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9月下旬，我第一次見到老曹，原因就是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他的學(xué)生—我轉(zhuǎn)學(xué)來到了他的班。老曹，和藹可親，短小姿態(tài)里吐露著他的嚴格，聽同學(xué)說，老曹酷愛拳擊，這點讓他的氣質(zhì)更加鋒芒畢露，也讓我在心里對他肅然起敬，因為我無法想象這樣體格的人練拳擊會是什么樣子。
老曹是我們理科班的班主任，同時也是兩個班的語文老師。每當我回答“你班主任是教什么的？”這個問題時，都能感覺到別人輕微的蔑視和嘲笑，似乎在很多人的心里都覺得理科班的班主任應(yīng)該教數(shù)學(xué)啊，物理啊這樣深奧的學(xué)科，文科班主任才教語文啊，歷史啊這樣富有哲學(xué)性的學(xué)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羞@樣的想法，但在我的學(xué)習(xí)生涯中只有一個教數(shù)學(xué)的班主任，而且教語文的班主任絲毫不比其他學(xué)科的班主任遜色。
老曹教語文不枯燥，幾乎班上所有的人都特別喜歡聽老曹的課，輕松，有趣，主要是老曹不輕易在課堂上發(fā)火，當看到有人因為熬夜而打瞌睡的時候，老曹就會邊講課邊走到他的身邊，用課本輕輕提醒，有時高興了就笑著嘆氣一聲，大家也跟著笑；生氣的時候就會停下講課，嚴肅地說：說了多少次了，試到有瞌睡了，堅持不住了，就站起來，站一節(jié)，等下課了再睡，站一節(jié)又不會掉一塊肉。
每當有同學(xué)犯錯，逃課，抽煙，在別的老師課堂上睡覺被發(fā)現(xiàn)時，輕則忽視不管或者語重心長地找你談話，重則罰站或者罵你兩句讓你長長記性。
我記得我第一次逃課，那時我剛到老曹班沒多久，臨近秋末，學(xué)校里總會停電。一次夜自習(xí)前學(xué)校忽然停了電，同學(xué)們激動萬分，在學(xué)生時代最開心的時刻就有夜自習(xí)停電，大掃除不上課。因為忽然停電學(xué)校加強了進出管理，從大門出去實屬不易，除非有偷來的請假條或者之前請假卻沒用的請假條，但學(xué)校有一個地方堪比學(xué)校后門，有個不稱意的名字—狗洞，其實就是兩墻之間的縫隙，擋住兩墻縫隙的那面墻倒了半截，大家都可以翻過去然后沿著縫隙跑到校外。
我就是沿著狗洞跑出了學(xué)校，當時沒想那么多，只想著出去玩，完全忘記了老曹，這樣特殊的情況，老曹一定會騎車來班里管理秩序。正當我準備玩的時候，群里消息炸了，都是：大家快回來，老曹來班里了。你們這些不聽話的，還跑出學(xué)校。沒了吧？還出去不？
懷著揣測不安的心，我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學(xué)校，一路上想著各種各種的理由，還是敗給了主動認錯。走到班門口，教室里黑鴉鴉一片，只有講臺上一塊燈光，那是老曹的手機屏幕，照在老曹的臉上，沒有表情，卻有些冷淡。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見下面的人，少了很多。
“報告！”聲音有些顫抖。
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向了這里，老曹也是，但他沒有說話，冷清至極。
腦袋一片空白，心跳加速，我走向講臺，速度不快不慢，彎下身，說：
“老師，對不起，我逃課了?！?p> “嗯?！?p> 嗯？一個字，只說了一個字，一個字讓我的腎上腺素飆升，當時心里想，“嗯”是原諒了沒事了還是等會再找你算賬？？我不敢多說什么，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后面十多分鐘，陸陸續(xù)續(xù)有報告聲出現(xiàn)，下面鴉片無聲，誰都不敢說話。
