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的元神自爆了,從此世間便再無菩提。
而悟銘,也倒下去了,
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失去了支撐,不能承受一絲的重量。
一張皮囊,迅速收縮,然后順著鎖妖柱滑落地面。
血已流干,骨也分離,皮囊雖在,眼閉心息!
這是整個鎖妖柱附近的畫面,看上去令人瑟瑟發(fā)抖,殘忍,比起當(dāng)初的孫悟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玉帝、李靖和觀音等人,此刻正站在監(jiān)斬臺上,凝視著鎖妖柱下的一幕,盡管悟銘確實死了,可他們好像并不能開心起來!
李靖提著一顆心躡手躡腳地摸到了鎖妖柱旁,他渾身起著雞皮疙瘩,生怕那悟銘會像當(dāng)初的孫悟空那樣,看上去死了,卻一下子又活了過來,把人魂都嚇落。
他看了一眼悟銘,完全沒有了任何的生命跡象,便匆匆返回去報告,“玉帝,菩薩,那悟銘已經(jīng)死了!”
玉帝輕輕捻著長須,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得虧菩薩相助啊!”
玉帝那每一個動作都有模有樣的,好像悟銘死去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此刻的鎮(zhèn)定,與一開始的驚慌狀,判若兩人。
觀音說:“這種逆魂體,心若不死,一切都是徒勞!”
很快,整個天庭似乎都回歸到了正常的運作中,諸神各司其職,日月星辰的運轉(zhuǎn),三界的巡視,沒有一絲的松懈。
而那些因菩提和如來戰(zhàn)斗而損毀的建筑,也已然恢復(fù)得完好如初,一園的蟠桃,重新開花、結(jié)果,沉甸甸的蟠桃,把那一棵棵蟠桃樹,都壓彎了腰。
那群喜歡在天宮各處游玩取樂的七仙女們,重新毫無顧忌地邁出了自己的香閨,歡笑聲回蕩在天宮的各個角落。
而牛魔王的平天府,則被天庭設(shè)置成了一座巨大的紀(jì)念館,并在入口的最顯眼處,有這樣一行字:
前來參觀的神仙們,如果你們不勤加修煉,這就是下場!
而參觀牛魔王的平天紀(jì)念館,也成了每年一次的例行規(guī)定,天宮諸神必須參加,不得有任何例外!
人間,百姓的歡樂聲,從未減少過一分。
白天的日光朗照,夜里的月華溫柔,
無災(zāi)無難,無刀無兵,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
他們豐衣足食,他們一家子其樂融融,
沒有戰(zhàn)亂,沒有逃亡,國泰民安,河清海晏,
春種秋收,一年又一年,
哪怕三界斗得難解難分,
也與這些凡人們,沒有半點的干系,
因為他們只是凡人,所活不過數(shù)十年,所見不過五湖四海,
正是因為他們見得少,活得短,
所以他們知道珍惜,知道平淡,
他們不是冰冷的棋子,
他們是欲望的產(chǎn)物!
二十年后的一天,青城山下,天府之國,成都,
城里的行人人熙熙攘攘,有的叫賣,有的要買,好不熱鬧。
有一聽雨樓,
雖名為聽雨,實則為聽書,來自四處的說書先生齊聚于此,邊講邊模仿,惟妙惟肖,引得座下一眾聽客齊齊拍手稱快。
來聽書的,大多是一些男人,可是在一角落處,卻有一蒙面青衣女子細(xì)細(xì)聽著。
那女子是此處的???,只因一個名叫吳恩的說書先生來此說書后,青衣女子便日日廝守此處,聽那人說著書中的一個個故事。
那名為吳恩的說書先生,其實也不是說得多么地精彩,甚至在那一眾說書先生里,連個名次都排不上,可是青衣女子卻喜歡得緊,只憑一己之力,便令那吳恩收到的打賞,冠絕一時,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其他人收到的打賞!
為什么?
因為那吳恩,講的正是西游記的故事,故事中提到了孫悟空、菩提和唐僧等人,也因此令那青衣女子癡迷其中。
三百年后,
幽冥界。
黑煙滾滾,青氣繚繞,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端的是一片無盡虛空。
看見的都是魑魅魍魎,映入眼簾的都是磨牙吮血,挖心掏肺,而聽到的則是陰風(fēng)怒號和厲鬼嘶嚎。
在這片虛空中,卻有一座金光閃爍的菩薩像。
菩薩,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
他,在無量無邊劫以來修行,早已達(dá)到佛的智慧海,功德已圓滿具足,早就應(yīng)該成就佛的果位了。
可是他卻發(fā)愿要度盡一切眾生,所以隱其真實功德,以本愿力和自在神通,到處現(xiàn)身說法救度眾生。
故《楞伽經(jīng)》說,有大悲菩薩,永不成佛。并非因為程度不夠或者懈怠修行,而是以大悲愿力度化眾生。
所以功德雖然與佛齊等,卻不現(xiàn)身佛,始終以菩薩身度脫罪苦眾生。
“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p> 這是他的誓言,這也是地藏王菩薩永遠(yuǎn)的堅守。
他,飾以寶冠、瓔珞,左手持寶珠,右手執(zhí)錫杖,坐于蓮華上。
而他的對面,也同樣姿勢地坐著另一人。
只見那人并無血肉,卻是一身骷髏骨架,后背稍微有點躬下,看上去很是怕人。
一道道清流,在地藏王菩薩和那骨架之間流動,回旋,一直都沒有停下。
這時,一頭巨大的通靈神獸出現(xiàn)了。
那神獸,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看上去威風(fēng)凜凜的,很是不凡。
那神獸來到地藏王菩薩跟前,輕輕吼了一聲,便四只腳似乎同時跪下,在求什么似的。
這時,那道道清流也停下了,骷髏骨架順勢倒了下去。
地藏王菩薩舒了一口氣,問:“諦聽,你來了?”
