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開馬車的窗簾看向窗外,景致開始變得繁華卻陌生了起來。
“建安總是比深州要熱些,今日咱們早些在驛站歇下,明日記得穿薄些的衣服?!臂『阋娢視r時掀開窗簾,對我說道,“若是顛簸的難受可以將窗簾卷上去,有風吹著會好很多?!?p> 我搖了搖頭:“哪有那么嬌氣。如今離建安還有多遠?”
“明日大概就到了。”邸恒也隨著我看向窗外,“我已經(jīng)叫人傳信回去,在我府內(nèi)收拾了一間房,你便暫且在我府上住下,等到了建安我再陪你慢慢尋摸好的地方,你愿意買間小院子單住,或是用來做做生意都隨你,不過我倒是歡迎你在我府上常住?!?p> 邸恒有些促狹地瞥了我一眼,我翻了個白眼回敬他:“你府上人多眼雜,驀然住了個姑娘怕是不好對外解釋的吧?”
“邸家雖然人多,但我住的不過是自己的別院,我又喜歡清靜,平日里除了灑掃的奴婢外少有人來,若是有要緊事商議也大多去了我父親的府邸,你只管放心住就是。”邸恒靠著馬車,一副慵懶的樣子。
“雖說帶了些盤纏,但我這點銀錢不知在建安能不能租的下一間小院?!蔽易猿暗匦α诵?,“早就聽聞建安萬物都金貴,我怕是沒本事在建安立足呢?!?p> “有我在還能餓死你不成?”邸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放心就是,在深州你沒少幫我的忙,到了建安便是我的地方了,總是要好好招待你的?!?p> “你打算在建安留我多久?”我有點無奈地看向邸恒,“建安再好我也只是客罷了,哪有在家里行的舒服?”
“等到你把建安當成家位置?!臂『阏J真地看向我的眼睛,“只要我在建安一天,你就不會是客,只把我家當成你家就是了?!?p> “主人說的客套話,客人怎么能當真呢?”我微微笑著看向邸恒。
邸恒看著我嘆了口氣:“你若真是把我當成外人,就不會對我說這話了?!?p> 我看著邸恒愣了一下,才忽覺似乎的確是這樣。我好像的確從未將邸恒視作外人過,不論是最初百崖山中的相遇,還是在詔獄里經(jīng)歷過的生死,或者是如今我隨他一起去建安生活,我都本能地相信這個人不會害我,他會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間決定下來去建安繼續(xù)生活,可能是那天和邸恒一起通宵飲酒的場景讓我覺得,如果以后的日子有邸恒陪著我也還不錯。
那天酒醒后我便開始張羅離開深州的事情,能當了買了的東西基本都換了銀錢,從前的衣服也大多送了街坊四鄰,只挑了幾件喜歡的服裝首飾打了個包袱。我原想著將三味堂的屋子和我從前置的幾畝地都賣出去了事,邸恒也叫官衙里的人替我尋了門路,價格都已經(jīng)談妥的時候我卻改了主意,將三味堂的屋子和小院留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日后我還會不會回來,可是這個地方我希望它永遠都是屬于我的。
“別想太多,等到了建安我給你買梅花糕回來吃。”邸恒伸手拍了拍我。
“你這是糊弄誰家小孩呢,以為一塊梅花糕就能叫我對你言聽計從了?”我佯怒瞥了邸恒一眼。
“我哪有你那么吝嗇,誰說是一塊了,想要多少你自己說嘛?!臂『阋荒樀臒o賴相,“不過這次帶你回建安的確有我的私心?!?p> “我知道我生的漂亮,不過邸大人平日里各色姑娘不少見,名門閨秀也大可以隨便挑,怎么還偏偏好上我這一口呢?”我開玩笑地看向他,“難道是大魚大肉吃膩了,也會有想吃糙米野菜的日子?!?p> “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沒想到邸恒突然認真了起來,不覺臉紅了一瞬,邸恒也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目光,挑了窗簾看向外面。
”不論你為我做了怎樣的打算,此次我來建安是希望多多少少能夠幫你一些的?!蔽艺松袂椋瑖烂C地看向邸恒。
“幫我?”邸恒挑了挑眉,表示驚訝,“你打算如何幫我?”
