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天色已晚。
徐江忱真正將“飯不語”做到了極致,除了迎合了幾聲胥譯清對菜品的夸贊之外幾乎沒有說過其他話。
他們結(jié)賬的時候,從樓上走下來了一個男人,身形很高,穿了一件米色長袖毛衣,一步一步倒是走得不緊不慢。
男人骨相不是多么出眾,但卻有一雙過分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向上翹起,其中一雙眼眸生得尤其好看,黑白分明,垂眼抬目間仿佛藏了浩瀚星河。
而白皙的膚色愈發(fā)襯得他一雙眼眸格外明亮耀眼,看的就有倒覺得幾分男生女相的意味在里面,又因為那雙眼睛,整個人比江南水鄉(xiāng)女子還要漂亮幾分。
胥譯清一眼便認出來,眼前這位便是易家傳聞中的那位的小少爺,也是如今易福樓的掌柜東家。
“你來吃飯應(yīng)當提前說一聲,我好吩咐里面的人給做講究些?!?p> 徐江忱道:“易福樓平日里已經(jīng)夠講究了。”
易柏川笑了,側(cè)過眼去看正站在徐江忱身后,探出一顆小腦袋的胥譯清,面露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是我的朋友?!毙旖阑氐馈?p> 易柏川云淡風(fēng)輕點點頭,算是和胥譯清打了個招呼。
態(tài)度冷淡得似乎剛剛的詢問只是例行社會禮儀,對于對方究竟帶了誰一起吃飯并不在乎。
與他一同下樓的還有隨行的管家,似乎有什么要事纏身也沒與他們多寒暄就走了。
胥譯清待人走得遠了,還戀戀不舍地盯著那人的后背,甚至能記起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那雙好看的眼睛,不禁出聲感慨了一聲。
一個男人怎么能生得如此漂亮是一雙眼睛。
徐江忱站在一旁順著她目光看去,頷首低眉,纖長濃密的睫毛襯得他眼瞼處有幾分灰青色,讓人摸不透情緒。
回去的路上,道路已沒有來時那么擁擠,車卻仍舊保持著來時的速度在空曠的街道里穿梭。
胥譯清吃飽喝足,剛上車還有些拘謹,手腳端正得像是第一天去班級報道的小學(xué)生,無奈漸漸困意涌上,她忍不住地往后倚,粘在座椅靠背上。
徐江忱上車時打開的音樂電臺,此刻正在播放一首老歌翻唱,節(jié)奏舒緩悠揚,充滿了上個世紀的情調(diào)。
女歌手的聲音一點一點透過廣播傳過來,帶著幾分自在的慵懶沙啞。
窗外是轉(zhuǎn)瞬即逝的墨色夜景,胥譯清本就半支眼撐不住了,聽了音樂后困意愈深,索性拉攏了腦袋,背對著身邊的駕駛座,任由這困意襲卷。
其實她睡不著,徐江忱就坐在自己身邊,相距不出幾寸的距離,鼻尖全充盈著男人身上似有似無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不說話,徐江忱自然也不會主動與她說話,好在飯店離她住的小區(qū)不算遠。
胥譯清看著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物,坐直了身子,待車子還沒停穩(wěn),手已經(jīng)迫不及待摁上了車門把手。
下車時,胥譯清還不忘回頭和他打個招呼,她擺了擺手:“謝謝你今天請的晚飯?!?p> 徐江忱“嗯”了一聲。
胥譯清見他還沒發(fā)動汽車,又連忙補充了一句:“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p> “好?!?p> “那我先上去了。”
“嗯?!?p> 胥譯清說完,如釋重負般朝他笑了一下,就蹦跶著腳步往自家單元走去。
徐江忱坐在車內(nèi),也沒著急離開,手在車座卡槽里摸出了一包香煙,取出一根遞到嘴巴。
星點火光燃起,指尖握住一根細煙,薄煙繚繞升起,他瞇了瞇眼,透過煙霧去看一步一步走遠的背影。
女孩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衛(wèi)衣,襯得整個人像是沒長大的高中生,在昏黃的路燈下走得遠了。
她倒是像什么也沒變。
一根煙燃盡,徐江忱掐斷了煙,重新發(fā)動汽車。
*
胥譯清懷疑陳欣怡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監(jiān)控攝像,她前腳剛到家,鞋子還沒換好,就接到了電話。
“今晚和徐江忱的約會怎么樣!”陳欣怡聲音里一掃下午時的陰郁,滿是吃瓜看熱鬧的快活勁兒。
胥譯清進門給毛球倒貓糧的手微微一頓,嘀咕道:“你別瞎說,我才沒和他約會?!?p> “一個男人好端端請一個女人單獨吃飯,這不是約會是什么!”對方聲音理直氣壯得很。
“他就是合情合理請我吃了頓飯罷了,哪有什么發(fā)不發(fā)展?!?p> “情理?”陳欣怡聲音不自覺上揚了好幾個調(diào),疑惑地說道:“你弄臟了人家的衣服,怎么看這個情理都該是你請人家吃飯啊。”
“?。俊币宦曇苫?。
“??!”一聲驚嘆。
“啊……”疑惑驚嘆后,胥譯清沉默了。
“咋了?”陳欣怡聽著對面跟教拼音音調(diào)似的,一個“啊”喊了兩三次,忍不住發(fā)問道。
女生聲音止不住的低落:“………我覺得好像是你說的這個道理?!?p> “你別告訴我,他覺得你潑他一身湯湯水水,最后還得請你吃頓飯?”陳欣怡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尋思著,這小伙子原來也不是很聰明啊。
胥譯清試圖想反駁,模棱兩可地哼唧了兩聲,妄圖拯救徐江忱高大智慧的形象。
“那你不會也覺得人家真的欠你一頓飯吧?”
