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真沒見過。”
岐娘聳了聳肩。
梔予拿著那一千兩，都覺得十分不真實，她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阿葵用扇子輕輕扇著風，衣衫松懈地坐在窗沿上，對她們隨意地笑了笑，便離開了窗邊。
眾人見花都沒有了，紛紛作鳥獸散。
梔予和岐娘小心翼翼地將錢揣好，兩個人走在大街上，看見一家門庭若市的酒樓，小二還在外面招攬客人，而酒香與飯菜的香氣從打開的疏欞和酒旗間溢來。
岐娘和梔予不自覺地都看向對方。
梔予不動聲色捏了捏腰間的錢袋。
岐娘小心翼翼拍了拍鼓得不對稱的胸脯。
銀子碰撞的響聲讓二人格外自信地向酒樓走出一步。
不約而同路過那個把汗巾子揮來揮去的店小二。
長雨錢花開在酒肆的旁邊，斜出一枝在窗前，隨風簌簌，抖浮在暮春午風里。
進了酒樓，梔予和岐娘終于明白這酒樓門庭若市的原因了。
其實喝酒吃飯的人真不算多，更多的是點一壺酒或一壺茶，圍坐在臺下，聚精會神聽說書先生道來風云變幻。
梔予好像明白了為何剛進來的時，會提前收一錢銀子，伙計說是聽堂錢，原來是花在了聽說書上。
一般飯館沒有說書的，只有茶樓有，這酒樓別出心裁，自然也就門庭若市。
梔予和岐娘進來的時間剛好，碰上了說書先生一拍醒木，開始說定場詞，
“五國六代興亡，晁國獨霸天下，
話來伏九飛高，言說先開謝早，
紙巫無忌遍布爾晁，金枝玉葉亡國舊傲，
白骨依疊皆如雪，血流岱輿盡江紅。
不肯讓敵三百里，十萬生靈作枯骨！”
說書先生口條極好，語利流順，一拍醒木，眾人都來了精神。
“上回說到，晁國文袁公主拜國師大巫清為師，習巫通天，且秉性極佳，聰穎異常，十三歲便自創(chuàng)巫法，聚靈于紙，能折紙成金，可折死成活?！?p> 梔予和岐娘點了菜，小二端上一壺清茶便噔噔噔下樓了。
梔予和岐娘已然是餓了，先喝一杯熱茶入胃，饑餓緩解了一些。
說書先生語暢言通，不由自主就將人帶入到故事里，
“時天降甘霖，地現(xiàn)祥瑞。晁國王室以為異，賜封地淮陽郡，號淮陽公主，公主居淮陽兩載，便出現(xiàn)許多能人異士，皆可以化紙為他物，而這些人，其實都是公主的徒弟?！?p> 眾人聽得聚精會神，梔予的心卻不由自主揪起來。
淮陽公主。
是折紙一行的祖師。
說書先生仍娓娓道來，
“話說公主到了淮陽之后，淮陽無端風調雨順，公主自然無需憂心社稷，亦不思他物，癡迷于鉆研紙巫，甚至在宮殿之中，招來許多在民間有名的人，聚而講法，展示巫術，據說是以淮陽公主自己琢磨出來，最捷徑的方法，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教會了這些人。”
“這些人自然是不能與天賦異稟的公主相比，但也絕非是平庸之輩，他們學會之后，便在淮陽各處散播紙巫之學，時人驚異，其中有追逐名利之輩開壇授學，但其實只得淮陽公主皮毛，折紙成金是萬萬不能，只會一些低級的障眼法，但四處宣講之時，卻以折紙成金為噱頭，吸引大批民眾爭相拜師，一時之間，整個淮陽都沉浸在折紙成金的美夢之中?！?p> 眾人聽得筷子都不自覺停在半空中，仿佛真能看見三百年淮陽的瘋狂之境。
說書先生語氣低沉萎靡，
“母不思子，吏不擒賊，耕地荒廢，唯有紙行人來人往，肩摩轂擊，車馬盈門，淮陽整整兩年沒有出現(xiàn)一個舉子考出郡縣，也沒有一石糧食上奉朝廷，晁人餓死于阡陌，手中卻緊握著白紙，面帶異笑，天人永隔，卻在棺槨白燭前低頭折紙，哀樂如雷中驚瘋欣喜?！?p> 梔予聽得心中不適，她放下筷子，看向窗外。
“淮陽公主沉迷于紙巫之術，任由自己的子民聚眾聽邪，很快，淮陽的病態(tài)蔓延到了整個大晁，一開始淮陽公主教的那幾十個人被大晁子民追捧，成了所謂神巫，而折紙成金的言論傳到了其他國家，尤其是西青，當時西青剛剛吞并舟山三國，而晁國停滯不前，甚至有不興之象，西青無疑可與晁國抗衡，而聞晁國有異術，西青更起掠奪之心。”
“但此時的大晁其實已經岌岌可危，兵不成舉，宦不堪用，若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耳?！?p> “西青一路勢如破竹，攻破了大晁國都，而那些到了晁國各地傳播紙巫的神巫，全都躲到了淮陽，西青便一路攻至淮陽，欲取仙術?！?p> “淮陽公主終于意識到國破家亡，在兵臨城下之時，領兵而出，但國都已降，淮陽公主之舉無疑是茍延殘喘，就在城門即將被攻破之際，淮陽公主站上城墻，西青將領還以為是淮陽公主要殉城，卻沒想到，竟有白紙從淮陽公主袖中飛出，就如同活著的生靈一樣?！?p> “霎時天色大異，蒼穹中間卷起一個黑色漩渦，淮陽公主立在半空，白紙飛在面前，隨著她念咒，白紙竟分為細沫，而后卻又瞬間變大數(shù)倍，成為冰棱之狀，其尖尤利，立在空中，懸在淮陽之上。天色盡暗，狂風乍起，只剩下當空一個白色身影，飛袖瞬間，十萬冰棱驟降，城外敵軍逃脫不及，橫尸遍野，墻內誅殺滿城，城內城外十萬尸首，鮮血直流到岱輿山下。”
眾人聽得連連搖頭，面色沉痛。
“如果說這淮陽公主是想保護子民，又何必誅殺城內人？”
“這么多子民都因為她而死，當真是惡巫害人，難怪這三百余年，不再見折紙術現(xiàn)于人世?！?p> “世間真有這樣的法術嗎，怎么想都不可能啊，一張白紙，怎么能夠殺十萬人？”
“這淮陽公主有異能在正史都沒有記載，也就是稗官野史里有只言片語，誰知道是不是后人編的？”
“要是真有這樣有異能的人，那她不呼風喚雨自己做皇帝，一統(tǒng)中原？又怎么還會被西青掣肘？到了最后甚至還亡國，這未免太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