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雪山神殿
從秦莊水城出發(fā),沿著豐河一直北上,一個星期就到了天嶺地界。
天嶺是種花家最高的山脈之一,常年冰雪覆蓋,白雪皚皚,最低溫度可達零下三十度。
穿過天嶺,再行三四天就可到達帝都。
自從天空落雪后,鸚鵡就時不時陷入昏睡,越接近天嶺,鸚鵡的陷入昏睡的時間越長,連最飄香的點心都吵不醒它,蜷縮在燕珀懷里,體溫越來越低。
汽車行至山腳,前路不適宜車行,季瑩瑩他們下了車,踏上古人開辟的山間棧道。
唐正列和葉沙走在前面,季瑩瑩和齊熾則坐在團長送的那只騾子上,由管家牽著,季星掛在季瑩瑩脖子上當(dāng)圍脖,燕珀抱著鸚鵡走在最后面。
山間寂靜,眾人默默前行,半途卻遭遇暴風(fēng)雪,一行人頓時迷失在這片波濤怒吼的雪海中。
正迷茫彷徨時,風(fēng)雪飄搖的前路,忽現(xiàn)神殿的一角,無所可靠的眾人便朝著神殿前進。
穿過風(fēng)雪,雪色的神殿全貌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璇霄丹闕,玉瓊天宮。
雕欄玉砌的高臺上,一人靜立于風(fēng)雪之中,雪白的棉袍迎風(fēng)招展,衣袂獵獵,身姿旖旎,白雪縹緲,宛如雪山圣女。
黑色的鳥停在那人的肩上,成為這片雪白中唯一的異色。它側(cè)頭凝視著突然闖進禁地的人,漆黑的眼睛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忽然,黑鳥張嘴啼叫,聲音迤邐,其他人頓時如同喝了杜康的仙露瓊漿,每個人臉上露出迷蒙惘然的神色,身體左搖右晃,一個個倒在幾尺厚的積雪里。
唯一立著的季瑩瑩茫然地看著突然倒下的眾人,后知后覺那鳥聲的厲害。
高臺的那人瞧見她沒事,眼眸轉(zhuǎn)過來,腳尖一點,飄然落在季瑩瑩面前。
季瑩瑩想退后,身體卻不受控制。
那人傾身,額頭貼在她額頭。
萬千天山雪意隨對方動作撲面而來,將季瑩瑩深埋。
腦海中靈光閃現(xiàn),出現(xiàn)無數(shù)畫面,有萬民建筑、有萬民禮拜、有萬民高呼、有烈火燃燒……如同被封鎖禁錮的記憶掙出牢籠,那般真實,如同親身經(jīng)歷。
神游之際,耳邊忽然傳來白雪初融之聲。
“找到了……”
身邊風(fēng)景驟然后退,季瑩瑩站在云海之中,仿佛回到穿越之前,那個與神對話的地方。
翻騰的云海就像一個人影,祂翻身,露出天地朦朧的輪廓,祂睜眼,眼波從萬古時海往過來,蘊含萬千星辰。
“過來……”
祂向她伸出手,萬云涌動。
仿佛受到召喚,季瑩瑩不由自主朝祂踏出一步。
云海流散,雪白棉袍的人站在云的彼端,風(fēng)吹落蓋面的白兜,露出神冰圣雪的容顏,拈花一笑,剎那萬千白花于冰雪中綻放,天人之姝不若如此。
雖初見,卻宛如心有靈犀,季瑩瑩忽然就知道眼前這人的名字。
隋蒙蒙。
隋,祭之墮;蒙,天之懵懂。
天雪山神殿之祭祀,獨居天雪之巔,唯黑鳥相伴。
天人凝視著季瑩瑩,張開雙臂,朱唇輕啟。
“吾之山……”
寒光一閃,白刃破空,季瑩瑩瞳孔一縮,眼前的人攔腰被砍成兩截。
未盡之話從嘴里緩慢地吐出來。
“……神……吾終……”
軀體如同冰塊般裂開,卻還努力地向她伸出手來。
“……尋……”
裂痕沿著手臂,蔓延至指尖,最后未說的話消散于虛空。
不——!
靈魂深處最重要的東西隨之破碎,季瑩瑩目眥盡裂,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指尖,黑暗卻如同蛇一般,從腳底往上攀爬,拉住她想要伸出去的手,在她絕望的吶喊中,分化出無數(shù)只手,四面八方將她團團裹住。
隋蒙蒙的身體如碎冰裂開,四散的碎片中,兇手的面目露出來,季瑩瑩不敢置信地死死瞪大眼睛。
漫天碎屑之間,燕珀站在隋蒙蒙身后,面無表情,他手里拿著利刃,無視季瑩瑩的吶喊,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將隋蒙蒙一塊一塊砍碎。
季瑩瑩死死瞪著他,翻飛的白光,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如潮水般決堤而出。
她想起來了!
