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飛雪漫天,雪虐風饕,顯得今夜格外漫長。
楚世浠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赤著雙腳,從臥房走出,站在彌天大雪之下。
她太疼了。
心臟像被攥住了似的,好像被匕首生生挖出,又好像冰棱刺在心口,陣陣發(fā)寒。她以為站在這冰天雪地中,能冰封住自己的心臟,以至于不那么痛。
她用手狠狠的錘自己的心口,誰知手指早已顫抖的不像樣子,“不要疼,不要疼?!彼睦锬f。
可越是這么想心房的痛感越是強烈,心絞痛一直蔓延到全身。楚世浠突然向后仰倒了下去,整個人在雪地里縮成一團。她又想起三年前受皇帝命誣陷年家,言時淵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她的不對勁,那晚她故意勾引言時淵,言時淵早已心知肚明。
可他還是愿意把自己交給她,給她所有,換她一次回頭,但她卻沒有。
楚世浠雙手捂著心口,氣噎喉堵,呼吸急促,漸漸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涌,想歇斯底里的哭喊卻喊不出聲,渾身疼到抽搐。
五年前楚世胤篡位,她什么也做不了,不但保護不了自己的父皇,反而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三年前,她為了鏟除年家栽贓陷害,也許年家卻有其罪且罪無可赦,但因為她的栽贓,讓年氏滿門抄斬,甚至那些初生的無辜小孩,老邁的老人,年家均無一幸免。
每夜她都能看到他們痛苦猙獰的面孔,血流成河,橫尸遍野,一個個用幽怨,仇恨的眼神默默的看著她。
自從楚世胤登基后,兩年來母后一次也沒有見過她,那個雖然未生她曾經(jīng)卻十分寵愛自己的母后。
母后不愿意見她,不愿意見殺害自己丈夫的仇人。兩年來未曾見她,而在得知母家被滿門抄斬后,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是你,都是你?!?p> 對,她不僅殺害親生父親,還幫著殺父仇人謀朝篡位,掃清障礙。
對啊,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我本就處在罪惡的里,不對,我本來,就是罪惡。
生下來就是錯誤,活著就是罪惡。
她該怎么辦?她能怎么辦?這天道讓她怎么辦?
那時先皇早已全身癱瘓,生與死只是二皇子動個手指頭的事??伤?,為了不讓母后“被自殺,”十四歲就出賣了自己,跪在自己殺父仇人面前俯首稱臣,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母后,但她無能為力,為保全性命,那是當時唯一的辦法。
她也恨自己沒用,恨自己弱小,為什么她是個女兒身?為什么她才14歲?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只能去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皇帝想動年氏一家,因為她們一家小輩在京師暴虐成性,眾人皆知。
強搶民女,欺壓百姓,無惡不作,喪心病狂,惡貫滿盈。
年氏一族當年幫助皇帝楚世胤篡位后,勢力日趨增大,膨脹,威脅皇位。楚世胤動不得便要她動,為什么?
這跟她楚世浠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只是想活著,就那么難嗎?活著,也是錯嗎?
當初在紅袖昭,她扮作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年家小輩一群人對她動手動腳,直到一群人快扒光她衣服的時候官兵才沖進來?;实垡詫首宀痪吹拿x對年家進行查處,結(jié)果搜出了年家預謀上位的罪證,被滿門抄斬。
可為什么,為什么這也是她的錯?做與不做都是她的錯,那些上位者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讓她去做,做完了后還要把所有罪名強加于她,她在怎樣也不過是一個女子,可這一切憑什么讓她來抗?
她最害怕的是面對言時淵,怕他恨她,怨他,覺得她是一個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冷血無情的人。
因而不敢面對他出走三年,三年里,懷著那份罪惡,對著陰暗的自己,無數(shù)次想要不然就此罷了。
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又想起那個陽光下的白衣少年,皎皎如玉,輕言細語,眉眼帶笑,陪她瘋,陪她鬧,會陪著她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會把他身上的光照在她身上,滿眼皆是她。
她用了三年時間,來說服自己向前看,終于能回來找他,所幸他一直在等她。
三年前他讓自己別走,可她走了。他說了自己不會等,可他等了。
可是只是一天,他們之間隔了三年時間,只換來了一天?
憑什么?為什么?
楚世浠眼里早已流干了淚,眼圈很澀,睜開一會兒就開始酸痛。
她用著最狼狽丑陋的姿勢跪趴在雪地里,瘋狂的用手用腳甩著地上的雪“為什么?為什么都是我的錯,我又做了什么。”
“就一天!就他媽的一天!”
她開始大聲的哀嚎,沒有眼淚,只有聲聲不甘。嗓音已經(jīng)并非從前的清脆冷靜,而是十分低沉刺耳。
玉笙聽到動靜趕來,看見的好像是一匹撒了瘋的野狼,在那哀嚎掙扎,可她掙扎不脫,牢籠太大,困的她無處可逃。
玉笙扶起楚世浠的時候楚世浠嗓子哽的發(fā)痛,已經(jīng)發(fā)不出來聲,她感覺胃里有冰,五臟開始收縮,極度的惡心反胃上來,她只得咳嗽,干嘔,可她胃里并沒有什么食物,只能吐出來酸水。
楚世浠被玉笙一步一步扶回房里,她以為自己會發(fā)昏,可她此時卻清醒的異常。她感到自己嘴唇發(fā)麻,耳邊伴著耳鳴聲嗡嗡的,玉笙好像在對她說什么,可她又聽不見。
突然喉嚨感到一陣血腥,楚世浠不想讓玉笙再擔心,把涌上的血腥用力咽了下去。沒等她把血水咽下去,那血水又從她的鼻腔涌出,楚世浠再也沒有力氣,喉嚨里的血水接著噴出。楚世浠沒看到的是,她的臉此刻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全是血的顏色,顯得異常瘆人。
她終于再也扛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可為什么就算失去了意識,她也能感覺到左心房的位置依舊疼痛萬分。
心如芒刺,五內(nèi)俱崩。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都光南下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倉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