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下 生長釜秘辛

　　原琮的侍者說聽到御臺閣大人傳喚往天旌閣的口諭。

　　他對梅司并不設(shè)很高的防備，因此輕裝前去。迎接他的卻是秋原君，脫口御臺閣大人在偏廳休息未醒，請他一同在天旌閣內(nèi)游覽一番。

　　“秋原君？！”原琮突然失去了引路者的身影。他開始以為是自己迷路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置身于夜空一般的一間幽暗的空間。甬道通向一座圓廳，圓廳的頂上，星圖環(huán)繞著大地緩緩旋轉(zhuǎn)。這是——幽玄回憶之室，是王上的一部分回憶和內(nèi)心。

　　幽玄之室的中心，有一座馬賽克的噴泉——里面的液體如同水銀，原琮的臉龐被映亮。他還是忍不住，觀看了被秋原剪選出的那部分回憶。他仿佛看到了克軍年少的時候，過度曝光的膠片一般，夕陽金色的下午，教室的門窗，飛舞的窗簾，白衫的少年和少女。

　　他淚流滿面。

　　原琮呆滯地看著藍迦樓的身影，那一模一樣的面龐，如同自己在鏡子中的倒影。納西瑟斯的水面，訝異的殘忍，如同被雷劈。他拼命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不使自己過于失態(tài)，可是嘴角的抽動還是出賣了他。

　　一句“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像一把鈍刀切割著他的心。

　　“秋原君，原來你是故意的。好，你們勝利了。這是你們卑鄙的勝利，是我高尚的失敗。

　　這就是你們對我絕地的打擊——我只是個人偶、是個替代、是個可有可無的復(fù)制品嗎？克軍，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想著的完全是伊嗎？就算對著我笑，對著我深情注視的目光，也不過是透過我，遙遙地望著另一個人，望向一個永遠不可能屬于你的、失去的鬼魂嗎？我永遠無法勝過伊，因為死亡給伊帶上了完美的光環(huán)。我的小女孩，全身心地、愛著另一個男人！不！——我追求的，也是獨立而完整的愛情，我容不得這種巨大的侮辱！”

　　被召侍寢。爐邊皓腕人似月，二人白衣皆如雪。

　　“克軍，這宮里的一切，都跪拜在你的膝下，伊們仰仗你的權(quán)柄，稱你為王上。我只是把你當(dāng)成一個女人，我的女人；而我只不過是一個男人，我們之間的故事，就完完全全地是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故事。我并不認為我要求完整的愛情，有任何的過錯；我認為愛情本來就應(yīng)該是忠貞的！——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能侮辱我。既然你不可能改變，你我都不可能改變，我已無法抑制我洶涌的情感和熾熱的嫉妒，那就讓暴風(fēng)雨來吧，讓災(zāi)難和滔天的洪水將我們卷在一起吧！因為只有驚濤駭浪才能將你帶到我身邊，我們已經(jīng)許下了愛情永遠忠貞的誓言，新的生命也讓血脈相連，我要你感受我刻骨的痛苦——也只有驚濤駭浪才能將你我分開！

　　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你和我，只是完整而對等的，人的靈魂！

　　就讓我們站在大母神的面前，讓祂審判我們的是非！

　　冰冷的刀鋒閃過，劃開了克軍的衣衫。少女赤裸的身體如同希臘衛(wèi)城神廟外面漂亮的雕塑，懵懂的眼睛，純凈而天真。原琮用蒼白的嘴唇吻了吻她。

　　他抱著她，高高舉起刀刃，對準(zhǔn)兩人的心臟，一劍深深地刺入。

　　殉情。

　　******

　　在他舉起的刀刃觸到自己心臟前的那一瞬，仿佛突然被什么定住了。仿佛是正在播放的視頻被突兀地按了暫停鍵。

　　“尊嚴(yán)的追求、絕望的愛情、獨占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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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室的選擇，國王同款——你值得擁有?！?p>　　海然城邦內(nèi)部，只對碩人和阿瑪頌開放的地下城，巨大的電子水幕式顯示屏的廣告牌上閃現(xiàn)著原琮對著海面深情歌唱的MV，鏡頭仔細地掃過他的修長的手指、誘人的嘴唇、聳動的喉結(jié)，發(fā)光的皮膚。

　　這是源氏和王室聯(lián)合投入市場的，被稱為“催情機器”的克隆產(chǎn)品。

　　熱度第一！點擊度第一！top1！購買量第一！大激賣！沸！的標(biāo)簽隨處可見。

　　還有廣告詞反復(fù)滾動播放著：“為了海然城邦，陷入愛情，產(chǎn)生后代吧！”

　　技術(shù)員取好了原琮臨終前的情緒和回憶，將模具拖走?？塑姄炱鸬厣媳凰镊[片折斷的刀刃，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像是拂去吃剩的面包屑。

