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趙念宏用私人手機(jī)打了電話。
“學(xué)長!”
不是張鶴謙故意偷聽,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實在是高分貝,從音量就可以聽出對方抑制不住的激動。
“你遇到她了?”趙念宏單刀直入地問道,語氣沉穩(wěn),臉上卻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緊張,抿著嘴。
電話那頭的女生大概事先憋了一口氣,所以才能一連串不帶喘氣地保持著高昂的音調(diào):“對啊對啊對??!我看到卓琳了!她在M市的RC酒店工作。林維多不是在A市RC酒店工作嘛,這次M市的酒店開幕,倫敦總部的總經(jīng)理過來指導(dǎo)經(jīng)營,所以林維多要過來M市這邊開會,他讓我一起過來玩,我就過來了。結(jié)果就碰到卓琳了!她還是前廳部經(jīng)理哦!超干練的!”
趙念宏垂下眼眸。
對方似乎感覺到這邊的低氣壓,試探地問道:“學(xué)長,你有在聽嗎?你還好嗎?”
“嗯。”趙念宏簡單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詞。
“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對方開心地說道,好似在炫耀,過了一會兒,她的語氣變得平緩起來,張鶴謙下意識地聚精會神才聽得明白,她說:“昨天給你打電話你沒有回,我直接發(fā)你電話了,你可以記下來,也許,你們能找個時間聊一聊?不過最近酒店剛試營業(yè),她會比較忙。反正,電話已經(jīng)給你了,之后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覺得……”手機(jī)那邊突然停頓了,片刻,聲音又重新傳了過來:“不管怎么樣,你們都可以聊一聊。”
趙念宏沒有搭話,只是盯著手中的叉子。
“對了!”那邊的聲音重新變得雀躍起來,“我邀請卓琳參加我的婚禮了!我想問問看她要不要當(dāng)我的伴娘,我還蠻想她能答應(yīng)的。你那天有沒有時間?三月二十,我生日,我們打算那天結(jié)婚。不過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發(fā)請?zhí)?,之后發(fā)你請?zhí)2恢滥阌袥]有空?我們也有一年多沒見了吧?你實在太忙了,上次杰哥還說現(xiàn)在要見你一面太難了。”語氣有些埋怨。
趙念宏忽然看向張鶴謙,讓張鶴謙不由得一驚,不自然地喝了口水。他若無其事地瞥了眼趙念宏,趙念宏活像一個沒主意的小男孩,但很快地收回目光,乏力地對著手機(jī)那邊說道:“再說吧?!?p> 又再閑聊了兩三句,趙念宏掛斷了電話,泰然自若地吃起早餐,張鶴謙也跟著埋頭大口吃起面條。
趙念宏盯著私人手機(jī)發(fā)呆的時間變多了,來回片場的路上,除了看劇本背臺詞,就是拿著私人手機(jī),也不打開,只是拿在手上。
采訪之前,霞姐特意到現(xiàn)場,提醒唐璐待會兒采訪的時候要挨著趙念宏坐近一點(diǎn),表現(xiàn)得親密一些。趙念宏聽了看向霞姐。唐璐見到趙念宏凌厲的眼神不敢貿(mào)然答應(yīng),也只看向霞姐,像可憐的小貓一樣,睜著無辜的眼睛。
“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聽懂?”趙念宏冷著臉色問道。
房間內(nèi)的工作人員瞬間都提起了心,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出聲,化妝師暗自慶幸現(xiàn)在是在畫眉毛,而不是涂口紅。
眼看著似乎是針鋒相對的戰(zhàn)場,霞姐先露出笑容,自圓其說:“采訪的時候你們不坐近一點(diǎn),難道要分別坐在沙發(fā)兩邊,告訴觀眾你們不熟?”
