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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在彼

第三十三章 何處可安家

有狐在彼 今樨 4231 2021-09-14 22:28:01

  那日,蜀山長老殿第一次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爭吵,充分將人心的險惡暴露得淋漓盡致。

  按道理,慕寒卿的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以柳長老為首的那幫人居然還是在百般推辭。

  不是沒有門派站在捉妖門的陣線上,比如花雨門的蘇長老,但是,更多的長老卻都已經(jīng)習慣了跟在劍仙門后面唱和,再者,去打仗可不是兒戲,各門派中本來就人丁稀少,再折幾個在戰(zhàn)場上,只怕會成為下一個捉妖門。

  各有各的私心,讓慕寒卿明白了,這些年來蜀山每況日下不是沒有道理的。

  天璇與柳長老分庭抗禮,自然也受了他不少氣。就連那日天璇要帶走赤顏,還跟柳長老費了不少口舌。

  “璇長老,你要把這妖女帶到哪里去?”柳長老冷著一張臉不客氣地質(zhì)問道。

  “當然是帶回捉妖門嚴加看管?!碧扈槐安豢?,完全沒有把柳長老的挑釁當回事。

  柳長老眉頭一皺,道:“這妖道行不淺,若是隨便關(guān)押在蜀山某處,萬一日后跑了出來,那不是置整個蜀山于險境嗎?”他冠冕堂皇地看向眾人,“所以,我建議將這女妖殺死,以絕后患!”

  此言一出,方才才安靜下來的長老殿里又是一陣嘩然。大部分長老內(nèi)心都是不同意柳長老的說法,畢竟這些年來人族與妖族一直相安無事,且這狐妖也沒有犯什么大錯,聽慕寒卿的說法,也就是在人間玩弄了男子的情感。蜀山雖然有“斬妖除魔,守護蒼生”的宗旨,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宗門。

  靈術(shù)門向來與劍仙門交好,楚長老自然是幫著柳長老道:“璇長老,咱們蜀山也不是濫殺無辜的邪魔外道,這狐妖既然有錯,就是罪有因得。柳長老殺了她,一是為民除害,二也是為了保護蜀山的安危啊?!?p>  天璇不善于口舌爭辯,慕寒卿見他們居然這么急切地就想殺赤顏,當即道:“楚長老,這妖是我抓回來的,該怎么處置也是我捉妖門的事,就不勞煩各位長老操心了。再說,我既然有本事把她抓回來,難道還沒本事封住她?再不濟,還有我?guī)煾缸?zhèn),諸位長老究竟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不相信我捉妖門?”

  慕寒卿說的話讓楚長老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天璇卻再也看不下去這些明爭暗斗的事情,揉揉額頭,連招呼都不打,帶著慕寒卿和赤顏轉(zhuǎn)身就走出了長老殿。

  “天璇!你這是干什么?!”柳長老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朝天璇喝道。

  天璇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只留下幾句話飄然而過:“明日掌門出關(guān),諸位到掌門面前再辯吧,捉妖門恕不奉陪了!”

  “你!”饒是楚長老脾氣再好,也被這打臉的話語觸怒了。

  天璇帶著一人一妖徑直回到了捉妖門,天璇的霸氣離開讓慕寒卿心中的惡氣頓時消散,佩服道:“師父,沒想到您也有這么霸氣的一面!方才,楚長老和柳長老的臉色簡直精彩極了!”

  天璇沒有接茬,一直沉默的赤顏卻開口道:“以前是因為有顧慮,如今已經(jīng)沒有顧慮,便無需再遮掩了?!?p>  天璇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轉(zhuǎn)過頭來。慕寒卿不明所以,什么顧慮不顧慮的?赤顏說的什么?還有,赤顏這話,好像對師父的性子很熟悉?。?p>  “師父,你……認識這只狐妖?”慕寒卿小心翼翼道。

  天璇沉默半晌,道:“我不認識?!?p>  慕寒卿注意到,他特別加重了“我”字的語氣。

  赤顏忽然笑道:“對,你不認識,認識我的人,叫北宮璇?!?p>  天璇更加沉默。

  慕寒卿:“……”

  他好像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也不敢多說。

  凡人轉(zhuǎn)世投胎,過了奈何橋,一碗孟婆湯下肚,該忘的肯定都忘了。

  然而,念念不忘的,也不是沒有。孟婆孟瑤即便貴為冥神,卻依然有拗不過人的時候。

  但是,帶著記憶轉(zhuǎn)世,真的就是好事嗎?還是……更大的痛苦呢?

