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同學(xué)們陸續(xù)離開學(xué)校。
班上關(guān)系親密的同學(xué),彼此留下詳細的家庭地址,相約著在未來幾天互相走訪串門。
在袁初冬的邀請下,袁道軍沒有回小姨家,而是與他一道回了李袁壩。
兩人同吃同住整天泡在一起,有事的時候幫著做點家務(wù)活,沒事的時候就去找壩上的袁正良聊天。
袁正良初中畢業(yè)后去了另外一所普高,現(xiàn)在高考結(jié)束后也回到了家中。
三名李袁壩的高中生聚在一起,有著共同的期許,也有著共同的話題。
然而談及高考,袁正良與袁初冬、袁道軍一樣,心里根本沒有半點把握。
現(xiàn)在的他們,既同病相憐而又心心相惜……
沒過幾天,張三清、朱勝勇相繼到來,他們是來袁初冬家進行匯合的。
根據(jù)離校前“八公子”的約定,在拿到高考分數(shù)線之前,他們要進行一次空前絕后的“大串聯(lián)”。
而且大串聯(lián)的路線,八人已經(jīng)有了規(guī)劃。
先去誰家,沿途還可以就近聯(lián)系到哪些同學(xué),最后到達哪里等等,都有安排。
在袁初冬家略作逗留,第二天四人便興致勃勃的出發(fā)了,一路按照既定路線邊走邊問。
先是找到了戴智慧家,在戴智慧家里過了一夜。
而這一夜卻讓人回想起來心里發(fā)酸。
四人到達戴智慧家后,戴智慧正在跟著父親種蘑菇。
父親面容蒼老,皮膚黝黑而干瘦,五十出頭的人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多歲,身軀也岣嶁著,擺弄蘑菇時雙手都在發(fā)抖。
但一見兒子有同學(xué)來,老父親二話不說丟下手頭的事情,就去鎮(zhèn)上賒了二斤豬肉。
這讓袁初冬等幾位同學(xué)甚是過意不去,戴智慧家一看就知道是個特別貧困的家庭啊……
等到吃過晚飯,袁初冬他們本想著幫忙干一陣活計,但戴智慧的老父親堅決不讓,在臨近晚上十二點時,還給他們每人打了一個荷包蛋。
而據(jù)戴智慧事后所講,當(dāng)時他們家里可是窮得連鍋都揭不開——哎,讓人記憶深刻的老父親呵,您總是那么善良、純樸而又真摯……
離開戴智慧家后,一行幾人又去了隔壁鄉(xiāng)的廖勇家。
廖勇同學(xué)一見戴智慧帶著袁初冬幾人過來,就咧著扁扁的嘴巴,老氣橫秋地嚷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緊接著便身體下蹲,扎開馬步,沉氣握拳,“吼嘿,吼嘿,楊三果這小子怎滴沒來,又讓他躲過一劫”,引得眾人開懷大笑……
然后是楊三果家。
楊三果是個喜歡熱鬧的小子,見到袁初冬他們后高興得不得了,除了一如既往地與廖勇抬橫杠、插科打趣之外,第二天一早還把附近的其它同學(xué)都叫了過來。
這下就真的熱鬧起來了。
眾多同學(xué)輪流“坐莊”,到了這家又去那家,一家一家輪著來。
不僅如此,之后每到一位同學(xué)家,這位同學(xué)都會叫上附近的其它同學(xué)——不管是理科班還是文科班的同學(xué),只要是高中校的都可以。
于是同學(xué)越聚越多,以至于最后到達歐陽查德家時,拉扯起來的同學(xué)隊伍足足有二十幾人。
人多昨辦?
吃飯分兩批,睡覺打地鋪。
而且同學(xué)們興致正濃,晚上根本用不著睡覺,他們可以一起聊天,一起打牌,一起熬通宵……
到了第二天,還能跟著歐陽查德一起,去幫著他父母在地里收苞谷、撿棉花,同時領(lǐng)略這高山鄉(xiāng)鎮(zhèn)的自然風(fēng)光……
這一“串聯(lián)”便是一周左右的時間。
一周過去,同學(xué)們依依不舍的揮手告別——這一次串聯(lián),給他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
沒過多久,九二屆高考成績揭曉。
這次高考,陽高高中與往屆相比,在上線人數(shù)上有了較大的提升——全??傆嬘衅呙瑢W(xué)上榜,其中文科班兩人,理科尖子班五人。
文科班的兩人,汪小月不負眾望上了本科線,另一人為專科線。
理科尖子班五人則全部為??凭€。
五人之中,袁初冬排名第一,離本科線僅有一分之差。
再往后分別是梁高、伍林祥、劉利鋒和秋冰雪。
校領(lǐng)導(dǎo)對這樣的成績非常滿意。
在當(dāng)時的條件下,一所普通高中能夠在高考中一次性考取七人,還都是應(yīng)屆生,相當(dāng)不錯了。
更何況還有兩個方面的情況沒有考慮進去。
一種情況是王海軍和龔帥,這兩位參加飛行員選拔的同學(xué),高考文化成績不錯,離??凭€二十分不到,不出意外的話兩人都會被空招。
另一種情況是,全校有著將近三十名同學(xué),高考分數(shù)離??凭€的差距都在二十分以內(nèi)……
與初中時一樣,袁初冬懷著極度緊張的心情,站在學(xué)校的公告欄前查看高考成績。
當(dāng)看到自己上線時,他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抑或是在夢游?