　　******

　　**生長釜中的秘密**

　　三座藍光的金字塔。

　　星姓家族和源姓家族讓渡技術(shù)，而讓克軍在白虎內(nèi)城擴建的反應(yīng)釜森林。

　　這里的風(fēng)格似乎是三青和人魚文化的交錯點，分布是三青的整齊而人工的立方體式，但吊掛方式還保留著人魚森林的感覺。

　　克軍望著這片她種下的田，三座金字塔似的，反應(yīng)釜和培養(yǎng)槽構(gòu)成的，巨大如山正四面體的錐形人魚的田。

　　在幽暗的微光中，偏藍色的冷光光線勾勒出克軍少女的側(cè)顏，只有她貓科動物一樣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得很大，有些怕人，眼淚從她的眼睛中滲出。她盯著其中，一層樓那么高，注滿了培養(yǎng)液，密密麻麻、至少掛滿了幾百個人體的培養(yǎng)槽。那如同蜂巢一般被分割的巢室中，每一個人體的都閃著藍光，勾勒出同一張完美的臉——

　　那是一千個原琮，不，一千個藍迦樓！

　　從幼兒，少年，青年，成年，老去——每一個階段，都有一排完美的克隆體，規(guī)律整齊的排列和奇怪的韻律構(gòu)成一種詭異的美感。

　　大培養(yǎng)槽的底端，沉淀著因發(fā)育基因調(diào)節(jié)出錯而不能正常發(fā)育的瘦小胎和巨大胎、殘肢斷臂、只有一個眼睛、無腦兒……等等令人恐懼的殘次品。由于全生命周期都在巢室中發(fā)育，甚至有的發(fā)育成少年、青年的胎兒，沒被喚醒而產(chǎn)生發(fā)育問題，缺胳膊少腿，也會被“摘除”。滴答一聲，計時器響了，機器人將被篩選出來的殘次品統(tǒng)一投入一個巨大的處理槽——斷肢殘臂、頭顱內(nèi)臟在巨大的離心機中飛舞著，恢復(fù)成深海液。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能忍耐，為什么不能陪我久一點呢？你總是這么固執(zhí)，這么高傲。”她喃喃。

　　克軍擦了擦眼淚：“在一千個一萬個場景之中，總存在那么一個場景，那么一個分叉，存在著完美的情人和完美的愛情！消費主義萬般罪惡，唯一好的遺產(chǎn)就是提示了我們可替代性，如果你有一千只同款口紅，你就不會為丟了最喜歡的那一只而懊惱了——這個不行，這個不好用，就換下一個嘛。還有好多全新的??！而且我，我很快就可以把你推給市場了，讓每個碩人、每個阿瑪頌都可以認識這么美好的你，享受你高尚、優(yōu)雅而完美的愛情，他們也不會因為嫉妒而爭搶——給所有需要的碩人提供愛情，提供幸福，這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解放，物質(zhì)極大豐富，欲望極大滿足，真正的完滿。如果我和哥哥當(dāng)年一人有一個，就不會為了你爭搶了，我哥哥也不會那么傷心了。藍卿，哥哥，你看我不是找到方法了么？

　　只可惜人魚TREE系統(tǒng)的處理技術(shù)不如三青的西王母mage，我們的人格還要后天養(yǎng)成，西王母可以直接塑造人格注入胚胎。那幫冥頑不化的祭司、只會背誦法條卻對神的力量毫無想象力的法利賽人。哎，什么時候我們的生產(chǎn)技術(shù)也能達到工業(yè)化的程度呢？任重道遠啊……

　　藍，謝謝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p>　　忘記弄斷新口紅的懊惱，最好的辦法是擁有一千只新的。

　　她開心地看著，在她的愛情販賣政策下，裝載著人魚胚胎的生長釜慢慢堆上三座金字塔。她像一個看著自己土地的老農(nóng)、摸著倉庫金子的葛朗臺，眼中發(fā)出貪婪、滿足的光：“一個種女人，一個種男人，一個種魚和鳥！”

　　她滿足地環(huán)視著這個看上去完全不屬于理智的世界。

　　這就是人魚十二父氏嗣人真正的地位。

　　******

　　元老院秘密會議，又稱客廳俱樂部。

　　吵鬧，分贓、股權(quán)、所有權(quán)的爭吵。稅收、利潤的爭吵。

　　“Well，old men，我已經(jīng)讓你們賺得夠多了，以下提案，大家還是不同意嗎？哎，這樣，誰不同意舉手，我們投票表決吧?！笨塑娐N著腿坐在元老院的議長席上。

　　12長老黑壓壓地舉起瘦骨嶙峋枯枝似的手，至少十只八只。

　　咻咻咻，一陣等離子流。

　　“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公布他們的財產(chǎn)，什么偷稅漏稅、性腐敗，吸毒養(yǎng)嗣人，虐待克隆人，大張旗鼓地說，把他們的家財充入內(nèi)庫。把源氏的生長釜所有權(quán)收歸國有。從明天開始，明天開始，old guys，好好當(dāng)你們的大法官，穿得人模狗樣的，拿出你們的智慧，判判婚姻分財產(chǎn)、交通事故和遺產(chǎn)訴訟，多懲罰一下那些喜歡猥褻未成年人的變態(tài)。給我滾出公民大會。”

　　“是時候了，大海的兒女們，我們到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