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村莊,村莊里有一只狗,時髦,大氣,但有一些些邋遢。那時,它正和隔壁村的阿吖戀愛。阿吖,漂亮,聰慧有氣質,所以它常在村里游動,阿吖在身邊時,它便氣宇昂揚地向其他狗狗炫耀:看,這是我家的姑娘;阿吖不在身邊時,它仍軒軒甚得地說:我家有一個姑娘。
樂此不疲,聽它講話的狗狗們虛心假意地送它祝福和長長久久的話。
那時,喜歡一個人時,面紅耳赤,不想太多人知道;追到手后,巴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我家的姑娘。
出于其他原因,小狗一周只能見一次阿吖,而且只有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即便如此,小狗也心滿意足。
沒到這一天的下午,小狗就會背上自己準備很久的骨頭,歡呼雀躍地跳向那個村口。那是它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根骨頭,他總會將主人啃完的骨頭藏起來,東門一個,西坑一堆。主人常常會因為給了它骨頭而不再給它飯,所以它常常會餓著自己一兩頓。但它仍高興,每到這一天,它就會把骨頭整理在一起,使老大的勁去聞,去挑,從而選出一根最好的,最香的,就這樣背上去見自己心愛的姑娘。而剩下的壞的,變了味的骨頭,它會留下幾根還可以吃的自己吃,一周就那么幾頓骨頭,它也想解解饞。
那時,不再是懵懂的喜歡,小狗想,這應該就是甜甜的愛。
會在見到她的前幾天,準備好一切該準備的東西。
會在見到她時,呈遞上最好的禮物。
會處處小心且細心,會將自己最愛的與她分享,獨自忍受這些背后的辛苦。
會在見不到她時,腦部下一次的見面,回憶上一次的場景,心里還撲通撲通覺得羞恥。
仍不覺得累,仍心甘情愿。
小狗見到阿吖后,呈上那根骨頭并甩動那團標致的毛發(fā)。小狗會陪阿吖走向各個地方,村南,村北,哪怕村外,只要是阿吖想去的地方,小狗背也要把她背過去。每到一處,小狗就會給阿吖一點驚喜,各種各樣的花,各種稀奇古怪的石頭。
有時,玩累了,它們會趴在主人后面看著那小屏幕的電影;會躲在一個角落,聽那小喇叭唱的歌,陰陽怪氣的,聽也聽不懂;會一起出現在主人的鏡頭里當作一張合照;會沐浴在陽光下,看山下的人忙忙碌碌。
一直到那團金黃色大餅消失,小狗才將阿吖送回家,然后,冒著黑夜,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家,想想這一下午的時光,再想想家里的骨頭,疲憊立馬消失。
那時,和自己認為對的人在一起,無論是哪里,都可以去;無論做些什么,都值得收藏在某個地方。
可是,戀愛總不能一直風調雨順。
這天,小狗一如既往地在那個村口等候,來來往往的人看它背著根骨頭卻不吃,甚是好笑。它才不在乎這些,不去理睬這些人,只是眺望著村里,它不敢進去,因為里面有幾個壞蛋總喜歡追著它跑。
開始,它以為阿吖只是遲到了,而現在,大餅緩緩愈消失,小狗越來越著急,心急之下,它沖了進去,頓時,村里犬吠聲響起,它使勁跑著也使勁喊著,一口一個阿吖,繞了幾個村角,跑了半個鐘頭,回到了原地。它用舌頭舔著傷口,那團毛發(fā)亂成一團,腿腳上的傷一塊又一塊。
這時,余輝下一個身影出現。小狗三下五除二,揚起頭走過去,因為傷,還是有些蹣跚。
它剛準備說話,身體不自覺停下退后一步,阿吖的一聲“對不起”讓它握緊了胸前那它拼命才搶回的半根骨頭。小狗躊躇了,只是說了幾句話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太陽落下的地方,好疲憊,好心酸。
即使我遍體鱗傷,見到你時,還是要掩飾好傷口;即便你讓我受傷,最后,我還是說服自己原諒你。
自那以后,小狗和阿吖的見面由一周一次變成了兩周一次,甚至很長一段時間才見到一面。小狗猶豫了也抑郁了,每一次的見面,它都能聞到另一個骯臟的味道,盡管阿吖用它送的那些花打扮自己,它還是能聞到。
小狗不知道該向誰傾訴,村里的那些同伴嗎?說了怕不是要被笑話,主人嗎?雖說被刷毛的感覺是很不錯,但那不是它想要的。
小狗開始欺騙自己,它把那來之不易的下午當作恩賜,偶有一次就好,就當滿足自己的一點點私心,但它沒法不去計較那另一個氣味,日子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它的太陽也一點一點淡滅。
當道路兩旁的燈不再照耀回家的人,它便已經失去意義。
當愛情里有一個人由自信到自卑,它便已經輸了。
后來,小狗沒等來它的太陽,過了一天,一周,一個月,一年,它依然不甘,揣著不安又來到那個村口,大概是太久沒來這里,一切盡顯得陌生,荒涼。
它埋著頭,壓低了身子,整個狗看上去像個牢犯,村里的大家伙看到它,沒有追打也沒有叫,只是看著它,像個成熟人看自己的曾經。
那一天,它走遍了村里每一個角落,沒有看到她,卻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見到她,只得到一句“分手”,從此,失魂落魄,滿目瘡痍。
小狗徹底抑郁了。任主人怎么挑逗它,刷它的毛發(fā),它都無動于衷。村里的狗狗沒有嘲笑它,只是呆呆地看著它,希望它好起來??永锏墓穷^變了味,盆里的骨頭一口未動,好像什么都沒有了,有的是,深夜里,一聲聲細小的呻吟抽泣。
你以為我丟掉的只是一個人?我丟的是我的全部。
......
......
你想知道后來小狗怎么樣了嗎?
后來啊,
小狗帶著腐爛的骨頭離開了村子,
它說它想去遠方看看,
如果有合適的地方,
它想將某些東西埋在那里,
從此,
做一只賴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