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直到唇間傳來清晰的刺痛感,他才確信自己是真的高考上線了。
然而他的第一反應(yīng)卻并不是高興,而是內(nèi)心里充斥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剎那間,他的眼睛里浸滿了淚水,淚水隨之模糊了視線,此刻的他居然有一種想抱頭痛哭的沖動……
收拾心情,接下來他去了一趟班主任劉相杰的辦公室,也知曉了自己各科的考試情況——語文全校第一,數(shù)學(xué)、化學(xué)和政治還行,英語勉強,物理和生物拉分了。
告別“相杰媽媽”后,他沒有在學(xué)校作過多的停留。
不是他不想看到其他同學(xué),而且他覺得看見了也挺難為情。
高考成績擺在那里,對于上了線的同學(xué)可能沒有什么,而對于大部分沒有上線的同學(xué),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袁道軍現(xiàn)在的神情就讓他很難過。
本來兩人是一同來到學(xué)校的,可是在知道了自己的高考分數(shù)后,袁道軍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連“相杰媽媽”的辦公室都沒心情去了。
“道軍……”站在操場上,袁初冬輕輕叫了一聲,欲言又止。
袁道軍抿了抿嘴唇:“初冬,我沒事。你有事就先忙你的,我先回小姨家收拾東西,過幾天去廣東?!?p> 袁初冬還能說什么呢?
在袁道軍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道軍伸手蒙著雙眼……
袁初冬嘆了口氣,目送袁道軍走遠。
現(xiàn)在,他打算去一趟小姑家,高中三年,小姑和姑父對自己關(guān)懷備至,于情于理都該去一下。
走到校門口,迎面碰到張三清。
這家伙前幾天走親戚,難道是剛從親戚家過來?
“初冬,恭喜你??!”張三清雙手抱拳,笑嘻嘻的說道。
“看到成績了?”袁初冬狐疑的問道。
張三清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嗯,你離本科線差一分,我離??凭€也差一分,都是一分之差,你看我們是多么的有緣!”
袁初冬仔細打量了張三清幾眼,開口問道:“沒受刺激?”
“呃……,沒受刺激才怪,一起上小學(xué)、上初中、上高中,卻沒本事一起上大學(xué)。”張三清有些自嘲的說道。
“你這小子!”趁張三清不注意,袁初冬在他肩膀上輕輕擂了一拳。
“哎喲喂,欺負人是不?哼,走著瞧,明年高考三爺我又是一條好漢,小子,在大學(xué)里等著我吧!”張三清齜牙咧嘴。
在確信張三清心態(tài)無恙后,袁初冬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走,一起到我小姑家吃飯去?”
“噢,不了,我還有點事,咱們回頭見……”張三清轉(zhuǎn)過身,屁顛屁顛的跑了。
“哎,不知道歐陽查德、朱勝勇、戴智慧等人看到自己落榜以后,會不會跟張三清一樣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
“但愿如此吧!”袁初冬回頭凝視了一眼即將就此作別的校園,踏步往小姑家走去。
……
到了小姑家,小姑和姑父都在。
“初冬,考得怎樣?”小姑袁小蓉和姑父楊寧康同時問道。
“上線了,不過離本科線差一分?!痹醵鐚嵳f道。
一聽說上線了,小姑袁小蓉激動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差不多就要手舞足蹈了:“真是太好了,今兒個什么日子??!”
“還有,我去買菜做飯,今天中午吃大餐!”小姑袁小蓉說罷,挎上菜籃,歡天喜地的出門去了……
沒過多久,在外玩耍的表弟楊文雨和楊文舉兩兄弟回來了。
文雨快十歲了,個頭竄高了不少。
文舉還小,見到袁初冬就不停地笑。
不過仍然不會開口說話,一說話厚厚的舌頭就在嘴巴里打轉(zhuǎn),叫袁初冬時,“哥哥”兩字直接叫成了“鍋鍋”。
小姑和姑父也是萬般無奈,各大醫(yī)院都去看過了,但文舉這缺陷是先天性的,沒法治……
在小姑家吃過午飯,回李袁壩之前,袁初冬突然想起一事。
于是他在小姑家的書房里,提筆給八叔袁林儒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的高考情況——這也是八叔上次回李袁壩時叮囑過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