“深州耿府的事情,你覺得結(jié)束了嗎?”我看向邸恒。
邸恒搖了搖頭:“通敵賣國的事情總是講求一個‘利’字,對于耿府而言,既然做的是穩(wěn)定的通貨生意,在重農(nóng)的定國總比畜牧的焉宿更容易些。更何況按照耿岳的說法,他們對我與朝廷懷有敵意也是從耿聞宇入獄開始,可那時候距離公主被害一案也不過月余,要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拉攏程瀟、聚集一支焉宿的隊伍,并且策劃周全如何躲過公主身邊那么多的耳目,耿府就不會只是一介生意人了?!?p>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來你發(fā)往建安的軍報似乎頻頻受阻,就連援兵都遲遲不到,陛下那次的病也是來勢突然、時機剛好,我懷疑……”
“等到了建安,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說出來了?!臂『憬舆^我的話,朝我輕輕認可地點了點頭,“不過此事既然已經(jīng)是前朝的勾當,你大概就很難插手了。”
“我明白的,”我認真地說,“和你們這群人精比起來,我和猴子也沒什么兩樣,更何況我也并非你們那個圈子里的人。只是有一件事大概只有我才做得到?!?p> 邸恒皺著眉看向我,等著我繼續(xù)說下去。
“找到耿聞清?!蔽覉远ǖ乜聪蜊『恪?p> “此事你不必出手。”邸恒偏過頭去,直接了當?shù)鼐芙^了我,“雖說眼下耿聞清與此事定是脫不了干系,但眼下他也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自有官府的人去尋?!?p> “如若我們方才的猜測成真,耿聞清便很可能是如今唯一能將前朝與深州掛上線的人了,哪個傻子會輕易放棄這樣重要的人物?”我側(cè)著頭問邸恒。
邸恒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再不濟也有天鏡司的人去尋他,犯不著交由你親自冒險?!?p> “尋他這事也并非不能交由天鏡司的人秘密進行,但最終總還是要有人去和他接近。耿聞清是生意人,本就精明圓滑,再加上如今這些事情,若是陌生人大概沒辦法從他那兒得到一句實話,稍有不慎還會打草驚蛇,我大概是個最好的人選?!?p> 邸恒看了我一會兒,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爹不是叫你不要尋仇家,不僅是說殺害你爹的仇家,還有你如今遇到的所有仇恨,你爹都不希望你懷恨在心的。連殺父之仇都忍了,如今還有什么非報不可的仇呢?”
“這話怎么聽怎么覺得你是在嘲諷我。”我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并非想要對那些人如何,只是想尋一個真相罷了,更何況等到了建安還不知道要麻煩你多久,我身上的盤纏又不多,如果這樣能夠幫上你這便當作我給你的房費了吧?!?p> 我見邸恒不說話,有點無奈地癟了癟嘴,繼續(xù)說下去:“你放心,雖然經(jīng)過了這些事情我不敢向你保證耿聞清不會做出什么傷我的事情,但我總敢說保護好自己的本事我還是有的。過去這些日子,從深州到建安我也算經(jīng)歷過事情了,能活到現(xiàn)在我也算個福大命大的人吧?!?p> “你動動腦子想想,你的‘?!际悄膩淼??!臂『愕纳袂橄袷怯行┥鷼?。
“我知道的知道的,在深州你都能護我周全,到了建安還護不得我不成了?”我伸手扯了扯邸恒的袖子,“若是沒有你在我定是不能去做這些事的,正是因為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大膽的去求我想要的真相,我并不是想幫你,只是想幫自己罷了?!?p> 邸恒很是無奈的偏過頭去坐了良久,才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你若是真的想做那就隨意吧,若是發(fā)現(xiàn)他對你有什么不軌想法及時告訴我,若是想要放棄也只管放棄就是,別顧及什么所謂的大局,你后面還有我呢?!?p> 我點了點頭,邸恒像是不放心似的接著說:“還有,任何時候最重要的都是護住自己性命的周全,沒有任何真相比你自己更重要?!?p> “知道了,”我笑了出來,“你今日怎么如此啰嗦?!?p> 邸恒想說什么,卻只是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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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太久的馬車,雙腳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邸恒翻身跳下馬車后伸了只手來扶著我的胳膊,我看了看周圍,倒是只有廖勝與門房在,便大方地借著邸恒的力跳下車來。
“按照大人的吩咐,府內(nèi)已經(jīng)安置妥當。”邸府的門房一早已經(jīng)將大門打開,在邸恒與我前面帶路。
邸恒點點頭:“先帶程姑娘去她房里看看?!?p> 門房回頭恭恭敬敬地看了我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大人吩咐的都已經(jīng)安置好了,只是如今已經(jīng)是五月時節(jié),花期已過,老奴問過花匠,只要悉心照料,等到明年暮春時分自然會開放的。”
我聽著門房說的話,心下不覺有些好奇。在門房的帶領(lǐng)下拐了幾個彎子,才到了我的房前,映入眼簾的先是滿目的綠色。
我看著房門前的景象,嘴角不覺勾起了一絲笑。
是一樹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