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許卓琳又忙到深夜下班，手機鎖屏上的時間早已是新的年份。她將手機放回包包里，抬頭望向萬里無云的夜空，清冷的月亮高高掛在上面，沒有一顆星星作伴，顯得十分孤獨。不同于地上的街道，RC酒店坐落于市中心的廣場附近，一大群剛剛結(jié)束的人熙熙攘攘地從那邊走來，許卓琳順著人潮走著，不再想去叫一輛出租車。她先是在人群之前，而后融入其中，不知何時，人群各自散開，路上只剩下幾個同行的人。同行的人里有情侶，男生攬著女生的腰部讓她依偎著自己；有家人，是對年輕夫婦，男人推著嬰兒車，女人緊緊挽著男人的手，頭靠在他的胳膊上；有朋友，兩個女生說著悄悄話是不是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也有一群同學的模樣，他們的談笑聲肆意地在空中彌漫開來。
許卓琳時而抬眸看向他們，時而垂眸看著地面，地面上的影子被路燈、被月光拉得很長。
“許卓琳！”
許卓琳扭頭望向聲音處，驚喜地笑了。她分別朝馬路兩邊望了一眼，沒有幾輛車經(jīng)過，便小跑到對面，沒有直接進到車里，而是通過搖下來的車窗對駕駛座上的人問道：“你也剛下班嗎？怎么往這邊開？”L公司在RC酒店與許卓琳的家的中間。
許安好像害怕被戳破心事般，不敢對上許卓琳閃亮的雙眼，他的目光落在許卓琳旁邊的地面上：“剛下班回來看你不在，給你發(fā)信息沒回，打電話也沒接。聯(lián)系不到你，就過來看看。上車吧?！?p> 許卓琳繞過車身坐到副駕駛上面，略帶歉意地解釋道：“我手機放在包里面，沒注意看?！彼陂g似乎是聽到了來電鈴聲，不過聲音很細微，她總以為是路過一位外放音樂的人。
“嗯?！痹S安簡單地應道，開啟油門。
許卓琳從包里拿出來手機，看到電話的圖標上有一個未接，有一條未讀的短信，微信上面顯示著“99+”。未接電話是許安的，未接短信大概是一條官方的信息或者廣告，許卓琳先點開了微信。好幾個人給她發(fā)來“新年快樂”的祝福，李葉蓓和班長的的信息數(shù)量多上幾條，其他的便是同學群、同事群里的信息。許卓琳似乎有些被微信好友對于跨年的熱情而感染，她不禁發(fā)出感慨：“新的一年哦?！闭f完她帶著笑容看向許安。
“嗯?！边€是一個單音節(jié)詞的略顯冷淡的回答，許安的視線直盯著馬路前方。
許卓琳知道許安的脾性，無所謂地挑了眉頭，將視線重新放到手機上面。李葉蓓匆忙地回復一兩句便拋下她與未婚夫過甜蜜的二人世界，班長倒是跟她吐槽了一會兒這些日子酒店的繁忙，班長也是他們專業(yè)里少數(shù)還在從事酒店工作的人。
汽車駛?cè)胪＼噲?，許卓琳一臉微笑地結(jié)束了與班長的對話，她們期待著之后在李葉蓓婚禮上的見面。在她準備下車之前，許安替她先開了門。許卓琳抬頭看他這般舉動，忽然有些訝異，輕聲說了“謝謝”，然后不自覺地低頭笑了，她總是容易把許安想成之前的小男孩，而他已經(jīng)可以照顧她許多了。
許安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一些松動，昏暗的燈光很好地遮掩他微微發(fā)紅的臉龐。
“時間過得真快。”許卓琳禁不住感嘆道，用眼光打量了兩個人的身高差距，“最開始見面的時候，我們差不多一般高，現(xiàn)在你該有180了吧？”許卓琳的腦海里忽然想起讓她作為身高參照物的另外一個人，眼神不自覺地別向他處，下意識地深呼吸，隨即恢復了笑容，繼續(xù)說道：“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上大學這些年，有沒有什么難忘的事情？”
許安低頭望了眼許卓琳，她似乎對他的校園生活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對這副模樣看得有些入了迷。
“事情多得說不過來嗎？”許卓琳開玩笑地問道，按了電梯的開門鍵，先走進電梯，再朝電梯外的他示意。
這才回過神來，許安輕咳了幾聲，平淡地答道：“沒什么?！?p> “跟同學相處得怎么樣？人都還好吧？”許卓琳覺得許安的答案很敷衍，她想多跟他說上幾句，他卻一下子把話題終結(jié)了，她只好問得仔細一些，“舍友好不好？有沒有結(jié)交好朋友？”
