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學期,袁初冬有了一輛屬于自己的自行車。
哦不,從嚴格意義上講,應(yīng)該是有了一輛能夠供他自主支配使用的自行車——因為自行車屬小姑袁小蓉所有。
小姑自從不再去岔口鄉(xiāng)衛(wèi)生院上班以后,這輛輕便型自行車一直供四叔楊寧軍在騎行。
待到四叔高中畢業(yè),自行車便基本上閑置了下來。
而聽說侄子現(xiàn)在經(jīng)常走路回家,小姑心疼得不行,便將自行車交給了袁初冬。
以前袁初冬一直不會騎自行車,不是不想學,是沒車可學。
現(xiàn)在有條件了。
袁初冬利用周末時間去了小姑家?guī)状?,就已?jīng)把這輛自行車駕馭得“服服帖帖”。
成了“有車一族”,回家之路就方便快捷了許多。
袁初冬經(jīng)常用自行車托著張三清或是朱勝勇,再或者是袁道軍等同鄉(xiāng)同學,一起騎車回家,再相約著一同返校。
路上的時候,如果遇到較長的陡坡路段,同行的兩人就下車輪流推車上坡。若是下坡路,只要公路上沒人,肯定是直接飛馳而下,都不帶捏剎車的……
但時間長了難免陰溝里翻船。
暑假回家那次,袁初冬帶著袁道軍一同從學?;丶視r,就在一道斜坡上認了栽。
那是一段長長的下坡路,坡面也不算特別陡峭。
起初袁初冬并沒有怎么在意,任由自行車搭著自己和袁道軍往下沖,他只需掌握好自行車的方向就行了。
“嘩……”
車速在重力的牽引下越行越快,耳旁傳來嘩啦啦的風聲,頭發(fā)迎風凌亂。
體驗著極速帶來的快感,袁初冬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
卻不料車到半坡,一堆不大不小的亂石突兀的出現(xiàn)在前方路面中央。
“糟了……”袁初冬立即帶動車頭,想要繞過亂石。
但車速太快,想要繞過亂石已不可能。
在自行車不可避免的即將撞上亂石之際,袁初冬本能的用力捏住后剎——他知道,此時此刻如果捏住自行車的前剎,肯定會落得人車兩覆的下場。
哪成想情急之下,袁初冬居然鬼使神差的捏住了前剎。
“呯……”
自行車前輪撞上亂石戛然而止,車身后部卻高高翹起往下倒翻而去。
“咚,咚……”
自行車上的袁初冬和袁道軍,被向前翻翹的自行車凌空拋起,然后重重的摔落回地面,摜了個狗吃屎。
而自行車在公路上打了幾個滾后,卻基本上完好如初,只是龍頭歪斜而已。
“哎喲豁……”
袁初冬和袁道軍灰頭土臉,躺在地上半晌才一瘸一拐勉強起身。
謝天謝地,沒有摔著腦袋……
不過袁道軍的手掌刮破了皮,手心里一片鮮紅。
袁初冬更慘,不但手掌受傷,手腕部位更是被碎石拉出了一道傷口,痊愈后形成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
疤痕雖不顯眼,卻能時刻提醒他——人在路途大意不得呀。
……
暑假回到家中,袁初冬甚感無趣。
兒時的玩伴各奔東西,現(xiàn)在連阿勇都出門打工去了。
大人們則要忙著打理地里的莊稼,年齡小的又玩不到一塊。
而說到農(nóng)活方面,隨著自己的漸漸長大,除過農(nóng)忙季節(jié),母親反而不愿自己過多的幫忙了,讓人無奈。
哎……
無聊之下,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從一個舊木箱里找到了一本快要脫線的《三國演義》——那是父親袁林海的收藏。
這書袁初冬以前也看過,就是看的比較潦草,囫圇吞棗而已。
既然閑來無事,那就只能重溫“三國故事”了。
如此消磨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三國演義》翻到了最后一頁。
袁初冬實在沒有什么可看的了,索性把《新華詞典》拿出來一頁一頁的對著看。
但詞典這東西,天天去看誰都會厭倦。
袁初冬只好間歇著拿起父親的漁網(wǎng),去溪水河捉魚。
然而一個人獨自下河捉魚,自然少了許多樂趣。
“哎,要是黑三和阿勇在就好了……”
一個人呆得生無可戀,無聊的袁初冬開始串門。
在壩原上從大伯家串到三伯家,再從三伯家串到四伯家,幾個伯伯家挨家挨戶走。
抓一把豬草幫大嬸喂喂小豬,折一段樹枝替三嬸趕趕雞鴨,或者是站在四伯家屋檐下看看阿勇畫在墻上的小動物……
哎,幾個伯伯家里年齡相仿的孩子也都不在,莫得勁啊。
這天吃過午飯,母親在洗碗,父親在補漁船,袁初冬閑來無事,又不想睡午覺,便習慣性出去串門。
走到大伯袁林紹家門口,袁初冬看見三伯家的堂妹小四、五伯家的堂妹小梅等人正坐在大伯家的堂屋內(nèi)看電視。
大伯家的孩子基本上都已經(jīng)長大成人,最小的德軍哥已經(jīng)年滿二十歲。
沒有了孩子上學的壓力,大伯家的經(jīng)濟一下子寬松了不少,前年還買回了一臺黑白電視機。
“哦耶,小四和小梅也在??!你們不是走親戚去了嗎……”袁初冬幾步走進大伯家的堂屋——室外的太陽實在是太毒辣啦!
