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覲見

　　言時淵離京后的某天，皇帝宣永嘉長公主覲見。

　　楚世浠越是走近太極殿，越是感到心里隱隱不安。

　　殿內(nèi)，楚世浠行禮拜見皇帝?；实劭匆姵冷?，親切的問道：“世浠最近身子可好??？”

　　楚世浠微微淡笑道：“勞皇兄掛念了，世浠一切安好?！?p>　　皇帝看著楚世浠，似乎不經(jīng)意的又問：“要是朕沒記錯的話，世浠今年應(yīng)該有十九了吧?！?p>　　楚世浠面色依舊：“皇兄好記性?！?p>　　皇帝又笑著問：“皇妹可有心悅之人，聽坊間傳聞世浠鐘意言少師，不知可有此意？”

　　楚世浠思索片刻，不知皇帝是何意。捉摸著用詞，“皇兄莫非還愛聽信些坊間傳聞？”她這話，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不想給皇帝任何可鉆的空子。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只是無意聽聞，不過好奇問問，皇妹莫怪，朕自然不會信?！?p>　　“再說，朕觀言大人俊朗風(fēng)清，品行端正，著實欣賞?！?p>　　楚世浠聽了這話微蹙眉頭，又聽到：“佑宛那日來跟朕說，心悅言少師，依朕看，兩人確實到了適婚的年齡。朕觀言少師和佑宛上課時便關(guān)系密切，兩人甚是般配。世浠覺得如何？”

　　楚世浠微微一愣，恍惚道：“皇兄所言極是?！?p>　　“再加上這孩子天天在朕身邊鬧騰，從小嬌寵慣了，朕愛女心切，便依了她，下了一道圣旨賜婚于此二人，世浠該不會怪罪與朕吧？”

　　楚世浠心中咯噔一聲，皇帝這意思，怕是早已知道她和言時淵之間的事了。

　　楚世浠眼眸低斂，還沒等她要說些什么，皇帝聲音陡然升高，帶著威嚴(yán)的聲音又道：“皇妹可別忘了五年前，你跪在太極殿前說過的那些話和太極殿里做過的事，恩？”

　　楚世浠身體微顫，眸色深斂，身子陡然僵住，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一開口就啞著聲說道：“臣妹，無甚意見?！?p>　　皇帝似乎達(dá)成了自己的目的，又對楚世浠笑著說：“聽佑宛說，你與言少師是舊識，那這做媒的事，可要拜托皇妹了?！?p>　　楚世浠沉著聲，壓抑著自己不要爆發(fā)出來，“臣妹，遵旨?！?p>　　“既然皇兄沒什么事了，那臣妹先行告退?！背冷宦牭交实邸岸鳌绷艘宦?，轉(zhuǎn)身離去。

　　楚世浠緩緩走出大殿，微微抬眸，眼里一片血紅。

　　那年皇帝登基，她14歲。之前從沒見過自己的這個皇兄。

　　楚世浠的母親是個歌姬，一次宮宴她趁先皇喝醉后勾引了他，這才有了楚世浠。

　　只是先皇只寵幸了她一次便忘了她的存在，她母親本以為能飛上龍頭，誰知還是那土里麻雀。在她心灰意冷時發(fā)現(xiàn)她自己懷孕了，為了防止后宮嬪妃知道后對肚子里的孩子進(jìn)行殺害，她便自己躲在了一個冷宮里，偷偷的生下孩子。她以為能夠母憑子貴，誰知孩子是個女孩。

　　在楚世浠記憶中，母親滿眼充滿恨意，甚至有很多次想要掐死自己，卻不知為什么最終放棄，也許是恨，也是是怪。

　　楚世浠那時還年幼，只是有那么一段記憶，便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呆呆的視線追隨著她的母親，傻傻的沖她笑。

　　在楚世浠三歲那年，她母親倒在一片血泊中，鮮血流了一地，是自殺，母親手腕還有匕首劃過的痕跡。

　　楚世浠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場景，她站在滿地是鮮血的房子，看著母親沖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活下去?！?p>　　那時不懂，只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許母親早已發(fā)瘋，自殺也算一種解脫。彼時她三歲。

　　她根本記不得母親的多少片段，關(guān)于她母親的背景身世，她都是后來聽別人說的。

　　那個別人，是她的奶娘。之所以叫她奶娘，并不是因為楚世浠是吃她的奶長大的，而是在三歲之后，楚世浠便無人看管。一個三歲的小孩還不會求生，是奶娘帶她長大，要不是奶娘，也許在母親死后，楚世浠也會餓死在宮中。