“還可以。”許安答道，見許卓琳有些失落的表情，又添了幾句，“正常上課認識一些同學，跟老師做項目也認識一些人。”
“你走的是學霸的路線呀?！痹S卓琳輕松地笑了，“那應該挺受歡迎的。”
電梯到了，許安沒有再回答。
“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交往中？”許卓琳八卦地問道，一面開門。
許安望著許卓琳的背影，在她回頭看他之前挪開視線。
“隱私部分？”許卓琳略顯調(diào)皮地說道，在許安面前，她就成為活躍氣氛的那個人，“積極一點，希望你可以早點帶女孩子回來吃飯！成家立業(yè)。”許卓琳做了“加油”的動作，又轉(zhuǎn)過身去回房間，走到半路掉過頭來，討好地問道：“可不可以我先洗？有點累。”
許安點了點頭。
“謝謝?！痹S卓琳朝他鞠了九十度的躬，見許安沒什么表情，她禁不住開解道，“開心一點嘛。新年新氣象?！?p> 許安微微地彎起嘴角。
許卓琳笑瞇了眼睛，給他豎大拇指。
洗漱完趴倒在床上，許卓琳翻手機想睡前刷一會兒今天的信息，看到電話和短信上面還有兩個小紅圖標，一個一個點開消除。未讀的短信不是垃圾信息，簡單的“新年快樂”。來自于沒有備注的號碼，許卓琳卻下意識地坐起身，盯著那串號碼，就算不刻意想，她都能隨時說出來。趙念宏沒有換電話號碼，他知道了自己的這個號碼，給她發(fā)了信息。
許卓琳盯著這條信息，發(fā)了呆，不知道欣喜還是惆悵，不知道回還是不回。明天吧，明天再說，她把手機放到腳邊，鉆進被窩里，閉上眼睛，深呼吸，睡覺，睡覺。不知道翻了幾次身，她認輸?shù)刈饋?，拿到手機后又猶豫了?；匕桑匕?，這么晚了他一定睡了，只是禮貌的回復，對一個陌生號碼的禮貌的回復，他不會知道自己還記得他的號碼，所以只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只是回復陌生號碼而已。同樣的內(nèi)容，許卓琳按了發(fā)送鍵，點完之后手機變成了燙手山芋般，她急忙把它丟到床尾，重新回到被窩，把自己埋起來。
電話鈴聲響了，每一個音符都好像敲打在她的心上。她已經(jīng)睡了，她已經(jīng)睡了，她已經(jīng)睡了，她沒有。許卓琳從被窩里彈出來，注視著著黑暗房間里手機散發(fā)出來的微光，再等三秒鐘，如果三秒鐘掛掉，那就掛掉了，想到這，許卓琳的眼神不自覺地黯淡下來。一，二，三，她按了接聽鍵，世界變得更安靜了。
“喂?！?p> 一陣沉默，許卓琳能感覺到自己跳動著的心臟此刻正在劇烈地起伏著，一下期待，一下難過。
“還沒睡？”趙念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到這頭，傳進許卓琳的耳里，占據(jù)她的整個大腦。她聽出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剛回家?！痹S卓琳答道。
“才下班嗎？”趙念宏問道。
“嗯?！?p> 又是一陣沉默，沒有掛電話的跡象。
許卓琳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嗓子好像啞了?！?p> “剛才跨年演唱會唱了幾首歌。這兩天彩排了好幾次，有點費嗓子。”趙念宏說道，不再忍著，咳了幾聲。
許卓琳記起來不久之前看到的他要參加的跨年演唱會的預告，和唐璐一起作為壓軸，宣傳海報“紅糖夫婦”四個大字是那么顯眼。電視臺宣傳方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合體表演節(jié)目，趙念宏唱歌首秀，在他們電視臺，僅此一家。她的神色落寞起來，他并不擅長的，她聽過，唱起歌來他那充滿磁性的嗓音都不那么有吸引力了。是因為唐璐嗎？前兩天兩個人深情對望的合唱的彩排圖片一出來，就迅速成為熱搜第一名。她開始后悔接這個電話，氣餒，委屈，又沒資格委屈：“我困了?！?p> 熟悉的撒嬌味道，是許卓琳不曾察覺的，她偶爾與趙念宏耍賴皮時會出現(xiàn)的軟糯語調(diào)。趙念宏下意識地哄道：“睡吧，寶貝?！?p> 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了，許卓琳忘記要掛電話，也失了語言。
半晌，兩個人同時開口。
“奶奶的事……”