  是夜,掌門桑榆提前出關(guān)了,也聽說了慕寒卿回來的事情,當即就讓人把慕寒卿叫過去了,柳長老和楚長老聽說掌門單獨叫了慕寒卿,也都趕急趕忙地跟了過去,卻吃了掌門的閉門羹。

  “夜深了,兩位長老日間還有諸多事務(wù)操勞,早些休息吧?!闭崎T的話總是客客氣氣,但誰都不敢輕易違逆。

  桑榆坐在屋里,和藹地看著這個離開蜀山幾載的年輕人,褪去了少年時的驕躁,倒多了幾分穩(wěn)重。他難得道:“孩子,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年,在外頭過得如何?”

  慕寒卿恭恭敬敬道:“掌門,弟子在洛桑大理寺謀了份差事,官不大,但也自在?!?p>  “大理寺……”桑榆對山下那些官職也有所了解,“那是個辦案審判的地方吧?官雖不大,責任卻不小,須得秉公辦事,懲奸除惡。這倒是和蜀山有幾分相似。”

  慕寒卿聽得桑榆這話,便道:“掌門說的是,上任大理寺卿便是因為貪贓枉法而被撤職的。如今,大理寺自江衍任大理寺卿后,風氣很是改觀,我在他手下任職,也是目睹了一樁樁冤假錯案的平反。”

  江衍……桑榆聽到他的名字,眼中閃過些許欣慰,“那孩子,他已經(jīng)當上大理寺卿了?”

  慕寒卿點點頭,桑榆撫須不語微笑。而后,他問道:“我出關(guān)后就聽說,你此番回來,是希望蜀山幫助洛桑王朝抵御西蠻入侵?”

  慕寒卿見桑榆提起這件事,不由皺眉道:“掌門,洛桑此次遇敵,與往常那些兩國之爭都不同,這次,西蠻那邊有妖族勢力滲透,洛桑僅憑普通軍隊,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洛桑自開國至今,已有近五百年的歷史,歷代君主也都治國有方,百姓安居樂業(yè),可若是西蠻的鐵蹄踏入洛桑的國土,百姓必將陷入水生火熱,那些西蠻是來報十年前兵敗之恥的,不會在乎洛桑民眾的死活。”

  桑榆靜靜地聽完了慕寒卿的這段話,而后嘆氣般道:“寒卿,你知道蜀山已經(jīng)多少年不介入山下戰(zhàn)事了嗎?”

  慕寒卿微愣,搖了搖頭,似乎從他進入蜀山以來,蜀山就很少插手凡間的俗務(wù)。

  掌門這么問,也是打算置身事外嗎?

  慕寒卿眼中原本的光彩漸漸黯淡。就連掌門都是這么想的嗎?

  然而,桑榆卻微笑道:“蜀山唯一一次參與紛爭,是當年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獵殺’?!?p>  大獵殺一戰(zhàn),無論天上人間,都是一段血與淚的歷史,六界動亂,人人自危,誰都不能不提刀上陣。

  那無關(guān)乎大義,只是逃不掉。羅睺意在獨霸天下,手段殘忍惡毒,上至神界,下至人間老弱病殘,想要自保,都是癡心妄想。

  誰不想過太平日子?誰喜歡瞎摻和去打打殺殺,問題是,你不拿刀,下一個被宰的可能就是你。你拿起了刀,你不是孤軍奮戰(zhàn),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慕寒卿一瞬間,明白了桑榆的意思。

  各方勢力暗潮涌動,一旦爆發(fā),嚴重程度,估計不會亞于當年的“大獵殺”。

  諸位鼠目寸光的長老一心只想著保護自家的小門小派,卻從來沒有想過,人間都沒了,蜀山又有何立足之地?

  桑榆雖然成日不下蜀山,但不代表他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他修煉了這么多年,幾近仙人地位,對很多事情,他要比一般人更是敏銳。

  慕寒卿暗喜道:“那掌門的意思是……”

  桑榆看著慕寒卿欣喜的神色,和藹地笑道:“明日,我會親自去和柳長老他們商量?!?p>  “多謝掌門仗義相助!”慕寒卿大喜過望,有了掌門的支持,此事也就多了幾分勝算。他向掌門恭敬行禮道:“掌門,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吧?!?p>  桑榆含笑點了點頭,而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喊住慕寒卿道:“江衍那小子呢?怎么你回來了,卻沒有看見他?按理來說,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又是大理寺卿,怎么會不回來?”

  慕寒卿知道掌門是關(guān)心這個離開許久的徒弟,嘻嘻笑道:“掌門你就不用擔心他了,他跟著人家美人走了?!?p>  他沒有如愿聽到桑榆嘮叨“不務(wù)正業(yè),耽溺美色”的批評,反而聽到老人真誠的話語:“哦?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能入的了那小子的眼?”