　　后來，奶娘問她想不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她期待道：“想要妹妹?！?p>　　不久后，奶娘真的給楚世浠生了個妹妹，楚世浠天天抱著妹妹，雖然自己還沒有多大，反而用自己的小手穩(wěn)穩(wěn)地抱著妹妹，生怕她摔了。

　　一直到楚世浠八歲。三個人都只能依靠奶娘那點微薄的俸祿生活，奶娘就把自己的吃食讓給兩個孩子，楚世浠就會把自己的讓給妹妹，對著奶娘甜甜的說：“我吃的少，全給妹妹?！?p>　　但這樣的日子也沒有維持太多時間，如果沒有那件事發(fā)生。

　　那天夜晚，妹妹已經(jīng)睡覺，楚世浠見奶娘還不回來，就出去找她，她看見月光下，在宮殿的角落，一個穿著侍衛(wèi)衣服的男人正在扒奶娘的衣服，奶娘一邊流淚一邊對他拳打腳踢。

　　楚世浠沖過去，她自小天資聰穎，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清楚的知道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那男人見了猥瑣的對著奶娘笑道：“呦，這怎么還有個小姑娘？”

　　男人一把把楚世浠抱過來，用手撫摸著楚世浠的身體，楚世浠瘋狂掙扎，卻無法掙扎的了。

　　她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只是覺得十分惡心，只顧著哭踹那男人。

　　那天運(yùn)氣太好，在外面巡邏的一隊侍衛(wèi)碰巧經(jīng)過她們住的地方，楚世浠就要尖叫，被那男人一把堵住嘴。

　　楚世浠發(fā)了瘋的用盡了全部力氣掙扎，誰知男人的力氣太大，她慢慢脫力。

　　奶娘趁男人沒注意掙脫男人沖了出去，她的衣服早已被扒光，就那么赤裸裸的跑了出去。

　　楚世浠那時已經(jīng)意識模糊，清醒時已經(jīng)是兩天后。她看到自己在一個很大的床上，屋子也很大，屋里的東西她從未見過，好生漂亮。

　　屋里進(jìn)來的人叫她公主，又對她很好的給了她很多吃的。

　　楚世浠面對著這陌生的環(huán)境，卻也不餒，用甜甜的聲音問道：“姐姐，這是哪？”

　　那女子見她這么叫很是開心，告訴了她，這里是皇后寢宮，以后她就是皇后的女兒，楚世浠。那時她八歲，才有了姓名。

　　等到她去找到妹妹的時候，妹妹一個人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餓暈在床上，她帶走妹妹，那妹妹便是后來的玉笙。

　　皇后膝下無子，偏偏先帝子嗣稀少，兒子活著的只剩下二皇子和九皇子。女兒只有一個已和親的太和公主。

　　宮中突然有了個小公主，皇后見她生的可愛，就過繼給皇后陪陪她，倒也無妨。

　　楚世浠冰雪聰明，花言巧語惹得皇后十分寵愛她，這才讓她帶著玉笙能在這深宮之中有一片立身之地。

　　奶娘的尸體在三天后找到，有宮女看到奶娘投井自殺。

　　楚世浠當(dāng)時并不知曉為什么奶娘舍得丟下自己那么小的女兒孤苦無依，直到后來聽到宮女們議論。

　　“聽說前兩天有個女人死在投井自殺了?！?p>　　“可不是嘛，聽說是被一個侍衛(wèi)強(qiáng)奸后心有不甘?！?p>　　“怎么可能，那女人要是不愿意，侍衛(wèi)怎么可能是強(qiáng)奸她，一定是她主動勾引了?！?p>　　“對啊，后宮里的女人一空虛就愛犯騷，聽說還有個女兒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啊，說是強(qiáng)奸，鬼才信啊?！?p>　　“對啊，我聽有人說那女的之前赤身裸體的往侍衛(wèi)面前跑，那些侍衛(wèi)可都是看見了的。”

　　“……”

　　總有一些人自己心里骯臟就覺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臟，他們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所有人，卻總是以最高尚的眼光看自己。

　　楚世浠直到自己已經(jīng)十二了才給妹妹起名為玉笙，她在看書時無意看到了一句詩：玉笙不受朱唇暖。離聲凄咽胸填滿。遺痕幾千秋。恩留人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