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偏殿書房。
崇禎坐在椅子上查看奏疏,一道體態(tài)輕盈的身影急匆匆的進來,他抬眼看了下,微微笑道:“皇后,今日不在織布嗎?”
“陛下,臣妾聽說你衣服汗?jié)裢噶?,過來看看?!敝芑屎笠簧砑t色的大袖褙子,胸口繡著牡丹,看上去不見幾分貴氣,倒像個小家少婦人,只是嬌軀婀娜,難以掩飾那股清秀絕麗之氣。
如今宮里崇尚節(jié)儉,她天天織布做衣打發(fā)閑時,雖然對日益枯竭的府庫幫不了多少忙,好歹沒有耗資。
崇禎不由地感慨,這是自己的妻,放在國力尚可的時候,貴為皇后應該過著優(yōu)越的日子。
可如今她眉宇間結著憂慮,到了書桌邊,用責備的口氣道:“陛下親自操勞打鐵,鬧得一身的汗,被宮里人和朝臣瞧見了,不怕笑話?臣妾讓人打熱水去了,盡快沐浴換衣?!?p> “與朕一道,朕才沐浴?!背绲澦F馃o賴,放下奏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成何體統(tǒng)?”周皇后沒想到皇帝來這么一出,羞得滿面通紅,嗔道:“能不能別再打鐵了?臣妾聽說,宮外有些人開始罵陛下昏君了?!?p> 望著她嬌羞的樣子,崇禎笑瞇瞇道:“皇后害羞了,這樣子比愁眉苦臉的好看多了?!?p> “陛下如今怎么開心得起來?”周皇后幽幽嘆息了一聲:“臣妾聽聞內外噩耗,常做噩夢,夢到賊逆大軍到處肆虐,還打進了京城。陛下與臣妾被人勒死,宮中妃子滿身的血?!?p> 崇禎笑了笑,淡淡的道:“那是因為你只聽到壞訊,從今往后,朕會讓你經常聽到好的報信。朕不愁,不用多少年頭,該愁的應該是賊寇虜丑。”
見周皇后依然鎖緊眉頭,崇禎嘴角露笑,伸開手臂,竟將周皇后一托而起,往上輕輕的一丟。
“?。 ?p> 周皇后失聲尖叫,門邊的宮女目瞪口呆。
很快的,崇禎鼓起的胳膊接了周皇后接著,堅強有力,再往上一托。
周皇后的尖叫聲輕了一些,那窈窕纖細的嬌軀,輕盈如葉,美感十足,在空中被崇禎皇帝上丟下接的。
五六下之后,周皇后沒再害怕,咯咯嬌笑起來:“陛下,你如今力氣可真大?!?p> “哈哈,朕再打五天鐵,能將皇后拋空一百下?!背绲澾肿齑笮Γ瑢⒅芑屎筝p輕的放下。
周皇后從沒見過這樣的皇帝,只見他腰桿挺直的站在身前,氣宇軒昂,精神氣十足,再也不是以前頹喪憂愁的模樣,讓她也感受了一股朝氣。
“陛下,快去暖閣沐浴吧?!敝芑屎竺嫔嬲梗恍χ?,風致嫣然。
崇禎皇帝笑瞇瞇的進去東暖閣一間臥房,朝伺候的宮女揮了揮手:“都出去吧,朕自己來?!?p> 宮女略感詫異,不敢多言,踩著小碎步離開。
洗過澡后,穿上寬松大袍,崇禎回到書房,對坐著看書的周皇后道:“今后皇后會忙起來了,朕讓你執(zhí)掌宗人府?!?p> “???”周皇后滿臉的震驚。
大明宗人府專管宗室事宜,記錄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時間、婚嫁、謚號、安葬諸事,初期由藩王執(zhí)掌,秦王朱樉、燕王朱棣、周王朱橚都在宗人府任職過。
但是如今的宗人府,由元勛外戚大臣兼領,不設主官,而且歸禮部統(tǒng)管,大小事務其實都由禮部處理。
“朕將宗人府從禮部剝離,專設一位主官宗人令,而且要逐漸擴大職權,掌握藩王、貴爵、元勛、外戚的稅賦收取。這事關系重大,只有皇后親自擔任主官,朕才放心?!?p> 崇禎走到周皇后的身邊,口氣鄭重:“皇親國戚,也要納稅,大明不會拿民脂民膏白養(yǎng)他們。但不可雷厲風行,需要循序漸進,否則他們敢通敵謀叛!”
“啊?”周皇后徹底震驚了。
大明宗室,爵位自上而下分為親王、郡王、鎮(zhèn)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zhèn)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到如今總數已有二三十萬。
加上勛貴外戚的俸祿,大明不堪重負。
崇禎心里并沒有報以指責,后世將大明宗室看成一群不事生產的廢物,然而滿清幾百萬八旗子弟不務工不下地,吸取百姓的血汗,還能利用地位的優(yōu)勢做官做生意掙錢,擠壓普通人的生存空間。
與之相比,大明宗室的二三十萬人,不許勞作,不許務工,不許經商,不許考功名,還被限制在封地不許輕易外出,只能混吃等死。
在崇禎看來,就是脫離了社會體系的一群人,可以放開一點口子,讓底層的輔國中尉、奉國中尉等人務工務農經商養(yǎng)活自己,然后逐年減掉俸祿。
周皇后聽完皇帝的宗室政策,收稅加上逐年減少俸祿,眉頭又緊鎖起來,憂心忡忡道:“這么重的擔子,臣妾肩負不起來,臣妾應付不了宗室勛貴外戚。”
“不用擔心,朕會派西廠提督協(xié)助你?!背绲澋男Φ?。
“西廠?”周皇后眉頭鎖得更緊,腦筋都轉不過來了。
那是成化皇帝建制的,被文臣士大夫罵了個狗血淋頭,就是昏君所為啊,很快成化皇帝被迫撤掉了。后來正德皇帝重開西廠,沒過多久劉瑾倒臺,西廠被撤,只給后人留下臭名昭著的罵名。
如今皇帝再開西廠,妥妥的要被罵成大昏君??!
“臣妾請陛下三思,西廠名聲太臭了。”周皇后弱弱的低聲道。
崇禎爽朗一笑:“若沒西廠,皇后以為自己能勝任宗人令?”
對于皇帝的布置,周皇后完全跟不上,她當宗人令已經夠讓宗室與朝臣們震驚了,再來個西廠,天下人會怎么看待皇帝?
這,這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但是仔細一想,周皇后醒悟過來,當此國事糜爛的關頭,除了她,皇帝還能讓誰執(zhí)掌宗人府?
宗室藩王肯定靠不住,勛貴一代不如一代,外戚更是一群只會討要賞賜俸祿的酒囊飯袋。
周皇后連算命的爹都不信任,宗人令只能自己出任。
她咬著嘴唇,硬著頭皮道:“臣妾領命,但西廠提督由誰擔任?”
崇禎笑瞇瞇道:“南京有秦淮八艷,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不乏聰慧女流。李香君乃忠烈女子,而且心思細膩縝密,周旋于達官貴人之間,本事不小,可以勝任西廠提督?!?p> “咦?陛下對秦淮八艷了如指掌?”周皇后的眼神有些奇怪。
“皇后吃醋了嗎?朕只是用人而已?!背绲澼笭栆恍Γ骸半迯腻\衣衛(wèi)打聽來的,若用一般人家的女子,長袖善舞不如秦淮八艷,應付事宜也不夠老練圓熟?!?p> “西廠提督必須體察入微,洞察人心,明辨忠奸,而且要對大明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女子當中,李香君是不二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