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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落浮生三千塵

第二十七章 線索

淚落浮生三千塵 小霧煮青梅 2994 2020-05-29 23:20:18

  “老爺,今日楚云樓設(shè)宴邀您前往,便穿這件新做的衣裳罷?”

  縣令府中,一個中年女人手中托了木盤,將一身暗綠袍服拿給他看。

  男人將手中文卷放下,起身時動作一滯,嘶了一聲。

  “老爺!”

  看他拿手錘背,不敢大動作的樣子,夫人便知這是伏案坐久了,腰背又痛了。忙走將衣裳放下走過去,為他錘背,口中不住地道:

  “說了多少次不要一個姿勢坐太久,身子僵了罷!”

  扶著他緩緩直起身,催他在房中轉(zhuǎn)悠溜達,

  “多走上幾圈兒,活動活動腿,你當(dāng)自己小伙子呢整日在書房不挪窩,沒見朝廷給你加銀子。”

  “哎呀再走兩圈兒,你那腰腿都生銹了?!?p>  “好……好……”

  畈楊縣縣令林嶸就照自己夫人容氏的意思在書房中一圈一圈轉(zhuǎn)悠,直到夫人滿意才招手喚他到木榻前,將袍服伸展開遞給他,

  “你穿上試試,若有不合適之處我好給你改?!?p>  “夫人費心了。”

  林嶸笑著伸手接過,臉上因為笑皺出了些褶子,眼角也有略深的笑紋,卻給他端方的臉添了不少穩(wěn)重的味道。

  容氏為他將外袍仔細理好,笑著點頭,

  “尺寸剛好,這顏色倒也適合你。”

  林嶸又是笑道:

  “夫人的手藝為夫穿了幾十年了,自然合適,外面是做不出來的?!?p>  容氏當(dāng)胸給他一掌,瞥他一眼嗔道:

  “就你會夸我?!?p>  其實容氏雖與林嶸相差兩歲,卻看起來年輕的很。皮膚還算水嫩細膩,臉上也不見什么皺紋,一看便是精細地保養(yǎng)著。此時這番小女子之態(tài),更是看不出是一個不惑之年的女人,林嶸拉過她的手,似是感嘆地說道:

  “夫人倒是不見歲月雕琢,臉上年歲淡的很,為夫卻是這樣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p>  鎮(zhèn)上對縣令府只立一房,夫妻和睦的美談一直是津津樂道,多少人羨慕而不得。

  容氏被他夸得喜笑顏開,摸了摸他鬢邊斑白,似乎抱怨地說道:

  “昱兒如今在朝為官,天子座下,是有出息的。你就不肯放下這小小官職,卸下一身瑣事,操勞如此你不老還有誰老?!?p>  “夫人所言極是,為夫也有意要辭去官職,與夫人去游玩一番,這等差事,還是應(yīng)該年輕人來做?!?p>  聽聞此言容氏一喜,給他將衣領(lǐng)又整理一遍,

  “這樣才對,總操勞這些瑣事有何意思?”

  林嶸笑著站直,讓她給自己拂衣。雖不是因為嫌官小亦未嫌麻煩,只是他著實有些吃力,想著卸去官職四海云游,躲躲清閑也是不錯。

  書房門此時被仆人扣響,驚動房中的兩人,

  “何事?”

  “大人,府中來客,說要見您?!?p>  門外仆人的聲音傳來,兩人皆是疑惑,林嶸揚聲問道:

  “可有說是何人?”

  “未曾,只說讓老爺親自到府外相迎?!?p>  “哦?”

  好大的架子,來者究竟何人,語氣如此傲慢。

  林嶸拍拍容氏的手,與她一同向外面走去。

  府門大開,二人走到時白澤與南宮初若正站在門外,隨同的自然有近身護衛(wèi)的影一,只不過靜默不言,極是不引人注意罷了。

  “兩位來我府上,不知所為何事?”

  林嶸看著眼前兩個年輕人,抱拳問道。

  南宮初若負手,上下打量他一眼后問道:

  “你就是畈楊縣縣令林嶸?”

  “正是老夫?!?p>  他一邊回答一邊打量眼前女子,不似閨閣女子般溫婉,反而多了股凌厲英氣,言語間有種無形的壓迫感。另外的男子,一個冷漠狠戾,應(yīng)是侍衛(wèi)隨護,左邊的白衣男子溫潤高雅,氣度如高山之蓮,著實不俗。不由皺眉揣測這兩人究竟是誰,又是為何來的他府上。

  “若我以女子身份與你探討北邊附屬化山鎮(zhèn)之事宜,你可會覺得女子見識淺薄,不屑共議?”