  嗯,是青丘的姑娘……

  慕寒卿到底忍住了沒把“青丘姑娘”四個字說出來,倒不是怕江衍,而是怕那“青丘姑娘”知道了提著長鞭來抽他。

  “沒,我瞎說的,江衍那小子就適合孤獨終老。”慕寒卿打著哈哈就把這事糊過去了,正色道:“青丘這次也受到了波及,赤狐族血輝企圖推翻現(xiàn)任狐帝,青丘與洛桑素來交好,他現(xiàn)在正在青丘救急,順便看看能不能拉來青丘支援?!?p>  桑榆也就沒有再多說,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是夜,流星飛馳,蜀山中萬籟俱寂,只有桑榆屋中的豆大燈火依然亮著。早就有弟子來勸他早些休息,桑榆卻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子時已過,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蜀山掌門的住處,卻沒有進去,只是在屋外徘徊著,好似在猶豫什么。

  桑榆端坐著,閉著眼,好似睡著了,燈卻還亮著。

  那黑影似是舒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那半掩的門進去,而是躡手躡腳地貼著墻邊,就打算溜出去。

  剛挪到桑榆窗下,就聽得里面老者太息般的聲音:“來都來了,這么快就急著要走?”

  那黑影一愣,終究是苦笑著,悄悄推門走了進去。

  桑榆依舊閉著眼,心中卻如明鏡一般:“你終于回來了。”

  那黑影一到燈光下,原來是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男子。他既已被發(fā)現(xiàn),便也不再拘束,大大咧咧地就坐下了,朝老者恭敬道:

  “師父。”

  桑榆:“……”

  “師父早就知道我要來?”

  “沒有?!?p>  “有。師父這么晚沒休息,燈一直亮著,在等人?!?p>  “你這孩子,”桑榆終究是無奈一笑,“來了就跟為師抬杠?!?p>  白衣男子將蒙面的斗笠一把摘下,燭光映照下,江衍的側(cè)臉顯得越發(fā)清俊,又平添了幾分消瘦:“弟子不敢。”

  “為何以這副模樣回來?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桑榆終于睜開了眼,關(guān)切問道。

  “抱歉師父,我其實是不想驚動您的?!苯茏詠硎斓氐沽藘杀?,將其中一杯放到了桑榆面前,他的手有些抖,那茶水便濺出來了一些,“此次我回蜀山,也實屬無奈,還望師父能可憐可憐徒兒,借塊地給徒兒暫時住住,越隱蔽越好?!?p>  桑榆似是沒有注意他說的話,只是默然地看著那濺落在桌上還未干的水漬,忽然道:“你身上的封印被強行破開了?!?p>  這不是問句。

  江衍才端起茶盞的手一震,差點將杯子掉下來。

  他終究還是放棄了掙扎,將茶盞放下,手上的無力卻已是無法掩飾了:“師父……您一直都知道吧?!?p>  這也不是問句。桑榆不置可否,只是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江衍。果然,面色蒼白,形體消瘦,看上去很是憔悴。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鄙S車@息道,“只要你自己知道就行。”

  江衍沒有吭聲。

  桑榆道:“這終究不是辦法,神界很快會找到蜀山的?!?p>  江衍眼中的悵惘一掃而空,擺擺手道:“沒事兒,我本也沒想著躲神界,就是想暫住幾日。”

  “既然不是躲神界,那你就不能待在這里了?!鄙S軕┣械亟o這個瞞天過海的徒弟提供建議。

  江衍:“……”

  師父還是第一次這么干脆的回絕了他的請求。

  這個請求很過分嗎?機智如江衍,一時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還以為是桑榆在怪他擅自破開無常印,便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師父,不瞞您說,我在人間時……得罪了一個妖,我怕那妖來尋仇。”

  他眼神熱切地望著他師父道:“那妖與寒卿也有幾分熟識,我現(xiàn)在這番模樣,也不能讓寒卿看到,所以人間也就不好待了,只能在您這兒避避難了……”

  說罷,江衍“嘩”的一聲打開墨扇,作苦大仇深狀:“師父,您看徒兒多可憐,天大地大,竟無徒兒的容身之所!”

  桑榆微笑著看著他自導自演完畢,看得江衍心里直起毛。

  “徒兒,聽師父一句勸,回神界吧。”

  江衍不可思議地望著桑榆。這不是疼愛我的掌門師父……

  “就在幾個時辰以前,寒卿已經(jīng)來見過我了?!?p>  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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