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丁一下課后打了個電話給他老婆說晚上有“飯局”。不出所料,她對這種“突發(fā)情況”很不滿意,在電話里把丁一一頓臭罵。丁一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結婚10年了,她的脾氣他很清楚。
他默默聽完后求告道:“今天不是周五嘛,明天周末,系主任說今晚聚聚,不去不好吧?”
她聽后猶疑了下交待說:“必須在21點前回家,孩子要準時睡覺!還有,不許喝酒!”
丁一聽罷趕忙千恩萬謝、滿口答應。總算,過了最難的一關!
丁一知道事到臨頭才跟老婆“請假”的風險很大,但他就是不敢早早講。丁一是懦弱的,他總是把最難的事放到最后不得不做了才去做,在此之前他就是一只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裝作沒有這件事。
35歲的丁一在中年男人里算偏瘦的,一副文文弱弱加弱不禁風的樣子,也難怪誰看了都覺得他好欺負——包括他老婆。
打完電話后丁一駕車直奔東大三村而去。
他要去找姚天元教授。他們是同一個大學(東海大學)的同事,但因為分屬不同學院(姚天元是材料學院的三級教授,丁一是美術學院的講師)所以很少見面。
不過,姚教授是名人,經常在教職員工代表大會時上臺領取各種表彰。也就是說,丁一認識他,但他并不一定認識丁一。
東大三村外圍的樓宇都是低層居民樓,但內里卻有著好幾幢西式大別墅,姚教授就住著其中最靠里側的一幢。
在東海大學當老師這么多年,丁一卻一直不知道這里還有別墅區(qū)。
他按響門鈴后,一位40歲上下的婦女開了門問找誰。丁一如實自報家門——東海大學的同事來拜訪姚教授。
女人把丁一引進客廳讓他坐沙發(fā)上等下,她去叫姚教授。雖然丁一沒有見過姚教授的太太,但從這個女人疲累的精神狀態(tài)看應該是位忙翻了的家政人員。
客廳的裝修非常華麗,是法國巴洛克風格,到處玲瓏雕琢、花紋繁復,一旁還有個銅壁爐。
不一會兒,保姆攙扶著姚教授走了出來坐倒在丁一對面的沙發(fā)里,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姚教授今年65歲,但眼前的他看上起碼有75歲!
他喘了許久的粗氣后終于氣息平順些了,然后對丁一說了第一句話:“他們讓你來殺了我?”
丁一沒有說話,驚訝地看著他。
姚教授又說:“盡管動手,我老婆上個月就去美國照顧孫子了,家里沒其他人,你盡可放心?!?p> 丁一聽罷驚疑地看看保姆,然后問他:“她怎么辦?”
姚教授回答:“她沒有家人、無牽無掛。而且,那件事她也知道?!?p> 丁一驚奇地發(fā)現保姆在聽到他們的對話后臉色絲毫未變,鎮(zhèn)定自若,明顯已經作好了赴死的準備。
“我們兩個自從發(fā)現那個秘密后,就在等這一刻了,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你再不來恐怕我們就要自我了斷了!”姚教授看丁一有些遲疑的樣子故又補充說。
丁一聽后不再猶豫,從懷里掏出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槍甩手就射,每人兩槍(一槍心臟一槍頭)。
隨后,他又去查看了每一個房間確認了這幢房子里沒有其他人后才離開。
那天丁一到家的時間是晚上8點多,在他老婆規(guī)定的時間前。
2、
3天后,姚教授和保姆的命案因為他太太聯系不上他而被發(fā)現了。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姚教授素來為人和氣、從不與人結仇,怎么會有人如此殘忍地槍殺了他呢?
丁一也覺得很奇怪,雖然他和姚教授不熟,但他不覺得一位大學教授能惹上那些有槍的人。不過,那是2天后的事,眼下他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女人!