趙念宏沒有搭話。
“也沒讓她貼著你坐,挽你的手,就是正常地肩并肩挨著,沒什么曖昧可言?!毕冀憷^續(xù)說道,“我們這邊不說,采訪媒體那邊的人也會這么要求的?!?p> 趙念宏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些松動,霞姐急忙把他拉到一個隔壁的空房間單獨(dú)談話了。房間里彌漫著的緊張的空氣一下消散了,知道唐璐還在這兒也不敢太放肆,工作人員只能唧唧呱呱地小聲議論著。
“謙哥,怎么回事???”霞姐的小助理跑過來問道,順便帶來幾條尾巴。
張鶴謙留意到整個房間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放到了自己身上,等著自己給他們爆個什么猛料。他不耐煩地皺了眉頭:“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24小時貼身保鏢,當(dāng)我在情報局工作呢?有什么事你不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那個嗎?”說完他將話題引到霞姐的小助理身上。
隨著大家的目光都轉(zhuǎn)到小助理身上,小助理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她扭捏地說道:“我怎么知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還來問我?散了吧?!睕]等小助理說完,張鶴謙就接過話茬打算就此結(jié)束這個話題。
小助理弱弱地答道:“我只是聽說好像趙老師之前的女朋友找到了?”
原本要解散的工作人員又聚在一起。
“什么什么?”一個聲音焦急地問道。
“他女朋友回來了?”另一個聲音接著追問。
“復(fù)合了?”又一個聲音吃驚地說道。
張鶴謙這才發(fā)現(xiàn)公司里面知道趙念宏這個女朋友的居然不在少數(shù)。
七嘴八舌的話語和猜測落到小助理的耳里,她一時慌了神,捂起耳朵否認(rèn)起現(xiàn)實來:“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是聽說而已。各位大哥別搞我,要是霞姐知道是我說的,我可慘了?!?p> “你也知道沒有根據(jù)的話不能亂說。”張鶴謙諷刺道。
“所以謙哥是不是真的啊?”一位工作人員不死心地問道。
張鶴謙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談起戀愛來要有這么鉆研的精神,還怕找不到女朋友?”
那位工作人員聽了看戲的興奮表情一下消失不見,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注意力也分散了。
趙念宏與霞姐從隔壁房間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臉色都陰陰沉沉的,房間重新轉(zhuǎn)成低氣壓。好在沒過多久,采訪媒體那邊的工作人員過來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唐璐沒有坐得很近,她是個聰明人,張鶴謙一直這樣認(rèn)為的,善于審時度勢,不然她也早跟著她們?nèi)昵斑x秀出來的偶像組合一起糊了。兩年的組合期過去,當(dāng)初的成員里面,只有她現(xiàn)在還處于相對活躍的狀態(tài)。很明顯,唐璐從霞姐與趙念宏之間的表情中可以得到他們兩個人之間博弈的結(jié)果,或者說哪一方會更占據(jù)話語權(quán)。她知道如何巧妙地在相爭的鷸蚌之中成為得利的漁翁。
彩排的照片還是“不小心”地流露出來,“紅糖夫婦”的話題順利登頂,連帶著該電視臺的跨年演唱會也如意地上了熱搜,吸引一大波關(guān)注,實時的收視率在他們出場的節(jié)目攀上一個高峰。在一群哭喊著“糖分爆表”的友愛評論中,也出現(xiàn)了“趙念宏唱歌不行”、“趙念宏變了”、“趙念宏恰爛錢”、“好好的演員不當(dāng),非要砸自己招牌來唱歌”的敵對論調(diào)。過不了多久,“趙念宏的反差萌”又占據(jù)一個話題。
趙念宏沒有去看網(wǎng)上的評論,回絕了聚餐的邀請,直接返回酒店,路上又是拿著私人手機(jī)看,也不打開,只是盯著。張鶴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索性專注于觀察輿論走向。
“她說我唱歌不好聽?!壁w念宏忽然開口說道。
張鶴謙的眼光從手機(jī)上挪開,放到趙念宏身上,看出來他的說話欲望,便問道:“許卓琳?”
“嗯?!壁w念宏應(yīng)道,“有一次我問她我有沒有什么缺點(diǎn),她說沒有,我不相信,一定讓她想一個出來。她想了好久,最后說我唱歌不好聽?!币贿呎f著,一邊笑了,笑容消失了,又重新浮在臉上:“后來我就時不時在她面前唱上幾句,問她好不好聽,只有在我故意擺出一副難過的表情的時候,她才會勉強(qiáng)昧著良心說好聽,還只肯說我聲音好聽?!毙θ萦植灰娏恕?p>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張鶴謙問道。
趙念宏望向他,有一絲窘迫,然后搖了搖頭。
張鶴謙繼續(xù)問道:“為什么不給她打電話?不是有號碼了嗎?”
