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洛拉起有些小生氣的姑娘的手，說：“我們回去吧，去后花園看馬貴妃釣魚?！毙」魑乜纯葱〉朗?，輕輕的聽起來很委屈的樣子地說：“好。”
“那潘兄再見?！?p> “張兄再會?！?p> 看著兩人背影離去，潘武有些落寞，他想：不過也無所謂啦。
……………………
次日，新晉道學士的事跡傳遍了京城，皇宮，官邸，市井，幾乎人人都知道，那個都以為他是孩子的新晉道學士，居然是個文武雙全小道士。早知道持扇書生可是慕容家首席文人，南秦乾元六年的探花郎??！能讓他稱贊的詩詞，是何等造詣；那個被兩招打翻的孔二愣子，是慕容曉曉的護衛(wèi)，在金陵城也是拍的上數(shù)的??！武當當真人杰地靈？
眉目上有有些人總會離去，可以強求，也可以不去理會。
那里。
一
破舊草廬，昏黃枯燈。瘦弱的書生提著筆，寫著心里的詩。
遙想當年，每次踏青春游，總能碰巧遇見她。他會支開隨從，她會躲開仆下，兩日四目相對，嫣然一笑。他們說著好巧，說著以前，說著寒暄。她總是被喚著離去，面帶嬌羞，眼里不舍。他總會看著她的背影離去，她回頭，還是會四目相視。
那是過去。他在想，一紙短文，能不能是一廂深情呢。
“東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
當年錦衣，當年富貴；而今窮寒，而今落魄。寒風入牖，筆下顫抖。她而今北上，多年不見，可曾安好。而今落魄，命途多舛。她是不是已經(jīng)出嫁，或者又是自己期待的待字閨中。他自私，又不敢自私。他愛她，卻又不想耽誤她。他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錦衣公子，他只是一個窮寒書生。
“千尺游絲，惹往朝云?！?p> 他停下筆，透過窗，看看了北方；枯藤古道，西風老樹，還有一輪明月?？戳丝词种械墓P，懸起；吹了燈，夜已深。他夢見了她。相視一陣無言。
“……好巧……好久不見……我很想你，你還好嗎？”夢中的他局促不安，激動和遺憾。
“不巧哦，每次都是奴家等你好久你才來。”女子眼里帶著喜悅，語氣帶著嬌嗔。
“當年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夢醒了。他摸了摸額頭，尷尬一笑。收拾行囊，一路向北。
二
西廂里，姑娘正在藤床上午睡，夢里的她正在和情郎相聚，一度甜蜜，一度美。
三月陽春的柳樹上已經(jīng)有很多鳥雀在相互啼鳴，一陣鶯歌燕舞，是美景；對姑娘來說，卻是來的不和時宜。
姑娘被驚醒，輾轉(zhuǎn)幾番，再難入眠。一陣氣憤。
“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p> 她隨手拿起身邊輕桿，驅(qū)趕鳥雀，嬌嗔：“都怪你們，好不容易和哥哥團聚，你們這些臭鳥！打攪我的夢！”
緩過神來，“也不知道哥哥在遼西怎么樣了。”
哥哥即是情郎，又是娃娃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世襲將軍，鎮(zhèn)守遼西，三年未見，只有月余書信來往。那些年月車馬很慢，書信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姑娘交給仆人一封信箋，吩咐他送去遼西。這是這個月第二份。仆人竊笑。一路車馬飛馳，披星戴月，風塵翕張。
遼西軍帳里，將軍接過信箋，仆人下去歇息。將軍看了看身旁瘦弱文書——一個從南往北的書生，被將軍攔了下來，說是去遼東尋人，將軍猜或是發(fā)妻，或是家人。將軍留他做了文書。書生來了以后，戰(zhàn)術是他制訂，士兵他幫忙訓練；他知道廟堂，替將軍檔下了多次暗箭。他似乎無所不能。只是很瘦弱。
書生準備退下。將軍緩緩開口：
“你誤會了，我不識字?！?p> 書生一笑，接過信箋，尷尬道，“上面寫著，將軍親啟。”書生看了一眼將軍。
將軍的黑鐵面色帶了絲羞紅，“讓你念你就念，廢話怎么那么多！”
書生無奈一笑，緩緩拆開枯色信封，
“將軍近來安好？妾日夜思君，情如泉涌，不可斷絕。念念之意，惶惶不可終日。古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妾不見君兮三載春秋，何時邊塞既定，何時與妾同親？……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前日午睡，與君夢見，共夜花燭，又被鶯鳴啼贏，思念之情切切。君切早日還，共期同花嫁?！?p>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p> 將軍轉(zhuǎn)過身去，揮袖離去，獨留書生一人。書生輕輕放下信箋，用兵符壓住。轉(zhuǎn)身看向沙盤，似乎再看軍事，心中卻擰作一團。
幾個月后，姑娘在西廂讀者書生代筆的回信，心中不勝甜蜜。
仆人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打破了一份寧靜。姑娘厲聲詢問：“何事如此慌張！”