那諦聽點了點頭,便問:“為什么?”
聲音很粗,也很低沉,仿佛那語氣中還透露著一種不愉快。
地藏王菩薩笑了笑,而后輕輕撫摸諦聽的頭,“因為我別無選擇!”
那諦聽聽罷,顯然是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仍舊低吼著,好像在發(fā)泄自己心中的不滿似的。
地藏王菩薩當(dāng)然看得出來,只是這件事對于他而言,目前還沒必要點破,他也相信總有一天,這諦聽會明白一切的,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而過了一會兒,諦聽還是停止了低吼,仿佛由一開始的反對,變成了支持。
它深情地凝望著地藏王菩薩,雙眼通紅,可卻還是上前一步,用自己的頭使勁往地藏王菩薩身上蹭,好像一個調(diào)皮的小孩子。
而地藏王菩薩也是一把抱住了諦聽,他們額頭對額頭,看上去溫馨不已。
不一會兒,地藏說道:“諦聽,你先去吧!”
那諦聽輕輕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于是剛才的那一道道清流,又重新出現(xiàn)在地藏王菩薩的身體四周,隨后那清流便向那具骷髏尸體卷去,重新卷起來,坐在地藏王菩薩的跟前。
清流,則是繼續(xù)一道道地循環(huán)往復(fù)和回旋。
……
如此,一共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天。
最后一天的時候,跟最初有了巨大的不同,尤其是那具骨架。
當(dāng)最后一道清流從地藏王菩薩身上流出時,他咳嗽了兩聲,差點倒了下去。
而那具骷髏骨架此刻,竟然生出了血肉之軀。
直到那最后一道清流完全消失后,那具血肉之軀竟然“撲通”一聲,額頭狠狠地砸向了地面,接連三下,為地藏王菩薩磕了三個響頭。
而地藏王菩薩雖然此時的身子虛弱,但他還是努力地將那具血肉之軀扶了起來,此刻,他笑了,仿佛完成了一件驚天的傳世作品一般。
“多謝師父!”那血肉之軀說。
地藏王菩薩笑了,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里的笑,沒有任何的掩飾,也沒有一絲的虛偽,比起那諸天神佛們的笑容,不知要好看多少個成百上千倍。
這時,地藏王菩薩仔細(xì)地打量起那具血肉之軀來,很是滿意,連連點頭!
血肉之軀問:“師父,我什么都記不起了!”
地藏王菩薩回道:“你什么都記不起?你為什么要什么都記起呢?你覺得自己的曾經(jīng)很美好,很值得回憶,是嗎?”
血肉之軀沉默了。
地藏王菩薩笑道:“你的記憶中,有痛苦,也有歡樂,而究竟是歡樂多,還是痛苦多,我不能告訴你,我也不能準(zhǔn)確地告訴你,因為無論什么記憶,究竟是痛苦,還是歡樂,只有自己才能評定,任何的外人所見到的,只是極其膚淺的表面罷了!”
血肉之軀卻說:“可…是,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地藏王菩薩又笑了,“你的一切痛苦的本源,皆是來自于你是誰!正如三界內(nèi)的蕓蕓之眾生,他們一切痛苦的本源,也是來自于我是誰罷了。如果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們就不過是萬萬億個生命之中極其渺小的一個,沒有任何的特殊,而他們一旦知道自己是誰了,許多事情就會身不由己,愛,是冥冥之中注定;恨,也永遠(yuǎn)不能斷絕;情,綿綿著欲說還休;仇,就像是宿敵一般,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血肉之軀怔了一怔,“我…和誰有冤仇嗎?”
地藏王菩薩的笑容凍結(jié)了,“孩子,你的身上沒有冤仇,可是你的血海深仇,卻是三界之內(nèi)的最大的!”
血肉之軀感到了一陣怖懼,“三界之內(nèi)…最大?”
地藏王菩薩點了點頭,“正是!”
“為什么?”血肉之軀忙問。
可地藏王菩薩卻沒有回答他,而是抬頭望了望頭頂?shù)臒o盡虛空。
那血肉之軀也跟著抬頭望了望。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了,
“悟銘你記住!你的父親是‘萬妖之王’孫悟空?。?!”
“悟銘你記??!你的父親是‘萬妖之王’孫悟空?。?!”
……
聲音很久才散去,
余音裊裊,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