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李牧白讓胡萊將馬車和馬都拉回范乙那破舊的宅院中。
老范家院宅還是頗為寬敞，雕木棟梁間隱隱可見高級雕紋，卻又被蜘蛛網(wǎng)覆蓋，窗欞紙也都已經是千蒼百孔，能夠看出他們范家的先人應該也是有點本事的，但已經雜草叢生，混亂無章，尋了半天才找出一間完好的房子，說是送給李牧白他們住。
安置好這些個事情，就是帶李牧白他們去添購衣物。
出門，西邊的街道，略顯荒涼。
遠不是那城門口的館子街能夠相比的，按照范乙的說法，城里的人耕作為活，讀書為樂，只有少些與城中縣太爺有瓜葛的富人，才能開鋪致富，還要定時上交保護費。
說到實在話，這也是范乙幼年的夢想，欺行霸市走上鄉(xiāng)霸之路想想就覺得威風，但是在李牧白這種州霸眼里，還是缺少點分量。
可接連著幽王李莽傳奇人生，又有宋東陽這種玄之又玄的聲望，世間讀書人又豈能不蠢蠢欲動？可以肯定的就是，世間想要向他們靠攏的讀書人，一抓不下一打，而這范乙就是其中一個奇葩的代表。
經過了這樣一番的深入了解，李牧白發(fā)現(xiàn)這人跟平常的那些個讀書人還真有點不一樣，像李莽和老師他們讀的都是圣賢之書，里面規(guī)矩成套，束縛如牢，好不自在。而范乙讀的似乎是一本叫做‘社會’的書，沉浸其中，卻不被束縛，知行合一逍遙快活。
這也是李牧白對他改觀的一個重要原因。
路過一些街頭巷尾時，也偶爾會見有婦人村姑在做些針黹活，她們的這些手工應該也只是補貼生活的，可幾個女人聚在一起也能談笑風聲。
見到了范乙之后，竟然也是無一不打招呼的，同時對于李牧白這個冤大頭的評價也不會少，當然這其中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一眾四人，輕手輕腳地就走到一間門店，跨過高聳的門檻，進入到門店里面，先是看見清一色的布衣材料。
“喲，范乙你怎么又來了，今天都還沒有什么生意，你就想來偷東西啊？上次還沒被打慘？”
一位家仆般打扮的男子，看見有客人到來，在柜臺中走了出來低聲說笑道。
“誒誒，狗眼看人低啊，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不就拿了你們一件破衣服嗎？說說說，要說多久??！這今天不就給你介紹客人來了嗎？”
那家仆打扮的男子，畢竟常年是做布料生意的，一眼便看出李牧白身上的衣料不是尋常的貨色。甚至感覺家中老爺身上穿得衣裳都尚不如他，趕緊恭敬起來道：“不知公子需要些什么，小的這店里什么都有，隨便看看!”說話言語判若兩人。
李牧白也不多說話抬起腳上掛著的沉重靴子，道：“給我們四個，各來幾雙上好的靴子！要貴的，不貴的不要！”
那男子歡喜得不得了，趕緊撲倒在地，給他們比劃了一下尺寸，屁顛屁顛地朝著后面走了回去。
范乙道：“我可沒錢給啊，我這鞋子好著呢！”
李牧白笑道：“這說的什么話，有我李牧白在，能管你要錢？更何況，我也沒有說要給錢?。〔恢麨楹稳绱朔e極？”他迷茫了，尋常時候，在小王爺手中的買賣，要不都是不給錢，要不都是先交錢后交貨的，要是一開始沒有給錢，那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給錢的。
范乙一愣，道：“你不會是下午把錢都花光了吧？”
李牧白搖搖頭道：“怎么可能，還有一張的，出門在外怎么能不留一點碎錢防身呢？”
范乙原本青白的臉色似乎更顯一縷滄桑，好家伙，你管十萬兩的銀票叫碎銀，真行?。〉闹幸晦D念：完蛋了，本想繼續(xù)蹭點吃喝，現(xiàn)在倒好，惹上大麻煩了，這家鋪子也是那縣太爺?shù)男【俗淤Z大人開的啊，上次被吊打的滋味都未曾忘記，這下又來新賬了。
鋪中男子很快便把幾匝麻繩捆綁的黑布白底靴子拿了上來，接著又是搬來矮凳，一陣幫著換上，好一陣忙活。
最后，四人站在柜前空地活絡幾下，踮踮腳，這靴子的做功雖然是沒有自己以前穿得好了，但好在實用，穿起來都能夠感覺到那種結實，也算是合腳舒坦。