后來，見大家都回來了，老曹才默默地走出了教室，沒有說什么，在這之后，老曹也沒有提這件事，大家也不議論，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晚老曹是真的生氣了，他的神情和舉止就是暗示。
因為這次的事件，我害怕自己給老曹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第一次月考作了弊，考了班級第十名。不知道老曹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但我知道，高一下半學(xué)期我沒有上，轉(zhuǎn)學(xué)直接上的高二，落下半年的知識，考這么高的分，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但老曹沒有和我說什么，我也不知道在老曹的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學(xué)生。
只是在這次之后，自己的成績便一路下滑。
高二上學(xué)期期末結(jié)束，拿通知書那天，老曹對我說：吳浩源，得努力啊。
高二下學(xué)期期末結(jié)束，拿通知書那天，老曹沒說什么，因為我的成績還是那樣。
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我又作弊了，考了班級第18，拿通知書那天，老曹也沒找我說話，但我看到花名冊上，老曹給我的名字做了記號，被做記號的還有幾個同學(xué)，我才知道，老曹知道我的成績不真實。這天，心里百感交集，覺得自己對不起老曹也對不起自己，班里開著家長會，我在外面看著昨夜下的雪，很冷，心里也很癢。
家長會結(jié)束后，我讓我媽和老姐先回了，自己留下來清理桌上的茶杯和垃圾，大概是出于愧疚吧，自己才想著做這些事，清理過程中，老曹一直在講臺上和沒走的家長說話，我不敢抬頭去看老曹，一直將目光轉(zhuǎn)向除老曹的其它地方。
那個時候，我也想和老曹說說話，或者說好好道個歉。最后還是收拾完東西從后門走了出去，我看著走廊，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從后門到前門四米的距離我感覺走了好久，在經(jīng)過前門的那一刻，我抬頭看了一眼講臺，不多不少目光剛好碰上老曹，他也正看著我，我愣住了，步伐慢了許多，那位家長還在繼續(xù)說著話，我還是放棄了，繼續(xù)向前走。聽不到后面的聲音，也看不到老曹的臉，只是耷拉著腦袋想了許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回到家后，心里還是不安穩(wěn)，糾結(jié)許久后，我打開手機找到了老曹的手機號，點開了短信卻躊躇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該發(fā)些什么。在腦海里快速轉(zhuǎn)動幾分鐘后，打上了一段話：
老師，您好。我是吳浩源，其實這次的期末成績我作弊了，因為我害怕自己考得太差讓父母擔(dān)憂，所以我抄了物理和化學(xué)。對不起，讓您失望了，這個寒假我會好好復(fù)習(xí)的，希望自己能為您爭一口氣。
打完后，自己前前后后讀了幾遍，以確定這段話表達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猶豫了幾秒點擊了發(fā)送。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著發(fā)短信，因為愧疚嗎？又為什么會覺得愧疚呢？萬一是自己把自己在老曹心中的地位想的太高了呢？我關(guān)上了手機，想著老曹會不會回我的信息。
那些話還在腦子里徘徊。
吳浩源，得努力??！
吳浩源，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成績！實在讓人失望！
吳浩源，你知道我為什么給你換座位嗎？！
......
