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房間里還有冷風(fēng)嗖嗖的往里灌入,房屋當(dāng)中,用木頭臨時搭建的床榻上放著一具早已冰冷的無頭尸體。
魑魅打開懷中匣子,抱出用紅布蓋著的頭顱放在無頭身體上,她用盡最后殘留的一點法力把混合藥水的頭顱和身體拼接在一起。
白天她要盥洗衣服,還要給惡鬼投食,只有夜晚才完全屬于她自己。
城門很高,如果是以前,魑魅只要一個飛身就可以飛到城墻壁上,不過現(xiàn)在很難了,自從吃了那藥丸,魑魅只感覺法力很難凝聚起來,現(xiàn)在的她就是個普通傀儡奴都比不上的下等雜役。
廢了不少功夫,又借著以前和阿茶關(guān)系好的仆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條件下,魑魅廢了不少周折把掛在城門上阿茶的頭顱偷梁換柱。
頭顱之上的眼睛圓睜,應(yīng)是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能瞑目。
這就是命運。有的人生來高高在上,有的人卻只是個俯視上方人的螻蟻,他們又怎能甘心做個螻蟻。
魑魅為尸體闔目。在懸殊的實力差別之下,阿茶的死顯得不可避免,以她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救不了他。阿茶死的無辜,她束手無策,魑魅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
就像破損的瓷壺蓋無論經(jīng)過怎樣的修補,都恢復(fù)不了原來的完美無缺。
“現(xiàn)在我也是自身難保,這是我目前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我的諾言必須要實現(xiàn),不遠(yuǎn)的將來定要替你報仇。”
暗殿里。來人回稟,魑魅沒有什么異常,就是每天按時漿洗衣服,縱使是處在寒冬臘月里,井水寒涼刺骨也照常。
雜役頭子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沒有流露出故意違背或者不做的跡象。
因為魑魅以前的身份,除了知曉內(nèi)情的雜役頭子阿滿其他人都不敢接近她,怕她是一方面,不過更多的是畏懼因為與她親近而得罪讓魑魅淪落到忘憂閣的背后人。
聽到這樣的稟報東澤罌無故感到煩躁,如此境遇魑魅都沒有任何反抗。她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這時又有下人跑來報告,“主神,城門樓上原先的那顆叛徒頭顱沒了?!?p> 東澤罌還失神的想著什么,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隨意道“沒了就沒了?!?p> 傀儡奴很是奇怪主神大人這么平靜,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主人,可是頭顱不是用來警示的嗎?屬下這就命人去找回,懲罰偷拿頭顱的叛徒?!?p> 傀儡奴下屬還記得之前在西山高臺時主神說的話,絲毫不敢忘記,時刻都提醒手下人注意。
可是,現(xiàn)在主神這反應(yīng)像是一點都不記得了的樣子,完全不在意。和之前比起來就像是兩個人。
“我都說了沒了就沒了,滾!”
傀儡奴被東澤罌的最近的喜怒無常嚇了一跳,趕緊說“是”后狼狽退下。
待魑魅回到忘憂閣,雜役們大都歇息了。只有她還像往常一樣盥洗著衣服,冰水刺骨,她的手被泡的紅腫發(fā)漲,不過她都已經(jīng)麻木了,只是機械的重復(fù)幾個動作,浸泡,上皂粉,揉搓,透水,一遍又一遍。
如果不是偶爾因冷風(fēng)的寒涼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魑魅看起來像個沒有靈魂的木頭人,沒有表情,不知冷熱,僅是會動的工具而已。
天色昏昏沉沉,儼然又要刮風(fēng)了,魑魅看著盆子里最后的幾件衣服,那本不該她洗的,這是阿滿臨時脫下來時扔給她,美其名曰讓她好好反省,說是上頭的吩咐,想來也可能是借口,不過魑魅并不在意。
她正準(zhǔn)備拿起其中一件,突然后面響起一陣鈴聲。
鈴聲是從一個精巧的銅鈴里發(fā)出的,外人聽起來只覺得聲音清脆動聽。
顯而易見,魑魅正在水中浸泡的手不聽使喚的頓住了,這不是由于天氣太冷,而是因為她感覺有蟲子一樣的東西在體內(nèi)上竄下跳,控制住了她四肢的行動,讓她動彈不得。
停滯中,魑魅用余光掃過聲音響起的方向??吹缴砼猿霈F(xiàn)的衣角上的暗花她就知道是誰,她洗了無數(shù)件同樣花紋的這種衣服,這些都是主神大人的。
所謂的吃些苦頭就是從寒冬臘月里漿洗他的這些衣物開始清算。