  林嶸雖不解她究竟何意,卻也果斷地搖頭,

  “女子不失足智多謀者,男子也不見得都是曉勇有為之士。當(dāng)今女帝受天意掌國,可見才能不箍于性別年齡?!?p>  南宮初若聽后笑了,略作沉吟才開口,

  “果然虎父無犬子,林縣令有此胸襟,才能為朕培養(yǎng)出了林愛卿這樣的得力賢臣?!?p>  林氏夫妻一愣,恍然明白眼前便是當(dāng)今新帝,躬身便跪,被南宮初若抬手制止,

  “人多眼雜,此次朕微服出行,不必太過招搖,免禮罷。”

  頗有幾分不知所措地將新帝迎進府中,請到主位上坐下,揮退仆人小廝,由容氏奉上府中最好的茶水,兩人才在下首站定。

  南宮初若輕笑,揮手道:

  “二位不必拘禮,坐罷。”

  “謝陛下。”

  林氏夫妻二人坐地端正,直視天子的眼睛,他總有些汗顏。這時再看南宮初若身邊坐著的白澤,便不難想到,這就是那位勇救陛下,在登基大典之上冊封的帝君了。

  “朕此次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下林縣令?!?p>  “陛下請講,下官定知無不言?!?p>  與白澤對視一眼,南宮初若緩聲開口,

  “近日可有自京中送來的救濟物資?為數(shù)幾何?”

  林嶸聽了眸中卻是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過,面上從容地回稟,

  “自化山水患來,此月共運來兩次救濟糧,數(shù)量……”

  “但說無妨?!?p>  見他猶豫南宮初若說道。

  林嶸驀然起身,躬身一拜,

  “恕下官斗膽,京中所運糧食遠不能給化山難民溫飽,米糧且勉強夠,但也只能用來煮稀薄的湯水。菜肉就著實……難民有的會去山中挖些野菜做補,肉則靠獵些葷腥,卻是不足兩百余人同食?!?p>  在化山時南宮初若是見了難民的吃食的,確然如林嶸所言。所以她才會想到有人私吞救濟物資與金銀,這畈楊縣是唯一可以中轉(zhuǎn)物資,負責(zé)分配的樞紐,化山實為附屬鄉(xiāng)鎮(zhèn)。

  可在他們一路過來,在街上打探到的傳言中,縣令林嶸是一個難得的清官,公私分明清正廉潔。與其妻容氏舉案齊眉,更是教出一個在京城為官的兒子。

  也是這時她才知道,林昱與林嶸的關(guān)系。林昱是她一手提拔,才能品性還算了解,是她左膀右臂也不為過,其父應(yīng)也不是貪贓枉法之人。

  畈楊百姓還說,化山糧食匱乏,縣令府將自己的庫糧拿去做補,更是不時送了肉去給他們改善菜色,深受百姓愛戴。

  所以南宮初若才會心平氣和地坐在這里,與他們問話,希望以此找到私吞救濟物資的人的蛛絲馬跡。

  林嶸方才雖提到物資匱乏,卻對自己開倉做補只字未提,進退有度,是個聰明的人。

  如此想著南宮初若點頭,既然是聰明人,便知道她此行的原因,開口問道:

  “你有何看法?”

  揮手示意他坐下,果然林嶸肅了面色,略作沉吟答了一句,

  “民心?!?p>  白澤這時才挑眉,看向他的眼神中帶了些驚詫,未料這樣一個偏遠縣城,竟也有這樣通達的人物。

  看向南宮初若的眸中帶了疑惑——

  這樣的人當(dāng)一個縣令不是屈才了?

  南宮初若干干地抿唇,這是她父皇干的好事,不能怪她啊。

  例行問了一些化山鎮(zhèn)的問題,南宮初若起身告辭,被林氏夫妻恭恭敬敬地送到府外。她不知兩人在門前站了多久,總之在他們上停在街口的馬車時,他們還沒有進去。

  白澤靠坐在車廂之中,將他們得到的線索串聯(lián)整理起來,聲音平緩,讓人不知不覺沉浸其中,

  “既然不是林嶸所為,影一也調(diào)查過里長沒有問題,與鎮(zhèn)上百姓一樣,房毀屋塌,正借住在臨鎮(zhèn)?!?p>  看了南宮初若一眼,反問一句,

  “如此你能想到的人是誰?”

  被他問到的南宮初若就像在上書房被夫子點到姓名時一樣,微微緊張。林嶸不愧是讓白澤都稱好的,“民心”二字可謂蛇之七寸,所有表象的核心,就是這二字。

  “圖利而將救濟糧銀私吞,是為貪。若不圖利而是刻意讓救濟物資匱乏,難民食不果腹,民心動蕩,以此動搖我這個君主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是劫?!?p>  白澤點頭,示意她繼續(xù)。

  “貪者鼠目寸光,只是為了中飽私囊。劫者就是居心叵測,心機深沉了。”

  白澤接過話茬,

  “后者更難對付,即便你我皆知此人是誰。”

  南宮初若不禁握緊了拳,就算她當(dāng)了這女帝,也不曾想要給大皇兄為難??伤麉s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背后放冷箭,可沒有證據(jù),又加之他黨羽眾多,想要治他的罪是行不通的。

  “無妨,蟲害的樹修剪無用,只有連根拔起,靜待時機便是?!?p>  看出她憤懣又無奈,白澤輕聲開口,冷泉般平緩的聲線,再一次對南宮初若起了作用。本憤憤不平的心,就沒來由地平靜下來。

  “他既行不義,我們便給他積攢著,到他的罪責(zé)夠多時,我這做皇妹的,再好生請大皇兄喝杯茶敘舊?!?p>  白澤看到她面色從容,頗有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懂得忍一時之氣厚積薄發(fā)的心胸,滿意地靠上車廂閉目養(yǎng)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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