琉璃色的眼睛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纏住四肢的黑暗被燒灼,季瑩瑩努力掙脫束縛,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只一點一點消散的手。
她是這個世界的……
指尖已經(jīng)可以碰觸,剎那,那手卻化成無數(shù)塵埃,將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澆滅。
黑暗再次瘋狂涌動,遮住她的視線,封鎖住她最后的光明。
無邊的黑暗完全包裹,一副軀體從背后貼上來,有人環(huán)抱著她,頭深深埋在她頸窩,陰冷的氣息噴在敏感的皮膚上,引起一陣戰(zhàn)栗。
腰間的雙手,死死勒住,碾開血肉,骨頭貼著骨頭,仿佛要將她揉碎,刻入他的血肉之中,讓彼此生生世世無法分離。
陰寒從相貼的肌膚傳來,如同蛇信子舔過,無孔不入,靈魂被焚燒般的疼痛,沿著每一條神經(jīng)竄入大腦,劇烈的痛苦讓季瑩瑩失去知覺。
“不要……離開……我……”
意識沉浮,絕望又陰鷙的聲音,從四周傳來,將她團團圍住,回響在靈魂的深處,攪碎意識所有的清明,被對方霸道又狠厲的感情,填滿每一個角落,不留一絲的縫隙。
從頭到腳,身體內(nèi)外,連同靈魂,全部被對方的氣息所浸染,打上獨屬于他的烙印。
白雪回旋,灑在寂然的棧道。
五六個人,跋山涉雪,行走在山間,在茫茫無際的雪海中,渺小如同黑點。
輕飄飄的雪花落在睫毛,眼皮一顫,雪花已經(jīng)融化。
季瑩瑩蹙眉,腦袋一片空白,仿佛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試圖去尋找,卻一點痕跡都沒有。
失神間,衣袖被人輕輕一拉,季瑩瑩回頭,看見齊熾被凍得有點紅的鼻尖。
那點紅,如同白玉透出來的艷,明明妖媚,卻帶著一絲白雪的乖巧,澄澈的眼睛無辜清澄。
季瑩瑩被他這般模樣疼得心臟仿佛跟著雪花融化,雙手捧著對方的臉,傾身,“吧唧”一下,親在齊熾鼻子上。
齊熾的臉?biāo)查g燒紅,如黃昏瞬間點燃天際的晚霞,緋紅一片。
雙手無助地拉著占便宜的爪子,淡色的眼睛一片水潤,想要說話,卻瀲滟不住的羞澀。
責(zé)怪對方大膽不害臊的話,涌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口,秀氣的貝齒輕輕抿住下唇。
最后,努力鼓起的勇氣,只是自以為很用力地瞪了她一眼。
那軟軟的眼神落在季瑩瑩眼里,比白雪還輕,像一雙小小的勾子,無意識地勾得她心癢癢,對他的喜歡溢滿出來。
季瑩瑩伸手大力抱住齊熾,身體緊貼著對方,恨不得兩人永遠不分開。
半路突然遭遇暴風(fēng)雪,遠處一座神殿在風(fēng)雪中若隱若現(xiàn),沒有其他地方可避,他們只能加快腳步,趕到神殿躲雪。
神殿依山而建,規(guī)模巍峨,走進神殿,只見白玉為柱,冰磚鋪地,鑿平的山壁上,描繪著色彩斑斕的壁畫,神圣又瑰麗。
在偏殿的地方休整,暴風(fēng)雪不停,他們就無法尋路下山。
神殿里寂然肅靜,高聳的墻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雪,唯有幾片雪花從門縫里飄入。
自明燈射出來的光,照在墻上的壁畫之上,暈染出朦朧的色彩,令人感受到來自永恒時光的平和,外面的風(fēng)雪就如同另外一個世界。
季瑩瑩對那些壁畫很好奇,抱著季星站在高聳的墻下抬頭望,反派拿著燈跟在她身后。
沿著長廊一直看,走著看著,等回過神的時候,四周已經(jīng)沒有人,季星和齊熾不知道去了哪里,長長的長廊里,盡頭一片昏暗,只有腳下的影子陪著她。
季瑩瑩心里有點發(fā)毛,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墻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畫。
一開始,無數(shù)黑色的人影仰望著天上兩個月亮;接著,人群消失,只剩天上一輪圓月;然后出現(xiàn)一座神殿;緊接著是一個火山口,一男一女面對而站……壁畫的最后,描畫著一只巨獸、一只鳥和一條魚,三者蜷縮成一個圓,中間是一個藍色的球。
此時走廊也走到盡頭,季瑩瑩到了一個大殿。
大殿的中央聳立著一座巨大的神像,神像的腳比她還要高兩倍,季瑩瑩要將頭仰到貼近后脖,都看不到神像的頭,但根據(jù)神像下半身的裙擺,她猜測這神像大概是個女的。
一只黑色的鳥突然不知道從哪里飛進來,落在神像舉起的手心,歪著腦袋瞧著季瑩瑩,鳴叫一聲,睜開翅膀向著某個地方飛去。
身后的路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在黑暗中,季瑩瑩只能跟著那只鳥的方向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漫天星光從天上傾斜而下,流淌至地面,匯聚成光輝燦爛的銀河。
季瑩瑩一腳踩在水面,一河星光搖動,瀲滟生輝,情不自禁又連續(xù)踩了幾步,腳底散開無數(shù)星光。
從來沒看見如此美麗的東西,季瑩瑩十分驚奇,忍不住玩心大起,良久,玩累了,才終于想起要找回去的路。
這時黑鳥不知道去了哪里,天地全是熠熠生輝的星光,季瑩瑩完全分不清方向,正發(fā)愁的時候,天際忽然滑過一道流星。
七彩的光芒劃過天際,指著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