趁魑魅不能動彈之際,她的手從冰水里抽離,被東澤罌放在手里,他眼睛里還閃過一絲憐惜,魑魅覺得自己興許看錯了。畢竟魑魅在這里也是借了他的“照拂”。
“主神大人請自重,我只是欠了你一條命?!摈西饶芨杏X到被東澤罌握在手里的手被松開了些。
“您這樣,牧姑娘會不高興的?!彼桃膺@樣說,想惡心對方。但也確實因為她覺得這個人很不干凈,對方就像是有雙重人格,對她時而冷酷,有時又截然相反。
不過截然相反的情況通常發(fā)生在只有他們兩人在的情況下。就像是東澤罌不愿意把這一重人格顯現(xiàn)在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的眼睛里。一切都逢場作戲,能欺騙的到的都是甘愿被騙的人,不是她。
魑魅還記得阿茶被砍頭后那晚看見的在暗殿里交纏的兩對身影,都是她很熟悉的人。
東澤罌刻意在那個時候用叫屬下召她回暗殿,是故意讓她看到的,她不明白東澤罌為什么刻意針對自己。
第五世的輪回者總是不相信魑魅的話,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跡象。
在魑魅被貶為雜役之后,偶爾在其他傀儡奴那里聽說過牧云曦的事。
魑魅曾一度擔(dān)心東澤罌會發(fā)現(xiàn)牧云曦的身份后殺了她,不過很明顯這種擔(dān)心是多余的。
聽說牧云曦在魑魅被淪落到忘憂閣之后,成了陰詭地獄里最親近東澤罌的人,天天不離他左右。
傀儡奴們也都是分外識相,對這不知來路不明,橫空出世的小女孩,在主神大人在時稱牧姑娘,私底下見到她都叫牧夫人,已經(jīng)默認(rèn)了牧云曦是主神大人的人。叫本來從未受過這樣優(yōu)厚對待的小女孩大喜過望,只覺得自己就是天生命好,一下從地上的麻雀變成了枝頭上的鳳凰。
不僅如此,在眾人的追捧下,聽說她是變得更有女主人的架勢了,全然不把一些奴婢放在眼里。
如若有貌美的婢女膽敢靠近主神,無論是刻意與否,都被她使了法子趕了出去,她們中大多數(shù)被直接配給了陰詭地獄里平日對牧云曦奉承有加的傀儡奴,為此不少傀儡奴對她更是畢恭畢敬,感激涕零。
不過另外小部分的婢女在得罪了“牧夫人”后就不知去向,這些人本都只是無名之輩,消失了也沒人知道,知道的也不敢說。
從被發(fā)配到忘憂閣后,牧云曦一次也沒來過問魑魅去了哪里,像是全然忘了還有她這一號人。不過有點是明確的,牧云曦已經(jīng)成了暗殿里的新主人。
魑魅不止一次想去勸她,別離東澤罌太近,這樣下去只會傷害她自己,可是每次她想接近暗殿,肚子里的“蟲子”就開始在她的腸胃里翻滾,似乎在提醒她別輕舉妄動去主動靠近暗殿。
直到今天,已經(jīng)多日過去了。東澤罌終于還是主動來了,魑魅知道東澤罌不會輕易放過她。
“你不高興我對她好?!睎|澤罌沒有魑魅想象到的不快,反倒是表情上帶著些玩味。
“沒有?!摈西软槃莩榛亓吮凰赵趹牙锏氖郑拔沂シΣ荒芙o大人效力,牧姑娘是個更好的人選,她并非常人,是少有不被血池吞噬的靈魂。”
一開始牧云曦本是作為被投放在血池里的“食物”被人扔在暗殿里,暗殿中的血池能夠通過從活人身上吸干精氣補充自身。
牧云曦是個少有活下來沒死的個例,意味著她有不同于其他凡人的靈魂,就和當(dāng)初的魑魅一樣,進(jìn)入血池而不會被蓮池里的怪物吞噬。這也是牧云曦最初被寄養(yǎng)在暗殿里的原由所在,是個值得培養(yǎng)的好“器皿”。
“牧云曦和你不一樣,她毫無法力?!?p> 魑魅很驚訝,毫無法力意味著沒有用處,沒有用處的人是陰詭地獄里的禁忌,處境就是現(xiàn)在魑魅現(xiàn)今的境地,只能做個最低等的奴婢,誰都可以差遣。
東澤罌現(xiàn)在告訴魑魅這件事,顯然他沒有把牧云曦劃在她本應(yīng)在的位置。
“明日椒嗣會來,你還記得他吧?!睎|澤罌提起了一個魑魅并不認(rèn)識的人名,不過看東澤罌的神情,魑魅直覺告訴她這人應(yīng)與夢姬有關(guān),又是她不記得一段記憶。
“他來了又如何?!摈西葍?nèi)心十分不解椒嗣與夢姬之間又發(fā)生過什么故事,值得東澤罌特意提起。
“椒嗣是受上神指派來收取血池靈芝,如果你能按照我的安排來做,我會讓你離開這里,重新回到暗殿?!睂嵲谑呛苷T人的條件。
不過顯然也是由于牧云曦沒有法力無法勝任摘取靈芝的角色,而能進(jìn)血池收取靈芝的暫時除了魑魅,別人都不可以。
神仙更是不可接觸這等污穢池水,血池里有不少被吸收精氣后枉死的無辜人。
沾染上無辜枉死冤屈之人的靈魂是修仙大忌,但血池里養(yǎng)的靈芝是煉丹靈藥,讓不少天上神仙都趨之若鶩。
所以每每有天上仙人要靈芝,作為人情東澤罌都交給魑魅這種靈魂晦暗又可以適應(yīng)血池怪物不被“吃掉”的人來做。
“魑魅聽從主人安排。”等了這么久,這是她不容錯過的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