去找西城白茹是在周六的下午,白天出門要比晚上容易很多,老婆沒有任何懷疑。因為是周末,所以西城白茹正在公司提供給外派人員的宿舍——愚園花園4號樓二單元1201室里。
她是一個日本人,日本航空駐東海市辦事處經理秘書,今年27歲。
在丁一敲門后,她起先不出聲,聽來人敲了老半天才問是誰。丁一回答說是公司同事,她就問了他幾個名字。
丁一可沒料到這一手,正要硬闖,她反而打開了門。
丁一看到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但眼窩深陷,看上去像好幾天沒睡覺了似的。
她把丁一讓進屋后用生硬的中文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你的不是公司的,一定是來殺我的。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去睡一覺,那樣就可以繼續(xù)活下去??墒?,那樣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我的已經知道真相,怎能再去睡覺?”
丁一在她兩室一廳的公寓里兜了一圈后,取下了墻上她和一個男生的照片。她看看丁一又看看他手里的照片,然后坐到沙發(fā)里虛弱地說:“他的是我的前男友,一個人渣的家伙,若不是他的不僅騙光了我的錢還讓我挪用了公司的預備金,我的又怎么會去參加那個實驗?”說完,她開始埋頭痛哭起來!
對于那么漂亮的女人丁一還是有些憐香惜玉的,本來想問問她關于試驗的事,但好巧不巧,這時他老婆打來了電話!
丁一接起來后雖然用手捂住了收音孔的位置,但女人的耳朵就是靈敏,她一下就聽到了有女人的哭聲。
為了說服她自己身邊沒有女人,丁一不得不抬手就是兩槍打死了西城白茹!
3、
日籍美女的兇殺案在第二天就上了新聞,看著電視里那張漂亮臉蛋,丁一的老婆不無憐憫地說:“這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實在是可惜??!”正在吃早餐的丁一也抬頭看了看,覺得電視機里那個叫西城白茹的死者有點眼熟,但又記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今天是周日,丁一帶著老婆孩子去希爾頓飯店附近的商場逛街。午餐后,他老婆要去買衣服,吩咐丁一去給她買一款網紅飲料。
“領命”后丁一徑直來到了希爾頓飯店的行政層,按過3205房間的門鈴后,很快就有人來開門。那人邊開門邊問:“是老姚嗎?怎么老不接電話??!”
當他看到丁一后楞了一下,丁一也楞了一下——那人頭戴著一個《X戰(zhàn)警》里萬磁王戴的那種全包裹的頭盔,款式有點像早些年俄羅斯“信號旗”士兵戴的那種。
趁丁一這一愣,他想關門,丁一眼疾手快撞開了他,然后進屋反手鎖好了門。
“萬磁王”此時倒是冷靜下來,爬起來后從容地坐到了沙發(fā)上。丁一并不想和他多廢話(老婆孩子還在等著呢)從懷里掏出手槍就要射。卻見他遞過來一個飛鏢盤一樣的東西,上面只有一個紅色的滾珠和一個紅色按鈕。他說:“我很好奇,來殺我的人是他們的人還是我們的人。”
丁一覺得很奇怪,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他見丁一有些猶疑,突然大笑起來說:“哈哈哈......原來你不是他們的人!可悲?。】杀。。 ?p> 丁一問他在講些什么,他則讓丁一去試試看控制那個紅色滾珠的運動與停止。丁一在想,他是不是放了個什么炸彈之類的東西在附近?或者有保鏢在另外的房間?那一定是個引爆器或者呼救器!
他看丁一不去接,就隨手扔到了床上,然后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姚天元怎樣了?”
丁一不知道他為何這么問,姚教授怎樣了為何要問他呢?
他看丁一不說話,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嗚咽起來,邊哭邊還說:“都是我害了你??!我為何要告訴你呢?生活在夢里只要不知道真相也是美好的!”