“上午剛回來,初冬哥快來看電視,好看著呢……”小四和小梅看見袁初冬很高興,不過在叫過“初冬哥”后,眼睛又馬上轉(zhuǎn)移到電視屏幕上去了。
袁初冬很好奇,“什么電視節(jié)目這么好看?”
尋了一根凳子,袁初冬也坐在堂屋里看電視。
但一看之下他就上了癮。
在此后的二十余天,他天天和堂妹們準時到大伯家“報到”。
這是電視連續(xù)劇《雪山飛狐》,每天中午到下午連播兩集。
“寒風蕭蕭,飛雪飄零,長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煙云,猶記別離時,徒留雪中情……”
每當《雪山飛狐》片頭曲在電視中響起,袁初冬肯定在場——
他被劇中離奇的情節(jié)深深吸引,被武俠世界的俠義風范深深感染,被那些國恨家仇深深打動,更為男主角胡斐與程靈素、苗若蘭、袁紫衣等人的兒女情長深深惋惜。
正如他在日記中寫到的:袁紫衣與胡斐一定是擦肩而過,而在程靈素和苗若蘭之間,胡斐實難選擇……
進入八月中旬,幾個舅舅家的孩子來了。
由大舅家的小芳姐帶隊,后面跟著五舅舅家的建剛和富貴,還有小舅家的文琴和文霞,五個人歡天喜地的,看見袁初冬就笑。
袁初冬也樂壞了,表姐表弟們,好久不見??!
女大十八變,小芳姐已經(jīng)出落得漂漂亮亮的了。
建剛暫時在縣城一家餐廳做幫工,富貴弟弟今年考上了高中,不出意料會去小芳姐所在的學校上學。
小舅家的文琴弟弟剛剛上初中,文霞妹妹六七歲的樣子,小臉蛋粉嫩粉嫩的,很可愛。
可惜的是五人只在李袁壩呆了兩天就回去了,讓袁初冬感覺有些依依不舍……
接下來進入八月下旬,一年一度的農(nóng)忙時節(jié)來臨了。
袁初冬總算能夠拿著鐮刀,挑起籮筐,跟著父母忙碌了。
快滿十七歲的他,面上的輪廓一天比一天剛毅,嘴唇上開始長出淡淡的胡須,個頭也基本上與父親袁林海平齊了。
但農(nóng)忙季節(jié)的勞動密度和強度都很大,袁初冬這副被母親“慣壞了的”細皮嫩肉哪里吃得消?
母親李淑芳心疼兒子。
在袁初冬跟著干了兩天農(nóng)活后,李淑芳便將兒子“趕”回了家里,只允許他呆在家里曬收回來的糧食,兼著做飯。
袁初冬想要抗議,可看了看自己手上被農(nóng)具磨出的血泡,只得屈服——如果強行上山,母親指不定會大發(fā)脾氣呢,得不償失!
中午做好飯,父母親都還沒有回來。
袁初冬拿起曬耙在院壩里翻曬苞谷。
這個時候,院門被輕輕推開。
房后鄰居、袁俊文的妹妹袁九英,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臂走進院子。
袁九英比袁初冬稍小,性格大方開朗,小時候兩人經(jīng)常一起過家家或是背上背簍出門扯豬草,一直都挺談得來。
但袁九英小學畢業(yè)沒能升入初中,只能回家?guī)椭改父赊r(nóng)活,直到去年才開始去縣棉紡廠做臨時工。
“初冬,一個人在家?”袁九英走進院子后笑問道。
袁初冬突愣的一抬頭,發(fā)現(xiàn)是九英,趕緊放下曬耙,把九英兩人讓進屋內(nèi),倒好茶水,問道:“九英,剛從廠里回來?這位是?”
“嗯,廠里放農(nóng)忙假,早上才回來咧……,對了,這位是我表妹夢華……”袁九英拉著女孩子的手介紹道。
袁初冬抬頭看向九英身旁名叫夢華的女孩。
這是一位眉清目秀,讓人只需看上那么一眼,便會覺得耳目一新的女孩子——
個頭與袁九英差不多高,一頭齊耳秀發(fā)黑黝黝的,看上去干凈清爽;眉毛彎彎似柳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兩只眼睛明亮清澈看不出絲毫雜質(zhì);小巧玲瓏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搭配著白嫩微胖的臉龐,使得女孩子的五官看上去非常柔和而協(xié)調(diào)……
站在原地,袁初冬怔怔的忘記了打招呼。
女孩子甜甜一笑,看著袁初冬自我介紹道:“初冬你好,我叫但夢華,馬上進入初中三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