......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躺在床上不敢看手機也不敢去做其他事，直到手機屏幕亮起，我才翻起身打開了短信。
天道殷勤，只要你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
簡短一句話，我看了良久，沒有想什么，似乎是心中的愧疚消散許多，之后我就刪了短信，既然收到了回復(fù)，那就該好好兌現(xiàn)諾言。
一直到開學(xué)驗收性考試，我排到了前排，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激動，這一次我也想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看看自己能不能對得起老曹。
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我是懵的，第八，自進入老曹班里后最高的一次排名。我在心里很激動，也算是對自己和對老曹的答復(fù)。
我，是可以的。
成績出來后，老曹也沒有找我談話，但我能感覺到從那一刻起，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老曹一直都很好，不知道他帶以前的班級會是什么樣的，但他帶我們十五班一直都是盡心盡責(zé)，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
當我們與外班產(chǎn)生矛盾時，老曹會帶我們?nèi)ダ碚摚踔撂嫖覀兂鲲L(fēng)頭；
那天，同桌老朱跑來給我說：“同桌同桌，你是不知道剛剛老曹有多威風(fēng)?！崩现煺f這句話時眼里滿是崇拜和驕傲，聲音太大引來周圍一圈人。
“咋了咋了？”
“剛剛嗎，老曹不是帶我去二十一班找那誰（不方便透露名字又想不到筆名就用那誰代替了）嗎？就上次咱們打的那個，你猜老曹說啥？”
“老曹不是帶你去道歉么？難不成沒道歉？”
“道歉了，但道歉前，老曹指著那誰的頭說，你怪威風(fēng)的，還打我學(xué)生，我管你黑的白的我都不怕，不信你試試。然后才讓我道歉的?？赏L(fēng)了?！?p> “我去，厲害啊。”
“嘿嘿嘿，還是我班班主任厲害?！?p> “那是，老曹一直厲害?！?p> “哇塞，沒想到班主任這么威風(fēng)。”
男生女生都滿是驚訝和自豪。
當我們集體犯錯時，會想方設(shè)法給我們開脫，以免受到校方的批評；
那天，畢業(yè)前的一天，我們在黑板上寫上畢業(yè)假條，像網(wǎng)上那樣想給老曹一個驚喜，所有人都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大家歡呼雀躍，以致于引來其他班老師的查看，但都看了一眼后就離開了。
我們布置完場地，所有人拿著手機準備記錄這一時刻，留下一人在門口把風(fēng)，但因為太吵，也引來了教導(dǎo)主任，當教導(dǎo)主任出現(xiàn)時我們就不出聲，裝作學(xué)習(xí)，教導(dǎo)主任一離開就炸開了鍋，幾番調(diào)戲下，教導(dǎo)主任也看出了問題，好在終于等到了老曹。
大家離開座位，手上拿著氣球和手機，老曹推門的那一刻，大家扎破氣球，激動萬分。老曹笑著走到講臺上，看看黑板，飛快地寫上了：同意，老曹。然后轉(zhuǎn)過身，擺擺手，示意我們停下。
“知道大家的心意，咱們還是低調(diào)點，小聲點，那領(lǐng)導(dǎo)剛看到我說他都來幾趟了，影響不好，大家以后過得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復(fù)?！?p> 老曹就是這樣，總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他說我們讓他又愛又恨，他說他對我們真的是問心無愧，他說我們好他就好，他總費心替我們解決問題。
老曹教語文不單單只是教語文，還會給我們講許多道理和他的故事，每當這個時候大家都洗耳恭聽，比上課的時候還認真。
高考結(jié)束那晚，我們和老曹還有幾個老師吃飯，餐桌上，老曹給我們講著道理，大家坐在下面聽，可能這次是老曹最后一次給我們講道理了，講完后大家齊碰一杯，慶祝結(jié)束高中三年生涯，我慶祝我的兩年半，慶祝和他們在一起的兩年。
飯局結(jié)束，老曹有些醉熏，他給我們部分人說了自身毛病，我記得他說我的。
“吳浩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隨和，別把自己封閉起來，多交交朋友，學(xué)會交際?！?p> 我記得這句話，一直都記得，我也會一直記得老曹。
如果不是老曹，我就來不到十五班，我就遇不到四火，老朱，組長這些人；我更不會學(xué)到這些知識和見識。
如果不是老曹，我的學(xué)習(xí)生涯就截止在高一上學(xué)期，我的未來就會提前迷茫。
老曹說他每七年會大醉一場，距離下一次大醉還有六年；老曹說他帶完我們這屆，他就不當班主任了，也不知道哪個班哪些辛運孩遇到了老曹；老曹說他生活美滿，有細心愛著他的妻子和女兒；
已經(jīng)好久沒聽到老曹的聲音了，甚是想念。
老曹就在縣城，距離我們都很近。
——但有些人，明明離我們很近，我們還是和他們許久未見面。
不知道老曹的自行車有沒有換。只記得那天放學(xué)，我和聶先生碰見老曹推著自行車，聶先生脫口而出：
“老師，我來騎，我把你帶著?！?p> 老曹看向我們，紅透了臉笑著說：
“我怕你帶不動我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