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謝逸卓對弈,想她高興,趙原故意相讓,可不代表他會對她這位大師兄,也手下留情。
觀二人棋出一脈,趙原對鷹面男子身份已有猜疑,加之瓜皮兄弟說謝逸卓聲音耳熟,便有了判斷。
與趙原對陣,鷹面男子的開局不再是“陽春白雪”,而是更為霸道的“瀚宇大林”,天上地下夾攻,大有吞并整盤之果決,接著一招“金雞獨立”,分對手之棋于兩側(cè),使其難相接應(yīng)。
趙原神態(tài)自若,并未感到兵臨城下的恐慌。他松松散散落子,先以“飛鷹投食”,棄子以破“金雞獨立”,而后漸走出“星羅棋布”局面。
“星羅棋布”極難掌握,因為它并不是一種格局,只是對盤面的形容。棋忌勢單力孤,零星分散的棋子自保尚且艱難,更不論敵棋擋道,因此極難連成殺陣,除非有通盤綢繆的強大記憶力,和料敵先機的預(yù)判想象能力。
而此時的棋面,卻在不知不覺中,斗轉(zhuǎn)星移,乾坤易位。
謝逸卓緊鎖的眉頭隨棋局變化而開朗,隱隱期待他們能夠逆風(fēng)翻盤。不對,趙原一開始便從容自信,棋路完全不同以往。這么說,之前輸棋給她,是故意相讓。
想起自己曾在趙原面前的嘚瑟勁兒,謝逸卓感到被打臉,暗罵趙原太不厚道!
“多謝指教?!壁w原贏。
鷹面男子認輸。這是他凡以‘瀚宇大林’開局,第一次落敗。
謝逸卓拉走趙原,悄聲道:“我?guī)熜忠蚕矚g瀚宇大林開局,未曾敗績。”
趙原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位兄臺就是你師兄呢?”
“我?guī)熜植挪粫磉@地方!他滿腦子都是修行練劍,沒工夫玩?!敝x逸卓完全沒往這方向想,“再說,那位鷹面兄臺的棋藝,比我?guī)熜诌€是略遜一籌。我?guī)熜值腻畲罅?,如百萬雄師,對手都不敢硬碰硬?!?p> 既然謝女俠篤信,趙原也不挑事兒,只論棋:“我沒硬碰硬呀。瀚宇大林造勢不錯,可你知道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p> 一句“星火燎原”,謝逸卓若有所悟,服氣:“你棋藝這般高明,究竟師承何人?”
趙原神秘地道:“我?guī)煾改阋娺^的?!?p> “我見過?”謝逸卓想到梁成譽,覺得不可能,“莫不是陳宗主?”
趙原揭曉答案:“是小人兒書?!?p> “這小人兒書還真是無所不能!”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想想,小人兒書博采眾家之長,不比師承一家,更能做到知己知彼么?”
“師父說了,學(xué)藝在精,一個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做到博采眾家之長?”謝逸卓道,“平時也沒見你練棋,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下棋呢。”
“確實不喜歡,只在小人兒書上看過。”
“光看就這么行?”謝逸卓壓根兒不信。她得師父指點也不過摸到門道而已。
“天賦唄!你現(xiàn)在給我本武功秘籍,我也能過目不忘、倒背如流?!壁w原嘚瑟,“你瞧,我也不是一無是處對吧?至少能贏獎品?!?p> “別給你跟竹竿就爬上去吹牛皮?!?p> 二人越離越遠,留在棋盤處的瓜面男對鷹面男子道:“大師兄,我怎么越聽那貓郎君的聲音,越像師姊呢?”
“許是環(huán)境嘈雜聽錯了?!绷炙緣m道,“地瓜,去給我找找其他人?!?p> 都是這幫師弟吵著要見世面,硬拉他來,差點讓師妹誤會。也不知另外幾個罪魁禍首化作了何模樣混于人群中,好在大家都戴著面具,沒被發(fā)現(xiàn)。
林司塵選的大面是鷹,他向來喜歡鷹“認準目標一擊即中”的敏利,可他未能做到鷹的冷靜,只一個女人便令他心虛分神而輸棋。
倘若在平等環(huán)境下,與那個男人再有較量機會,必不是此番勝敗。
“現(xiàn)在是共舞時間,請大家盡情享受與舞伴的牽手時光。”芙蓉沖闖過三關(guān)的勝者說道。
經(jīng)過三輪淘汰,勝者不到一成三,舞臺給他們留足了踏歌起舞的空間。
淘汰者則垂頭喪氣坐回案前飲宴賞舞。
謝逸卓與趙原都不善舞,舞步全不在節(jié)拍上。這期間,林司塵忙著尋找?guī)煹軅儯灰痪嫠麄儾辉S摘下大面顯露身份,使劍宗名聲受損。
“還好三輪比賽中沒有比舞?!蔽璩刂械闹x逸卓對趙原道,“比武我在行,比舞可不行。”
武舞的,說得趙原一陣凌亂。在這樣一支不成舞的亂蹦亂跳中,有一瞬間,他真想牽著她這一雙手,就這么蹦跶完一輩子。
三曲畢,芙蓉的聲音傳來:“大家是不是迫不及待想知道舞伴的容貌呢?現(xiàn)在,大家可在詢得雙方同意后,摘下大面!”