“小姐……遼西失陷了！您趕快下江南逃跑吧！”
姑娘聞聲，面色全無，癱坐在床上。手中信紙，隨風飄蕩。
三
劍客站在侍郎府的屋檐上，看著下面的燈火通明，他原本要殺一個人——侍郎。
劍客收錢，殺人。不問來由，不殺忠正。
那天傍晚，一位一身麻衣包裹的人找到他，看不見面色。扔了一袋錢在桌子上，
“殺戶部侍郎?！?p> 說完就走了。劍客掂量了一下錢袋，是那個數(shù)。他知道戶部侍郎府今晚有一場宴席。提起劍，就去了。
劍客曾經(jīng)當過二品將軍，開疆拓土，鎮(zhèn)守中原，威孚海內(nèi)。后來啊，聲高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同僚嫉妒，宦官陷害，皇帝默認，好死不活撿回爛命一條，干起了人頭勾當。
他站在屋檐上，看著侍郎府里的禮尚往來。他冷眼。他看到了大理寺卿送來的象牙，看到了太常寺卿送來的珠寶……他看到了民脂民膏！
國將破，邊兵鐵甲皆銹銼，油吏中飽不覺錯！
國將破，十萬將士腹中餓，貪宦仍以宴為樂！
國將破，遼西城墻土側(cè)落，王都府落碧輝奢！
在座的都是貪官污吏，死不足惜！
侍郎向大理寺卿敬酒，
“大人，請！”
仰頭欲飲，血光蒙眼，酒撒四周。大理寺卿的血，是第一道顏色。侍郎抬頭，看到一把透著寒光的劍，和一張帶著亂發(fā)的臉。
“今天在座的各位，都要死。”平淡，平淡到滲人的語氣。
“來人啊，來人啊，有刺客！”
刺客從侍郎府走出，毫發(fā)無傷，衣服上都滿是鮮血。他擦了擦劍，入鞘。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那天夜里，他騎馬走了。他還有一單生意——去殺遼西將軍。
對著月亮，他看了看劍，無怨無悔。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月。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p> 四
書生抬手撩起帳簾，低頭看著線報，念叨著
“遼東已經(jīng)失陷，過兩日西北面有三萬敵軍，東北葫蘆口有兩萬輕騎，正北中路大軍十萬。我軍將士不足八萬，糧草殆盡，怎么弄？”
低頭靜默半刻，沒有回復，書生抬頭，看到兩雙眼睛都看著自己。一個黑衣人的劍橫在將軍的脖子處，書生愣了一下，默然笑道：
“二品將軍來刺殺二品將軍，哈哈，我曾記得你也是忠志之人啊，莫非投靠敵軍？”
劍客慢慢放下，收起了劍，“見如今邊軍之風，我并無殺他之意，想探探他的本領，當不當?shù)蒙线|西將軍?！?p> 將軍撇了一眼劍客，“一入帳內(nèi)既無殺意，那你走吧。”
“我不走了，這一生這樣過到頭就算了。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劍客依舊平淡，回頭看了眼書生，“那么你又是誰？”
書生笑了笑，依舊無言。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五
遼西城最終會破，這是必然。已經(jīng)一個月了，沒有援兵，沒有糧食，沒有武器。
那天，劍客出城迎敵，血灑在了城外，將軍身先士卒，斷了條胳膊，士氣開始衰弱了。糧草也要玩了。
書生爬上旗桿，“將士們！將軍在前面身先士卒，我們又有什么恐懼，不甘？這座城是中原的門戶，我們輸了，城破了，我們的親人，家人都會遭殃于戰(zhàn)火！國家將會生靈涂炭！將士們！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一鼓作氣，退敵了。夜深了，將士們圍著篝火，等待著明天的死戰(zhàn)。他們沒有武器，拿敵人的；沒有糧食，吃馬，吃敵人的尸體！他能不懼，只是不甘！他們在邊疆死去活來了，中原王城，載歌載舞！沒有軍餉，他們只是自發(fā)的保護自己愛的人。
靠在土墻上的將軍看向人群中的書生，
“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誰?！?p> 書生回頭，所有人都看向書生，這個半路來客是他們的朋友；他什么都知道，宮廷，戰(zhàn)場，文學……無所不知，無所不會?？善珱]人知道，他到底是誰，每次詢問，他總是笑了笑。書生還是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扔給了將軍，將軍拿住，默然。
“將士們！二皇子都在陪我們流血，我們還有什么不甘！”
全場空寂，而后又是全場沸騰。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書生看向南方，淡淡道：“故園一望一心酸，云又彌漫，水又彌漫。”沒人聽到。
遼西還是破了。將軍死了，書生死了，劍客死了，八萬將士也死了。中原門戶大開。王朝沒了，皇帝死了，官吏死了。中原卻只是換了一幅更好的氣象。
完
結(jié)局是自己的，沒有人去篡改不屬于自己的結(jié)局。
故事是分開的，也是一起的。
不想你走，風吹過山丘。
清平樂的破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