哭了會兒他似乎意識到了丁一還在,就擦了擦眼淚說:“我和老姚是大學里最要好的同學,雖然畢業(yè)后我去了美國讀博士后,他留在了東海當大學老師,但一直都有聯系。我們之所以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因為對一個問題有著共同的興趣——人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但一直苦于沒有辦法用實驗來證明有還是沒有,哪怕我在計算機上模擬了很多遍早已有了答案,但始終缺少一次實驗。”
本來丁一是個很有教養(yǎng)的人,不輕易打斷別人說話,但此時老婆正在等他,估計要不了幾分鐘她的“催命拷”就要來了。想到這里,丁一舉起了槍,把“萬磁王”放在了準星和他眼睛的一條線上。
而“萬磁王”好像絲毫不在意,還在繼續(xù)說著:“最終,5天前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并且在當天的實驗之后就出了結果。巧合的是,那天的實驗次數太多,兩個參加實驗的學生在完成實驗后就睡在了實驗室里。而我因為太興奮了,連夜整理了實驗資料。第二天那兩人醒過來后,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們問我為何自己會在實驗室里?我把他們如何在校園網上報名并參加實驗這件事講給他們聽,但他們說不記得有看到過這個實驗的招募啟事,而且他們昨晚明明就在寢室睡覺。你明白了嗎?他們擁有了一段虛假的記憶——讓他們把實驗的事情忘了個一干二凈!而我,卻記得清清楚楚!”
“萬磁王”的故事引起了丁一的興趣,他是一個教藝術的老師并不缺乏想象力,而好奇心又是人的天性。
“當天我就打電話給了老姚,把實驗的前前后后都說給了他聽,還有那兩個實驗員睡覺醒來后有了新(假)記憶的事。我當時就應該想到他一定會馬上在這里重復這個實驗,因為他問我實驗員的性別和人種,他認為應該測試下不同性別和人種的情況。我沒有繼續(xù)關心這事,因為要馬上趕去華盛頓將這件事報告給我能接觸到的‘大人物’——要在我想睡覺之前——我認為,睡覺一定像電腦重啟一樣會讓我忘掉這件事!
“當天,我找了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的主席、還有蘭德智庫的高級研究員,他們都是我的好友,但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我的實驗結果和那兩名實驗員的經歷!我已經有兩天兩夜沒睡了,我知道必須要避免被‘洗腦’的結果。我想,記憶存在于大腦,腦波具有電磁力,‘洗腦’和‘消磁’可能同理。所以,我去買了這個頭盔,并且在里面纏繞了很多特殊線圈用來屏蔽電磁波?,F在看來,它還是起作用了,我的記憶還是我的,并沒有被虛假記憶‘覆蓋’。
“第三天,我接到了老姚的電話,他說他找到了一個男學生和一個日本女人(那是他能最快速度找到的自愿參與實驗的外國人),他當晚就會重復一次我的實驗!”
這時,丁一的手機響了,果然是老婆,這次還居然是視頻連線!他不得不收起了槍,然后接通了視頻給她環(huán)顧了下整個房間并告訴她:“我剛巧遇到在我們學校訪問的美國老師,他買了很多東西,我看他年紀大了就幫他一起拎回來了,因為手里提著東西就沒電話跟你報告。這不,剛到他房間?!?p> 老婆對“萬磁王”這個老頭還是挺放心的,雖然對他那滑稽的頭盔有點好奇。她讓丁一快點回去,因為她已經買了很多衣服鞋子,拎不動了!
掛完電話,丁一再次舉起了槍。這次“萬磁王”再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那個“飛鏢盤”。
兩顆子彈出膛后,丁一也看向了“萬磁王”臨死前還看著的“飛鏢盤”。好奇心作祟,他居然帶走了它!
等丁一回到商場后,兒子還以為那是給他買的玩具,隨手就拿走了。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在回家的路上,丁一開著車,兒子卻一直在后面吵,說什么“紅球怎么老是知道我要干什么!”