互摘大面,是整個舞會的高朝。隨著容貌揭曉,滿堂喧嘩,有驚喜、嘆氣、怒罵之聲,盡顯眾生百態(tài)。
話說怒罵聲因何而來,原是有些身材和裝扮不好辨認雌雄、又裝神秘不發(fā)出聲音的,導(dǎo)致了男男相牽。待面具一摘,當(dāng)即指著鼻子對罵。
“怎么是你!”妙翼推了雁一把。
雁咯咯調(diào)笑:“與圣女共舞后,梁某更加篤定,咱倆乃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妙翼恨不得踹死這個梁姓男人,礙于場合忍了,頭也不回走開。
梁成譽碎碎罵叨:“這圣女,居然看也不看我這個俊朗無敵的舞伴,只對個魔頭情有獨鐘,眼睛瞎!不識貨!”
“梁成譽?!弊呓呢埡凸聿?,一起喚了他一聲。那貓聲音清脆,說道:“你也堅持到最后啦,真不錯哦?!?p> 大都是妙翼的功勞,念及此,被舞伴嫌棄的梁成譽悵然若失,陰陽怪氣地道:“你倆可謂天秀!這么多五花八門的大面盲匹,居然還能匹配到一隊。還戴著面具干嘛,摘了唄。”
趙原躲開他伸過來的手:“這里貴胄郎君不少,我可不想應(yīng)付他們?!?p> 謝逸卓默契地與趙原對視一眼:“我也不摘,免得穿幫給趙家惹閑話?!?p> 趙原沖乖巧懂事的謝逸卓一笑。他嘴唇本就長得好看,這一笑中又盡是暖意,仿如春暖花開。
梁成譽甩了二人一記眼刀:他么子的,真想屠盡天下恩愛狗!
雖然這二人礙眼,但想著今日的消費有人買單,他又平衡一點了。
三個人找了個相對清凈的角落吃喝。大面設(shè)計不擋嘴,為的是不妨礙進食。有娘子過來分發(fā)獎品——一盒盤香。
“此凝神香乃采集數(shù)十種珍貴藥材制成,可以調(diào)睡眠,助修行。”芙蓉對眾人道。
梁成譽頓失所望:“怎么不是珠寶???”
趙原和謝逸卓卻很喜歡這個小獎品,畢竟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
梁成譽少不了飲酒,但他量控制得好,頭腦清明,時不時瞄一眼妙翼行跡——此行目標是不會忘的。
妙翼正向獨坐的黑無常走去,為他斟了一盞酒。
黑無常戴著大面,但妙翼排除了雁和白無常,便有百分百把握,開口即喚:“教主?!?p> 黑無常飲了那盞酒,當(dāng)作默認。
這便是特地為他釀制的桂花酒,他肯品嘗,妙翼喜出望外,又為他斟滿:“教主可曾見到所尋之人?”
說話間偷偷瞧看,只見男人雙唇沾著薄酒,水潤而光澤,透著性感。這是她第一次瞧見他嘴唇——他以前的面具把臉耳鼻唇擋得太嚴實,啥也看不到。
“那個人,是誰?”黑無常的目光落到遠處角落的白無常身上。
妙翼順其目光瞧去,回道:“他是鎮(zhèn)南大將軍家二郎,趙原?!彪m然趙原未取下大面,但她知道,與梁成譽關(guān)系密切的同等身形者,是趙原無疑。
“他是您所尋之人?”妙翼好奇地問。
“不是。”黑無常冷聲道,“不過唇形有兩分相似罷了?!笔聦嵣险f兩分都多,因為那個白無常此時不知和同伴在聊什么,正大笑露齒,而他要找的人,從不這樣笑。
“趙義國殺我教眾,這筆賬遲早要清算?!彼酥票K,指節(jié)稍一用力,盞面出現(xiàn)裂痕。
趙義國便是趙原父親——鎮(zhèn)南大將軍。
妙翼伏身倒酒,對其耳語,告知用毒牽制趙原一事。
黑無常道:“待我安排。”說完退入內(nèi)室。
妙翼伸手,卻沒抓到他只衣片角。難得的共舞機會被梁成譽破壞,妙翼在心中把死雁臭雁爛皮雁咒罵了個遍。
“怎么后背陰涼陰涼的?”梁成譽問同桌的恩愛狗,“你們冷不?”
“不冷呀?!倍她R聲回答。
“可不可以給我點面子,不要答得這么默契。”忽然想起什么,梁成譽眉毛一挑,“趙原,你晚上是不是經(jīng)常一個人看小人兒書?”
“對啊?!壁w原點頭。
須知禁書難求,梁成譽撿到寶貝似的,一屁股擠到趙原和謝逸卓中間。謝逸卓沒好氣地挪走,遠離這個“煩人”,在一旁吃起水果。
故意擠開女人的梁成譽,臉上寫著“心照不宣”,拿胳膊肘頂了頂趙原:“有福同享借兄弟看看唄,兄弟我很懂事兒的,絕不聲張。”
“可以,家里有很多,你挑喜歡的拿。”
“有很多!”梁成譽雙眼發(fā)亮,像白月光一樣亮,“每天都看新鮮的?”
“當(dāng)然?!?p> 整張臉盡染緋色酒暈,梁成譽興奮得直拍趙原肩膀:“你可當(dāng)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呵呵!不怕身子扶不住?。俊?p> 趙原一頭霧水:“扶不住什么?你說熬夜?”
“不是熬夜,就是……哎呀你懂的嘛!”
“我不懂?。 壁w原不知他想說啥,“你是不是對小人兒書有什么誤解?”
“啊?”梁成譽被問懵,干眨巴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