāng)真不好受。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時正掛在一棵不矮的樹上,我用力晃了晃自己的頭,過了許久才感到全身都傳來尖銳的痛感。
我一邊痛一邊欣慰,此次算是撿了一條命。
天空已是墨藍(lán)色了,隱約能看得到天邊的一彎月,我用力撐起身子才發(fā)現(xiàn)玉帶扔被我緊緊地攥在手里。我將玉帶纏緊了枝丫,自己握著玉帶向樹下蕩下去,卻因為胳膊上猛烈的刺痛驟然松了手,本以為自己又要跌在地上,卻被一雙胳膊穩(wěn)穩(wěn)地接住。
“醒了?”我看向身后,邸恒早已立在那里。
“你也還活著?”我驚喜地看向他,“太好了!”
“你先看看自己有沒有傷到什么地方?!臂『阃蝗灰庾R到自己的胳膊仍停留在我的腰上,不覺向后退了一步。
失去了邸恒的借力我才感到腳踝上的疼痛,哀嚎了一聲向下跌去,邸恒伸手過來扶住了我的胳膊,架著我慢慢坐在了地上。
“可有傷到筋骨?”邸恒按了按我的腳踝,我吃痛向后退了退。
“大概只是扭了一下,小事情?!蔽疑焓置嗣_踝,痛的吸了口冷氣,“你可知這里是哪兒?”
“大約是百崖山與鄯焉山交界之處?!臂『阏酒鹕韥沓h(yuǎn)處望了望,四周都是山脈,“若要出去大概還要尋了能上百崖山的路才行,今日天色已晚,你又行走困難,不如先在這兒過上一夜吧?!?p> “可這兒又不似上次,起碼還有個山洞能避避風(fēng)?!蔽矣悬c擔(dān)心地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在層層樹葉間有個茅草屋頂依稀可見。
“你看那兒,”我向遠(yuǎn)處指了指,示意邸恒快看,“是不是有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