對方徹底沒聲了。
陳欣怡不由感慨,原來自己這朋友相比之下更不聰明,果然智商這件事都是要通過對比來襯托的。
此刻自覺自己占據(jù)了“智商”榜首的陳欣怡也不繼續(xù)和胥譯清糾纏了,一方面她還要審查徐江辭他們的檢討書,一方面和笨蛋一起玩耍是會變笨的。
而笨蛋胥譯清坐在沙發(fā)上,腦袋感覺被高人點撥后豁然開朗。
毛球軟綿綿地趴在她手邊,正吃完主人喂的貓糧此刻呼嚕嚕酣然入睡,完全感應(yīng)不到身邊人的心潮起伏。
本以為兩清的賬現(xiàn)在看來她越發(fā)虧欠徐江忱了,關(guān)鍵是對方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算錯了賬。
胥譯清一只手擼著貓肚子,一只手握住手機,鼓了鼓腮幫子,緩緩順出一口氣。
自己真是出息了,居然可以占到徐江忱的便宜。
她猶豫片刻還是斟酌了詞句還是給徐江忱發(fā)了一條微信。
【清寶:你到家了嗎?】附帶一只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的小兔子表情包。
這次對方信息倒是回復(fù)的很快。
【Chen.:剛到】
【清寶:我剛剛想了一下,你今天好像說得不對?!?p> 徐江忱敲了一個【?】發(fā)過來。
【清寶:就是于情于理應(yīng)該是我請你吃飯才對,結(jié)果今天白蹭了你一頓飯?!?p> 還是一頓這么好吃又難得的飯。
過了一會兒,沒等到對方的回話。
胥譯清忍不住開始自顧自地胡思亂想起來,自己這么直截了當指出了他的錯誤會不會太傷對方自尊了。
頓時又揪著指頭止不住地懊惱,連忙又敲了一段字給他。
【清寶:要不吃了多少錢我直接轉(zhuǎn)帳給你吧!】
另一邊,被判定“傷了自尊”的徐江忱正抬步從電梯里出來,遠離了信號屏蔽區(qū)收到了對方的來信,他有些忍俊不禁,這小丫頭和他見面沒幾次,倒是次次想給他打錢。
【Chen.:不用了?!?p> 胥譯清愈發(fā)糾結(jié),還沒想好發(fā)些什么,對方傳了一段語音過來。
她輕輕點開,將耳朵湊近,溫潤好聽的嗓音,從聽筒的一方傳達過來。
“有機會再還我吧?!毙旖缆曇艉艿牪怀鏊那榫w:“我們來日方長?!?p> 瞬間仿佛一股酥酥麻麻的刺癢感順著她的后脊直抵腦門。她撓毛球肚子的手力度忍不住加重了半分,手下的毛球發(fā)出一聲“喵嗚”的抗議。
身邊的主人倒是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聽完語音后胥譯清大腦空白了幾秒,眼睛不禁微微睜大。
“我們來日方長?!?p> 曾經(jīng)的自己好像也是這樣,滿肚子的壞水,湊到徐江忱的面前,心里充滿不確定的緊張與期待,故意前傾心著身子縮短與他之間的距離,帶著止不住的笑意說:
“徐江忱,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