回家后,丁一懷著忐忑的心情支開兒子去看動畫片,自己則“玩”起了“飛鏢盤”。
按一下按鈕,小紅球(珠)就開始繞圓盤邊緣作圓周運動,想讓它停下來就再按一次按鈕。
但是,丁一并沒有感受到兒子說的那種紅球知道他會在什么時候停下來的感覺。連試幾次后,丁一又讓孩子來試,這一次他也沒有剛開始那么敏感了,而且有些不耐煩、不想玩了。
但丁一從那時起就對這件事起了疑心,這讓他失眠了,一夜沒合眼!
4、
第二天一早老婆去上班了,丁一送完孩子上學后去了東??萍即髮W。他今天沒課,所以不用進單位。他要去找張東華,一位大一的學生。
今天雖然是周一,但根據定位,他要找的人在寢室。作為一名大學老師,混跡到學生寢室還是比較容易的。
但是,令丁一沒想到的是,在宿舍的不是張東華,而是他的父母還有他的手機——他昨天晚上跳樓自殺了!
他母親聽說丁一是來找張東華的,以為是他的老師,就拉著丁一哭哭啼啼地說什么學校課業(yè)負擔重、管理也有問題,還讓學生參加了什么實驗,說著她拿出了張東華的“遺書”給丁一看。
丁一接過“遺書”,在張東華母親的抱怨聲中看了起來。開頭大概是說自己發(fā)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因此再沒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也許自我了斷會出乎“他們”的意料——真正地掌握一次自己的命運!
遺書中,張東華還詳細地記述了那個發(fā)現“真相”的過程——他和另一名實驗員(一個年輕的日本女人)在東海大學的一間實驗室里參與了姚天元教授的試驗!
實驗到傍晚,教授的保姆給他們帶晚餐來后也留了下來。姚教授說正好缺一個年紀大的,本來想自己親自參與的,但那樣可能就沒有人可以實時記錄了。
遺書中關于試驗設備的描述和“萬磁王”的“飛鏢盤”差不多,但要更大一些。實驗員的任務是按下按鈕讓紅球滾動起來,然后再按按鈕讓它停下。此外,他們還要記住想讓紅球停下來的那一刻紅球所在的位置。
接受測試的時候,他們手上還會綁一個肌電圖,當他們用手按鍵的時候,肌電圖就會測量出按鍵的時間點。同時,他們頭上會戴一個記錄腦電波的儀器,用來記錄他們準備按鍵的時間點。這個實驗的目的是要測得大腦準備按鍵、大腦有意識要做按鍵的動作和實際用手去按鍵這三個程序之間的先后順序。
他說,原來大家都以為肯定是先有去按鍵的意識,而后大腦有一個準備按鍵的過程,最后才是動手按鍵。但是,經過無數次的實驗,結果卻是大腦先有一個準備按鍵的過程,然后才產生按鍵的意識,最后動手去按鍵!將大腦發(fā)出信號的時間點、產生意識的時間點和實際操作的時間點分別記錄下來后,他們發(fā)現,人在產生意識大概7秒前大腦就已經發(fā)出了產生這個意識的信號!
他的“遺書”里最后說:“實驗結果殘酷地說明,我們在做選擇的時候,大腦早在意識產生之前就已經幫我們做了決定?!?p> 雖然丁一只記得自己殺了艾瑞克.王,但姚教授和那個日本美女的死似乎也與這個“實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猛然間意識到——或許他們也是他殺的!
但他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殺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而是受控于某種神秘力量!
再回想艾瑞克.王的言語,似乎那個冥冥中的存在——也許是上帝或者某個(些)神明通過睡覺“更新”了他的記憶并下達了指令!
現在,他必須作出選擇A-去警局自首,把這一切告訴警察;B-把這件事用自己的手段公布給公眾!
他選擇了B,作出決定后他趕忙沖到了希爾頓飯店行政層!
那些嫻熟的“殺手(肌肉)記憶”幫助他輕松地拿到了清潔員的“萬能房卡”。
謝天謝地,3205房間里依舊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他想要的那頂“頭盔”還在!
拿到“頭盔”后他沒有回單位,也沒有回家,他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記憶、生活、妻兒、一切的一切!