“我掛電話了。”
趙念宏的話沒說完，聽了許卓琳的話，最終只答了一個“好”字。
許卓琳的心臟漏了好多拍，她的雙眼注視著前方，一片黑暗中找不到焦點。寒冷逐漸爬上她的身體，她禁不住哆嗦一下，爬進被窩里，睡吧，什么都不要想，就睡吧?？匆幌滤麄兊囊曨l就睡，網(wǎng)上一定有剪輯出來的了。事實上，許卓琳根本不用費心去搜索關(guān)鍵字，“紅糖夫婦跨年”，“紅糖夫婦情歌對唱”，“紅糖夫婦是真的”，“紅糖夫婦”，“趙念宏唐璐”等等，光是熱搜上就掛了好幾個相關(guān)的詞條，隨便點進去，他們的跨年視頻就在第一條，他們一起倒數(shù)，一起跨年。
許卓琳開始生悶氣了，又因為自己沒有資格的生氣而生氣，最后在生氣中慢慢地睡過去。
后來問起的時候，李葉蓓老實地招供是她給趙念宏電話號碼的：“那天把你拉進班級群里面的時候，突然想到的，學長應該會需要……等等……”李葉蓓解釋著，一下在腦海里轉(zhuǎn)了一個彎，由被動的卑微受訊者變成主動的福爾摩斯偵探。
“你怎么會知道學長知道你電話？”
“我沒有告訴你啊。”
“學長給你打電話了是不是？”
“是不是！”
“什么時候給你打的電話？”
“圣誕節(jié)那天嗎？”
“是不是？”
“還是后一天？”
“還是昨天？”
“還是元旦？”
“元旦是不是？”
李葉蓓一連發(fā)來幾句話，大有刷屏的節(jié)奏，焦急地等待許卓琳的回答。
“元旦的時候，他發(fā)了條信息?！痹S卓琳知道自己是繞不過李葉蓓這個問題的，如實答道。
李葉蓓接著發(fā)來一連串的感嘆號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我就知道！”
“只是簡單地聊了幾句，沒什么?！痹S卓琳想要熄滅李葉蓓心中的熱情，她知道李葉蓓現(xiàn)在一定在腦海里替他們寫一個完美的情節(jié)。
李葉蓓這次沒有秒回，似乎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后發(fā)給許卓琳的話是：“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許卓琳看著這句話，不知道如何回答。李葉蓓接著發(fā)來好幾段話。
“學長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也許已經(jīng)有很多人都忘記你了，如果你再也不回來，包括我也可能將來有一天會不記得你了。但忘記你的人里面不會有學長?！?p> “你知道最開始聯(lián)系不上你的時候，我有多著急、多難過嗎？我給你發(fā)了多少信息，打了多少電話，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最開始那幾年還會朝你那個號碼發(fā)消息吧？每發(fā)一次，就期待也許這一次你就會看到，然后終于心軟，終于回復。你都沒有，你都不知道，你只是簡單地換了手機號碼?！?p> “學長做的絕對不比我少。他一開始完全不肯接受這件事情，總跑來問我，拜托我去問班上的同學，他問了所有能問的人。后來也是時不時地向我打聽你的消息，以為你會來找我，以為我替你瞞著他。李阿姨也是，只要碰到我就想問，搞得我好像你的間諜似的?！?p> “卓琳，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去問你當初為什么要這樣一句話也沒說地離開。我知道你這樣做肯定有這樣做的理由。但你不能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不能為了讓自己心安，而否認學長受到的傷害。”
“他真得等了你好久?！?p> “如果我們不是朋友，如果我只站在學長的角度”
“你做的這件事情，真的是……”
“很過分……”
許卓琳的視線模糊了，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良久，她緩緩打出“對不起”。
“你知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抱怨，讓你跟我道歉的?！?
班里夫人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