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娟的到來讓袁初冬頗感意外。
那天艷陽高照,袁初冬頭天晚上與三二五寢室的宋忠發(fā)等人一起聚餐時喝得有點高,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起床。
剛剛洗漱完畢,他正準備去找張玉佩和謝集時,寢室里的電話響了。
袁初冬拿起話筒,電話里傳來趙麗娟調(diào)皮的聲音:“嗨,袁初冬,猜猜我在哪里?”
“在哪里呢?”袁初冬輕輕問道。
這些日子忙于聯(lián)系工作,忙于與同學聚會,已經(jīng)好久沒有跟趙麗娟寫信聯(lián)系了,想不到她今天給自己來了電話。
“嘻嘻,我在你們宿舍樓下啦,你快下來唄。”說完之后趙麗娟便掛了電話。
袁初冬心里一驚,“怎么沒有提前寫信打個招呼就直接來了?”,趕緊稍作收拾往樓下跑。六月份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熱,宿舍樓里男同胞們大都袒胸露背,這種情況下女生是不太適合上樓的。
下得樓來,袁初冬一眼便看見趙麗娟站在宿舍樓外的一棵樹蔭下,正探頭往門口張望。
“嗨……”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走得近了,趙麗娟抿嘴偷笑,問道:“這段時間是不是成酒罐子啦?本來想直接上樓找你,但男女授受不親,委實沒那個膽子。”
“呵呵,有點?!痹醵┖┑男χ?,照舊抬手摸了摸后腦勺,說道:“花園里轉(zhuǎn)轉(zhuǎn)?”
“行啊,不過你得把你的畢業(yè)紀念冊帶上,順便再捎上一張玉照?!闭f話間趙麗娟把手里拿著的紀念冊晃了晃。
袁初冬會心一笑,轉(zhuǎn)身上樓取了畢業(yè)紀念冊和照片,帶著趙麗娟向?qū)W校的新式花園走去。
兩人并肩而行,到了新式花園后尋了個涼亭一直坐到中午。期間互相在畢業(yè)紀念冊上留了言,聊了一些畢業(yè)感想以及自己工作方面的問題。
趙麗娟學的是藝術(shù)類,很幸運的能夠回到家鄉(xiāng)省城工作。而當她得知袁初冬最終選擇了武漢時,不禁一陣沉默,隨之眼圈一紅,似是無限傷感。
袁初冬也無可奈何。
所謂“父母在,不遠游”,如果能在家鄉(xiāng)省城上班其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在找工作時已經(jīng)極力聯(lián)系了,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最后的結(jié)果他還是要遠離家鄉(xiāng)的。
振作精神,伸手拍了拍趙麗娟的肩膀,袁初冬說道:“嗨,哥們,吃飯去?”
趙麗娟嚇了一跳,問道:“誰跟你是哥們?”但緊接著又嫣然一笑,“好啊,哥們就哥們,誰怕誰……”
吃過午飯,袁初冬送趙麗娟去往車站。
正午的陽光火辣辣的照射下來,讓人莫名的感到陣陣煩躁。早晚喧囂的馬路上此時鮮有行人。一輛班車呼啦啦的轟鳴著,沿著街道搖搖晃晃的開了過來。
趙麗娟走向班車。
袁初冬揮手。
上車的瞬間,卻見趙麗娟猛然收回腳步,轉(zhuǎn)身迅速跑向袁初冬。
袁初冬不知所以,見趙麗娟速度太快,連忙張開雙臂以防她摔倒,卻不想兩人一下撞了個滿懷。
感受到趙麗娟柔軟的身軀,恍惚間袁初冬仿佛回到了大一時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耳畔又仿佛響起趙麗娟朦朧的話語,“初冬,我們戀愛吧!”