他知道,人類以及這個世界只是某個文明的“造物”而已!“他們”在背后操控著這一切,而人類就像游戲里的角色但渾然不知!
他用酒店大堂的電腦寫下了這四天里發(fā)生的事情(前兩天的是推測)發(fā)布在所有能公開信息的地方——各種聊天群、論壇、貼吧、留言區(qū)等等!
他還打印并復印了無數份,用強力膠水張貼在附近幾條街里所有醒目的地方——地鐵站進出口、單車租借處、公共汽車站、電話亭、電線桿、公園圍墻、快遞取件處、居民樓道和電梯里等等!
之后,他丟掉了手機、藏身在橋洞之下——躲避暗殺!戴著“頭盔”睡覺——防止記憶被“更新”!
他知道,只要過了今晚,所有他發(fā)布在網上、張貼在墻上的信息都會被“抹除”,同樣被“抹除”的還有所有人看到過這些文字的記憶!
但他相信所有看到的人里一定有些人不會就此甘愿將這個世界拱手讓給“他們”,特別是這個世界表面上的“擁有者們”——權貴階層!
現在,輪到他們作決定了A-把丁一當瘋子;B-積極行動起來!
5、
當世界上出現一批人(官方自稱為“覺醒者”)每天戴著頭盔睡覺后,科學家們捕獲了一些30億光年之外的射電信號正以極快的速度移動!
5年來,它們與地球的距離縮短了15億光年。也就是說,它們正以超光速的速度朝著地球飛來!
在宇宙中存在兩個完全相同信號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而那不是兩個而是好幾十個,它們很有可能來自同一個信號源,說不定那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飛船、甚至是一個艦隊!其所擁有的科技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人類,因為這個信號釋放的能量相當于太陽一整天釋放的強度!
在過去的5年時間里人類的軍事科技突飛猛進,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未來的5年里獲得超光速的能力——宇宙戰(zhàn)爭中速度就是一切!
丁一作為“覺醒者”之一,也參與了其中一個研究項目——“觀察者”工程。
4年前,美國斯坦福大學一名負責開發(fā)機器人士兵的科學家為了能讓人工智能具備有限的“自由意志”,編寫了一套能模擬人類大腦思考的算法。
那是一個人工智能神經網絡,被命名為“隨機森林”。它大體上模擬了人類大腦皮層功能,可以復制出和人類一樣的思維和感知方式。它由相互連接的節(jié)點組成的層次結構,這些節(jié)點包含計算網絡輸出的激活函數。
因為“隨機森林”大致模擬人腦,所以會包括成千上萬個相互連接的節(jié)點。一個節(jié)點可以連接到它下級層中接收數據的幾個節(jié)點,以及它上級層接收數據的幾個節(jié)點。
每個輸入數據點接收一個權值,會對其進行加減乘除運算。如果加權和等于零,就會增加一個偏差,然后傳遞給激活函數。
“隨機森林”可以將多棵“決策樹”組合成一個集合模型,這能降低“決策樹”等柔性模型的高方差。
基于規(guī)則的AI程序旨在對存儲單元中的數據進行運算操作,并將結果保存在其他存儲單元中。其程序的邏輯是順序的、確定性的,并基于明確定義的規(guī)則,操作由一個或多個中央處理器運行。
但是,“隨機森林”既不是順序的也不是確定性的,無論底層硬件如何,都沒有中央處理器來控制邏輯——其邏輯分布在成千上萬個較小的人工神經元上。
這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掌握的最強大武器——不是那些機器人士兵,而是這個系統本身。
“隨機森林”讓人類第一次窺探到了“上帝文明”(官方的秘密命名)的底牌——讓機器人誤以為有“自由意志”——這像極了“上帝造人”的樣子!
因此,“觀察者”工程在全世界各地投放了成千上萬個基于“隨機森林”算法的“人造人”——他們試圖從“人造人”的演化過程揣摩出“上帝造人”的意圖——正所謂“上兵伐謀”,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
丁一今天的行程是參觀金閣寺及其附近的其他寺院——聯合教科文組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群。
這是一次考察行程,但不是考察古建筑,而是它!