范乙這時候倒好，一不做二不休，換鞋不算，還拿上一身新的長衫布衣?lián)Q上。
胡萊已經拿起打包好的東西，站到李牧白的身后，而一邊的青衫老漢略顯歡樂，仿佛在期待一場大戲。
李牧白歡喜道：“走了，回去喝酒去！”轉頭就是要向門口走去。
“呃...誒，一共五十兩銀子，公子你還沒給錢呢？”
中年男子忽然反應過來，急忙說道。
“我也沒有說要給你錢?。磕氵@個呆瓜！”
李牧白邪邪一笑，眼看就要走出門去，范乙領頭，兩人緊隨其后。
還有買東西不用給錢的？這么冠冕堂皇地買霸王鞋，男子也算是做了半輩子生意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狂妄的行為，當即回過神來，大聲喝道：“來人，又有不要命的，給我抓起來，吊打示眾！”
這一聲下，范乙撒腿就是跑，一邊跑還一邊叫：“趕緊跑啊，待會來不及了！”
便是剛跑出門，便被兩道頭裹白巾，渾身腱子肉的壯漢攔住，一腳就是將他那高大的身軀踢飛在地，哎喲一聲又是響起，范乙撲倒在地，翻滾幾圈才是停了下來。
卻見李牧白在胡萊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在那手中拿過東西，那兩個壯漢收拾完了范乙之后，又將視線轉移到了李牧白這個領頭者的身上。
身后的家仆打扮男子也笑了，而且笑得猙獰，“你不打聽打聽這是什么地方，穿得人模狗樣的，竟敢學那范乙，也來這里撒潑？給我摁住了，吊起來好好收拾他！”
兩個大漢，三步并做兩步，就走了進來，可他們的擺弄的大拳頭收效甚微，碰碰兩聲，被胡萊的大手給抓住，想要拔開尚且無法做到。
下一刻，胡萊雙手一收，五指化作鐵鉗一般收緊，碩大的拳頭在他的掌中發(fā)出清脆的骨頭碎裂聲，一下便將他們推到在地，也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是收手了。
店中男子臉色頓時晴轉多云，嚇得嘴型凝固，臉皮都在抽動，當李牧白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這些東西我拿走了，還要錢嗎？”
“要，不，不不......要!”
“到底是要不要?。俊崩钅涟咨锨斑~近一步，問道。
男子猛咽一口口水，說不出話來，只敢搖搖頭。
李牧白哈哈一笑，將手中衣物拋向胡萊，再慢慢走去。
范乙當時就是拔地而起，原本還想著踹上幾腳出出氣的，但似乎還是因為膽氣不足，收住動作，張嘴就是一口吐出“我呸，你們這群沒骨氣！”
接著，趕緊快步跟上李牧白他的腳步。
屁顛屁顛跟上的青衫老漢道：“今晚去茶館吃飯？”
李牧白沒有好氣道：“敗家玩意，車上這么多的書還不夠你看？沒錢，不去了！”
青衫老漢頓時感到頗為遺憾一般，悶聲喝酒！
打道回府的路上，當他們遇見那些坐于屋中，干著家務活且稍有姿色的鄉(xiāng)姑婆娘的時候，一切壞的心情又都石沉大海。
有幾次，李牧白都忍不住上前叫聲‘小娘子’，但結果便是簡單粗暴的掃地出門，那罵叫聲更是恐怖，出口成章，引經據(jù)典，好生恐怖。
不多時，鎮(zhèn)里巷外都流傳起，城中又出現(xiàn)三個范乙一般的大流氓的說法來。
范乙跟著李牧白他的之后，膽子也壯大了幾分，又說沒錢吃飯也不打緊，就是馬上要到收牧的時候了，鎮(zhèn)中賈大人會在白日把家中的牛羊放出去吃莊稼，要是惦記著晚飯沒有著落，膽子夠大大話，可以宰頭牛吃！
誰曾想胡萊頓時來勁了，大聲嚷嚷著要去宰牛，青衫老漢正愁喝酒之時沒肉吃，也是樂得開花。
于是四人，又輾轉到鎮(zhèn)外田地里，果真是見到了不少的牛羊，散布在那田地里，但地里尚且未有耕種。
那看起來牛逼哄哄的大黑牛，被牽到山腳下，三下兩除二便成了篝火上的烤肉，其中骨頭都被胡萊一一剔除，找地埋了起來。
見到了胡萊殺牛的時候，李牧白是真的信了，他就是一屠牛戶！
那去皮剔骨，都是閉著眼睛來了，刀刀下去都是如有神韻，這也讓李牧白聯(lián)想到槍法上，頗有一番領悟。