趙麗娟雙手環(huán)繞著袁初冬的脖子,抬頭凝視袁初冬半晌,紅唇緩緩印上他的嘴唇。深情的一吻,是她對袁初冬感情的見證,也是離別的跫音。
替袁初冬整理了一下領口,轉(zhuǎn)身再次走向班車時,趙麗娟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袁初冬怔怔的站在原地,目送班車漸行漸遠,腦袋里一片漿糊……
逢春是在趙麗娟來過的第二天到來的。
與趙麗娟不一樣,逢春的工作實在是不盡人意。
可能跟所學專業(yè)有關(guān),進入大四以后,逢春與班上的同學也曾多方奔走、多方應聘、多方郵寄簡歷,但事與愿違,到如今班上同學找到心儀工作的比例還不到百分之六十,不少人找到了工作也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
比如逢春,她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回陽高糧油站工作。這份工作還是逢春的父母四處托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提起這件事,逢春欲哭無淚。陽高啊,連縣城都不是,僅僅是家鄉(xiāng)縣城下面的一個區(qū)域規(guī)劃。
四年大學白讀了么?
逢春不甘心。
夕陽西下,袁初冬陪著她漫步在學校操場,草坪上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晚風徐徐吹來,凌亂了逢春的一頭長發(fā),也凌亂了袁初冬的思緒。
作為高中同窗,考取大學時,年級所有同學中只有逢春和袁初冬來到了鄭州。袁初冬至今仍然清楚的記得,在軍訓結(jié)束后,逢春站在學校大門口遠遠招手,遠遠叫喊自己的樣子。
那種感覺啊,意外中帶著驚喜,親切中帶著溫暖。
此后,一切的交往順理成章的緊密了起來。他們互相探望,互相關(guān)懷,互相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歡笑和哭泣,而鄭州這座被他們稱作第二故鄉(xiāng)的城市,不知不覺間記錄了他們太多的美好回憶。
不是兄妹,勝似兄妹;不是戀人,勝似戀人。這是對袁初冬和逢春兩人的交往最為中肯和客觀的評價……
這次是兩人在鄭州的最后一次相聚了,兩人沿著操場上的跑道走走停停。袁初冬盡量避免提及工作方面的話題,他擔心引起逢春的感傷。
然而走的時候,逢春卻是帶著微笑離開的。她在校門口落落大方的向送行的袁初冬揮了揮手,說道:“初冬,祝你一路順風。相信我,我不會拘泥于陽高的,我會走向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說罷朝著袁初冬燦爛一笑,轉(zhuǎn)身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袁初冬看著逢春走遠,他的眼前驀然浮現(xiàn)出一條迎風飄揚的雪白圍巾,那是逢春織給他的,給他在嚴寒的時候帶來了感動和溫馨。
他也不管逢春此時能否聽見,扯開喉嚨高聲喊道:“逢春,保重!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到武漢!”
而這,就是生活的意義。它讓我們總是對過往的人和事充滿了感激,也對未知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到了六月二十號以后,陸續(xù)有同學背起行囊離開學校。是的,縱有千般不舍,縱有萬般留戀,也該是分別的時候了。
袁初冬計劃在二十九號出發(fā),因為四姑告訴他去單位報到時只需趕在七月一日之前即可。
于是走得較晚的袁初冬,接下來的時間頻繁往返于學校和火車站之間,他忙碌著為同學們送行。
也是奇怪,最先走的是班上羅寧等女同學。容貌姣好的云南女孩羅寧花落江蘇,袁初冬等男同學送她去車站的時候,她伏在袁初冬的肩膀上哭得一把鼻滴一把淚。其實她的初衷是想與袁初冬一道去武漢,可惜終是不能如愿。
其他班上的女同學有兩人前往AH,一人前往廣西,袁初冬也與班上男同學一起一一送行。等到五名女生全部離開,男生們才開始行動起來。
杜民川去了徐州,冉祥明去了青島,閆海林去了南京,羅俊明則是西安,佘大同深圳,石青松長沙……等等,天南地北,幾乎每個人去的方向和時間都不一樣。
送到后來,袁初冬差不多已經(jīng)完全麻木了。他只知道明晚誰要離開,應該什么時候去幫他拿行李,再然后就是站在站臺目送列車離開——
翹望,夜的深處。
車,正在出發(fā)。
離別時,
那一雙雙不舍的眼神,
都已寫成了永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