“觀察者”工程會定期通過衛(wèi)星信號更新“人造人”的“中樞指令”,它們中的一個將會根據昨晚更新的“記憶”來到這里。
丁一的任務是要通過它的言行和“思想”判斷它是否發(fā)現了自己“世界”的真相——它是“人造人”以及它沒有“自由意志”!
正當丁一欣賞著一如既往靜美而輝煌的金閣寺時,有個聲音響在了他的耳邊:“哇,真不敢想象,幾乎一模一樣,誰能想象這是去年才重建起來的呢!”(日語)
丁一回頭看了看,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從他說“這是去年才重建的”這句話丁一就能斷定它是“人造人”——系統更新了一份有“標記”的記憶給它。
丁一用日語(腦機接口的成果)打招呼道:“你是從外地來京都旅游的嗎?”
它高興地回答:“是的,我住在北海道,最近沒什么事,就想出來走走,看看我們的國家!”
“我來自奈良?!倍∫徽f。
“那是我這趟旅行的目的地!”它激動地說,“我要去看那些有靈性的鹿,還有恢宏的東大寺!”
“你剛才說,眼前的金閣寺是去年新建的?”丁一問。
按照“考察”標準丁一要盡量揭示給它這個世界的“真相”。
“兩年前,有人放了把火,把它給燒了?!彼届o地說。
“燒了?”丁一假裝大驚失色道,“像1950年的那場大火一樣?”
“1950年的大火?那不是三島由紀夫的小說里虛構的嗎?”它問丁一的時候厚厚鏡片后的小眼睛散發(fā)著銳利的目光。
“哦,你看我,把小說里的事都當真了?!倍∫悔s緊解釋說,“那個故事寫得實在太好了,跟真的一樣。”
“是啊,其實記憶這個東西本來就不可靠......”它說的時候依舊看著午后春光下耀眼的金閣寺,“如果你深信小說里的故事是真實的,那么它就是真實的?!?p> “什么?”一個“人造人”突然有這種感觸讓丁一很震驚,難道“隨機森林”的算法并不是“學習”而是“思考”——不是計算邏輯而是哲學邏輯?!
“您看......”它回過頭看著丁一說,“這座金閣寺是去年重建的,您覺得它還是金閣寺嗎?”
“對于我們中(國)......”丁一意識到自己講錯話了,趕緊改口道,“對于我這樣比較在意正統性的人來講,它已經不是了。就像古董,它一定要是那個年代的原件才行,仿制的怎么可以代替原件呢?”
“您講得很有道理?!彼πφf,“我還想請教您,如果我的手臂因為某次意外、比如說車禍而被截肢了,那么缺了條手臂的我還是我嗎?”
“當然是。”丁一脫口而出道。
“那么,如果我不僅手臂沒有了,腳也沒有了呢?”它神秘兮兮地問,“我是說,我只有一副軀干和這個腦袋呢?”
“還是你啊?!倍∫灰苫蟮?。
“那連身體也沒有了呢?只有一個腦袋呢?”它緊接著問。
“那......”丁一猶疑了下,然后回答道,“你還活著......只用一個腦袋,應該......還是你吧?”
“如果連這個頭都沒有了,但我在另一副全新的軀體里重生了呢?”它笑呵呵地問。
“你在另一個軀體里......全新的軀體、有手有腳的軀體里重生?那應該還是你吧!”丁一笑著回答,內心開始緊張,難道它知道自己是“人造人”——可以在另一副軀體里“重生”。
“那你怎么可以說眼前的這座金閣寺就不是金閣寺呢?”它突然嚴肅地問。
“這......”丁一猛然間陷入了沉思——它問得對啊,從科學和哲學的層面來講,那的確是金閣寺——換了副全新的軀體而已。
而且,金閣寺的確在1950年被燒毀了!人類一直把這座重建的金閣寺當成原來的金閣寺在欣賞呢!