現(xiàn)在胡萊在自己的身邊頗像那劍道世家門第，每個弟子身邊都養(yǎng)一個劍侍，引路喂招全都做了，就為了成為主人的劍下亡魂，成就自己的弟子的高超劍術，這些東西在西蜀劍閣中就最為流傳，而胡萊的刀侍，便是那數(shù)不清的牛！
終于是接近黃昏，他們坐在大石邊上，要說這修煉絕對是門體力活，單單是想著，坐著，看著，肚子都頂不住，跟那“好吃懶做肚子也餓”一個道理，四人合伙將這那大黑牛給解決掉。
又是到了簡單的飯間嘮嗑環(huán)節(jié)。
李牧白大了一個飽嗝道：“范乙，你這讀書讀得明白嗎？”
不曾想范乙吃飽喝足，也有一身的書生氣上來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會凡人做！”
青衫老漢聽到后，都是難掩眼中的波動，李牧白一聽，“總算是有個不帶腐臭的讀書人了！”
唯有胡萊還在自娛自樂。
剛剛是吃撐的時候，緊張的事情來了，放牧的人來收牧了。
嫻熟的手法把眼力所見的牛羊聚集，來來回回清點數(shù)遍，還是感覺數(shù)量不對。
李牧白見狀頗為老練道：“之前割下來的牛尾巴呢？”
胡萊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漬道：“爺爺說，那牛尾巴不能隨便吃，吃了會發(fā)飆的，給扔在那了！”
李牧白忙跑出去把他撿了回來，“又不是給你吃的，趕緊把身上的油漬給我抹干凈了！”說罷，將那牛尾巴理順，插進了石頭縫隙之中。
沒有人看懂他的操作，那放牧人已經是走了過來。
能夠看清楚，這人的打扮跟那鎮(zhèn)上的裁衣鋪中男子的打扮如出一轍，就是略顯精瘦，見到李牧白四人之后便問：“范乙，你可見到賈老爺家走丟的大黑牛？”
范乙沒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李牧白。
李牧白指著一邊的牛尾巴，直道：“我們看見那大黑牛鉆進那石頭縫里面去了，正想把他熏出來呢?！?p> 精瘦男子放了半輩子牛了，那里有見過這等荒唐事？眼神有點呆滯，目光渙散，竟也是靠近了去，這么小的一個縫隙能夠裝下一頭牛？騙鬼呢！
當即伸手去拉那牛尾巴，只聽見咔嚓一聲，那牛尾巴被他拔了起來，上面還有泛著鮮紅的鮮血，這些他徹底蒙了。
李牧白神色嚴肅，伸出指著那男子急道：“哦，你完蛋了，竟然拔掉了賈老爺牛的尾巴，現(xiàn)在它估計掉到地底下去了！”
一時間，身邊三人頓時也回過神來，動作出乎預料的一致，都是指著那賈家的仆人，指指點點道：“你惹大麻煩了，就等著賈老爺收拾你吧！”
那精瘦男子都還未回過神來，就見李牧白他們急忙離去，又急忙把牛尾巴插回原來的地方去，臉色惶恐，急急忙忙地離去，就連滿地的牛羊也忘了趕！
鎮(zhèn)中心，賈府。
殿堂中，已經有一道家仆兩大壯漢身影跪倒在地。
一胖子站于殿中，身穿寶藍直裰，不惑知天命光景，手搖白紙扇，緩步橫走。
家仆打扮的男子慌忙說道：“賈公，那新來的小子身邊跟著一個保鏢，我們都不是對手??！”
這胖子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賈大人，賈老爺，賈公，縣太爺?shù)男【俗樱_口說道：“真是一群飯桶?！毙闹邪档溃骸安粚Π?，講道理來說，那小子出手這么括撮應該是哪家的富家子弟，買幾雙破鞋不給錢，這是什么道理?。烤推圬摾献?？”
接著再想說什么，又被進來的一家仆打斷。
“不好了，不好了！家里的牛被妖怪拖走了！”
進來的家仆正是那精瘦的漢子，差點還因為走得太快，被紅木門檻拌倒在地，魂不守舍地大聲叫喊道。
“放屁！發(fā)生什么事，理順了說?！?p> 家仆將事情慢慢說與那賈公聽，當然這其中自己偷跑回來茶館聽書的事情一字未提，而且一口咬定就是妖怪使然。
那賈公說什么也是個文化人，能信這妖魔鬼怪是說，顯然是不可能的，合扇甩手當即道：“又是這個范乙，叫上家丁，去他范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