趙念宏勉強(qiáng)地扯出一個笑臉,低頭陷入了沉思,不再說話。張鶴謙實在搞不懂愛情中的人與事,平時看起來挺精英的一個人,怎么在這件事情上面變得這么磨嘰、傷春悲秋的?他不自覺地撇了撇嘴,重新將目光放到手機(jī)上面。
“五點(diǎn)鐘我過來叫你。”張鶴謙在房間門口說道,“五點(diǎn)半去機(jī)場的車?!?p> 趙念宏心不在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鶴謙見他無精打采的模樣,心里覺得窩火,忍不住開口說道,帶著訓(xùn)誡的意味:“你想她就給她打電話唄,搞不懂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趙念宏皺了眉頭,關(guān)上房門。
一直以來,趙念宏不懂為什么許卓琳要離開他,他認(rèn)為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他愛她,她愛他,他們一起走過了很多時候,一起面對了很多事情。在他最灰暗的時候,她都義無反顧地陪在他身邊,為什么,為什么他要迎來曙光時,她卻要離開他?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產(chǎn)生了離開他的念頭?
在醫(yī)院的時候,趙念宏似乎找到了答案。不是他們經(jīng)歷了許多,是她陪他經(jīng)歷了許多。而關(guān)于她的那部分,他參與得太少了。在工作和她之間,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在她需要他的很多時候,他都不在她的身邊,因為工作。工作永遠(yuǎn)是在她之前,她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明明是她需要安慰的時候,她卻反過來安慰他。
他害怕什么?趙念宏看著屏保上的許卓琳。那天,他說了個笑話,反應(yīng)遲鈍的她過來好久才知道笑點(diǎn),接著便是笑,停一會兒又獨(dú)自笑起來,止不住地笑,他忍不住抓拍一張,剛好是一臉燦笑。
他害怕什么?如果他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缺席,該怎么證明他真的愛她?
“新年快樂”。
最少,他可以做這件事情,他想做這件事情。
電話接通,電話掛斷,趙念宏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他想要見她。
“三月二十和二十一幫我跟劇組請兩天假?!?p> 張鶴謙這次的處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沒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
只是沒等到三月,二月的他就急不可耐地跑到M市,不能再晚了,他很想見她。
倒不如不見。
他有什么理由去期望她還會愛他?即使是從前那個小屁孩也可以輕易地將他比下去。
“我讓七仔給你定機(jī)票了,去程是11點(diǎn)的票,回程下午3點(diǎn)?!睆堹Q謙說道。
趙念宏正看著劇本,不由得抬頭問道:“什么活動?”
張鶴謙發(fā)懵地問:“你上次不是讓我請二十和二十一的假?回A市參加你朋友婚禮啊。”
趙念宏平淡地“哦”了一聲,將目光放到劇本上面。
“怎么了嗎?”張鶴謙察覺到趙念宏低落的語氣。
“沒事。”說完,趙念宏翻了一頁劇本。
張鶴謙猶豫了一會兒,然后提醒道:“你前面有段詞沒有標(biāo)記?!?p> 趙念宏裝作氣定神閑的樣子又翻了回去,確實有句臺詞沒有劃上,他草草地合上劇本,見七仔走了過來,讓她幫自己去拿瓶水來。
“你們吵架了?”張鶴謙問道。他知道趙念宏春節(jié)去M市找許卓琳的事情,因為趙念宏打電話給他讓他打掩護(hù),萬一趙母問起,就說劇組提前開工了。他大約猜到趙念宏這次的旅行并不愉快,因為趙念宏的興致并不高昂,還讓他早點(diǎn)回劇組。
趙念宏不經(jīng)意地皺了眉頭,又很快地舒展開,還不如跟他大吵大鬧一頓,說明她還在乎他。
“你自己愿意,那就多哄哄唄。”張鶴謙以為他們是吵架,宛如情感大師般地給了自己的見解,“女人就愛吃這套,沒事多哄哄,哄哄就沒事?!?p> 仿佛來到噩夢中的場景,許卓琳挽著別的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他只是一個觀眾。她的那抹笑容,那般從容,趙念宏的心由此跌到谷底。他知道她釋懷了,是告別的征兆。
李葉蓓將房卡塞到他手中的時候,他微微一愣,想要退還給她。
“那你就當(dāng)幫我照顧一下她咯,她喝醉了?!崩钊~蓓堅持放到他的手中,“交給你最讓我放心?!?
班里夫人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