事實已然如此,而丁一卻還在懷疑著它!
“您看,就像您剛才的記憶,如果相信小說里1950年燒毀金閣寺是真事那就是真事,眼前的金閣寺只要我們認為它是它就是?!彼D了頓又說,“甚至,如果眼前沒有這座輝煌的寺廟,我們認為那顆松樹就是金閣寺它就是金閣寺!”
丁一搖搖頭說:“我能認同新建的金閣寺還是金閣寺,就像......你換了副軀體后還是你。但是,我沒辦法認為那顆松樹就是金閣寺,就好像我沒有辦法把路邊的一只螞蟻認為是你一樣?!?p> “哈哈哈......丁老師,你腦內的‘接口’如果接去了一只螞蟻身上,我一定還會認為那是你!”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我知道你腦內的‘接口’是‘腦機’的,但如果利用光纖記錄和光遺傳學激活技術構建的話也可以‘腦-腦’。也就是說,如果采用‘腦腦’接口,你和螞蟻之間就可以實現高信息傳遞速率的運動信息互換!那么,你就是螞蟻、螞蟻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誰?!”丁一大驚道。
“我不僅知道你是誰,還知道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它緩緩地說,“你有一個老婆和一個兒子——今年應該已經13歲了!”
“我沒有老婆和兒子!”丁一回應道。
“基于 CRISPR-Cas9 基因編輯技術對特定神經元亞群進行穩(wěn)定的基因操作就可以對特定記憶進行精準刪除!”它說,“他們?yōu)榱俗屇阈臒o旁騖的參與這個項目、或者是你自己不想記得老婆和孩子,總之,這部分記憶被刪除了!”
“你到底是誰?!”丁一疑惑道。
“我們應該是見過面的,5年前,在東海希爾頓飯店行政層。”它呵呵笑著說,“你殺死了我,或者說另一個我!”
“你......5年前?艾瑞克.王?!可這不是艾瑞克.王的樣子,他是一個60多歲的老頭!”丁一驚叫道。
“我們前面的討論您似乎忘了個一干二凈?!蹦莻€自稱是艾瑞克.王的日本男人打趣地說,“我換了個軀體——雖然這并不是我的身體,而是另一副樣子——隨機的形象,但我還是我,不是嗎?為什么一定要是艾瑞克.王的身體才是我呢?”
“你是說......這是‘隨機森林’創(chuàng)造的樣子?”丁一問。
“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隨即森林’的編寫者。5年前,為了以防不測,我在去華盛頓之前把自己的記憶上傳到了‘隨即森林’。而后來在機器人士兵身上應用‘隨即森林’算法的正是盜用了我成果的一位同事。當然,我是故意泄露給他的!”艾瑞克.王平靜地說。
“那么,‘隨機森林’到底是什么?”丁一打量著眼前這個矮小的眼鏡男驚恐地問。
“當初決定是否要重建金閣寺時,大家意見不一,國會里吵成一團?!卑鹂?王再次看向金閣寺緩緩說道,“當然,是在‘隨即森林’里,不是你們的記憶里——‘上帝文明’創(chuàng)造的記憶。最后,你知道它們是怎么決定要不要重建金閣寺的嗎?”
“投票嗎?”丁一配合地回答道,“人類社會的國會不都是這樣的嗎?少數服從多數?!?p> “那是人類的邏輯,不是‘隨機森林’?!卑鹂?王看回丁一說,“它們決定投擲硬幣,字朝上就重建,花朝上就不建——用那顆松樹來象征?!?p> “哈哈,這還真的很‘隨機’!”丁一不禁笑笑說。
不知為何,當他知道艾瑞克.王還沒有“死”后感到輕松很多,就像背負多年的“殺人罪”一下子被撤除了。
“不,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如果那天字朝上或者花朝上,那就不是‘隨機森林’了。”艾瑞克.王一臉誠懇地說,“那枚硬幣掉下來后落在了無處不在的地板縫里,而且沒有人會去查看到底是字還是花!”
“這......”丁一驚訝道,“那要如何決定?”
“字重建,花不重建?!卑鹂?王笑盈盈地指向了正前方,清澈的湖面倒映著清翠的羅漢松,“不是字也不是花,是重建還是不重建?我告訴你,并沒有重建,你看!”
丁一順著艾瑞克.王緩緩抬起的手指從湖面移向那原本有著一座輝煌建筑的地方,此刻那里卻是一片青草地和一株古老的蒼松!
“它不見了!”丁一大驚道,“金閣寺不見了!它剛剛還分明在那里!”
“因為我認為它沒有被重建所以它就不在了?!卑鹂?王說,“而你來時很想看到它,所以它被重建了!”
“既重建也沒重建?!”丁一恍然大悟道,“字和花同時存在!疊加態(tài)的量子宇宙......你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量子宇宙?!”
“不,我們不可能創(chuàng)造宇宙?!卑鹂?王說,“但我們的思維可以決定宇宙的形態(tài)——字的一面或者花的一面?!?p> “思維決定了形態(tài)?觀察......”丁一喃喃自語道,“真正的‘自由意志’!”
“我編寫‘隨機森林’的初衷是為了讓人工智能可以擁有部分自主意識?!卑鹂?王看上去有些“熱淚盈眶”地說,“但當我自己進入‘隨機森林’后才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
看丁一低頭不語,艾瑞克.王又輕松地笑笑說:“現在,我不去想沒有重建的事,你盡可以繼續(xù)欣賞金閣寺了?!?p> 丁一聽罷將目光再次看向對岸,果然,它真的在那里!
“為何只有你不觀察的時候它才會隨我的意志而出現呢?”丁一問。
“你問了個好問題,大家同時觀察,它到底在不在呢?”艾瑞克.王回答,“自由意志是宇宙‘本源’,金閣寺會隨著最強大的那個‘意識’出現或者消失?!?p> “最強大的‘意識’?”丁一有點茫然地問。
“也可以理解為‘愿力’,就像‘夢想成真’、‘心想事成’那樣?!卑鹂?王回答。
“那么......你應該可以......”丁一似乎明白了,“自由意志”可能正是對抗“上帝文明”的終極力量!
“是的,但比那個更強大!”艾瑞克.王說著突然在丁一眼前閃現了下,人卻已經站到了湖對岸!
正在丁一殷羨不已的時候,金閣寺的金頂上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他趕緊看向碧藍的長空,一道銀光拖著長長的白煙尾跡直奔他們而來!
艾瑞克.王抬眼看看,不緊不慢地說:“戴著‘頭盔’睡覺自以為有了‘自由意志’的你們實際上只是從硬幣的一面到了另一面而已——‘覺醒’的人類還是沒有自由意志!現在,又要再殺我一次?”
他說的沒錯,丁一的“腦機接口”會將他看到的一切通過衛(wèi)星實時傳回“觀察者”項目總部。
但“覺醒者”們這次都沒有過夜就作出了“選擇”!也許,這正代表著“上帝文明”離地球越來越近了!
不過,對于已經擁有“自由意志”的艾瑞克.王來說,這枚小小的導彈又何足掛齒?!
那天,艾瑞克.王不僅摧毀了那枚導彈,還有“外層空間”所有控制著“人造人”的衛(wèi)星!
是的,“覺醒者”們再不能更新“人造人”的記憶了,也不能發(fā)布“指令”!
其實,艾瑞克.王一直在等丁一,因為正是他在得知真相后的選擇開啟了人類對抗“上帝文明”的時間線。
那天,丁一放棄了自己的軀體,通過向量機(對數據進行二元分類的廣義線性分類器)進入了“隨機森林”,現在正混跡于“互聯網”上。
現在,他們必須作出選擇A-等待“上帝文明”的到來、拼死一戰(zhàn);B-想辦法找出其他基于“隨機森林”算法的“人造人”——組織起一支擁有強大“愿力”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