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順應(yīng)天命，合德以昌，故而天賜神機，滋養(yǎng)世人?！?p> “龍氣，至尊至貴者也，自古便有依山川龍脈建龍氣大陣一常例，此氣可斂造化，聚陰陽，安黎庶，制宵小。如今妖禍洶洶，蒼生有難，田掌教何不獻出龍脈以為陣基，若如此朝廷必有感大德，恩賞不吝。”蘇思言看向田道非，言辭鑿鑿，欲取龍脈。
田道非笑了笑，平靜說道：“此龍脈為我星云門立門根基，乃祖師走地勢察風(fēng)水所點化，若此脈不復(fù)，我星云門再難維系，屆時我便是門中千古罪人，萬不可行?！?p> “自上古以來，星云門便世居青州，期間王朝無數(shù)，也未曾有討取龍脈一說，道門居福地自處古今亦然。我可另獻上一陣，此陣喚為諸天星斗，也可定亂安民，州牧何不與我人道龍氣大擺此陣?！?p> 蘇思言聞言沉默不語，若設(shè)龍氣大陣，則不僅可制約妖鬼之禍亦可彈壓修道之人，但將龍氣大陣輻射十三州，自古以來還沒有哪個王朝做到過。
如立那星斗大陣，就將反為道門所制，雖然星云門一直溫良謙恭，但未必日后不會生亂。
他還欲爭取一二，又看向空山寺來人道：“我聞佛門有好生之德，向來講求慈悲胸懷、普度世人之舉，不知兩位大師有何見教。”佛道兩家自古以來多有齷齪，這空山寺未必便同意讓星云門如愿擺陣。
那老和尚還未做聲，倒是生的威顏秀雅、佛衣體裁的年輕和尚先開口道：“州牧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我佛門分為小乘佛教與大乘佛教兩支，小乘佛教講究‘四大皆空’，無我無念方能臻至佛陀境界，而那大成佛教方才講求香火供奉，普度世人?！?p> “我空山寺一支所承正是小乘佛教一脈，追求的是見性成空，天地?zé)o我。這世人生死何如，卻與我等無關(guān)?！?p> 立于州牧身旁那陳主事聞言皺眉諷道：“既如此，萬般皆是空，你又何必修行，生死是空，修行也是空，空證佛祖，豈不快哉！”
那和尚聽了也不惱，笑道：“正是因為我等心緒難斷，未證空相，對人世尚有執(zhí)著，方才更須修行，知易而行難，人皆知悟空成佛，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呢。”
他一手拈花，一手捏空凈地藏印，神色端莊，身形縹緲仿佛置身于有無之間，正暗合佛家不在彼岸、不在此岸、不在中流之玄理。
空山寺得上古佛門正傳，修行的是四諦法，此法分為苦、集、滅、道四境界，小乘佛法講求的是一個空字，是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識本心于空我之中，終見佛陀。
因為此法只用求空，故而空山寺不置羅漢菩薩金身，也不設(shè)供奉，通常若不是威脅到生死存亡之時，此輩中人都遁世不出一心潛修，這小乘佛法對門人弟子天資要求極高，一般一代不過兩三人，甚至偶有單傳，人煙不旺。
小乘佛法雖可得證大成就，但并不能普及，蓋因根骨悟性所限，有所成就者寥寥。
所以如今兩處佛門圣地皆是大乘佛教所傳，門人弟子極多，亦有西方蓮花圣境，可接引死者，靈魂常駐佛國，聆聽高僧大賢教化，大乘佛教又有漸悟與頓悟之流，其中繁雜，難以細(xì)說。
雖同屬佛門，但小乘與大乘兩支一般老死不相往來，皆各證妙法，自悟大道。
這和尚的意思已經(jīng)表明，無意參和兩家爭執(zhí)，空山寺也不想做那救世濟人的高僧大德，只要青州不大亂即可，因青州大亂也難免殃及他們的氣數(shù)，卻不能不管。
同為青州古傳承，田道非對空山寺算是知根知底，聽到那僧人如此言語并不意外，倒是蘇思言有些驚奇，他對佛教有些聽聞，知道此教教人向善，注重因果報應(yīng)，未曾想其中還有大乘小乘之別。
見空山寺不愿為助力，蘇思言卻是難辦了，那日玄甲軍伏虎妖而歸后，他聽陳主事講起這田道非的神通，驚為天人直言不可力敵，除非朝廷再派一位真人來青州，方才可制衡此人。
但如今靈氣初復(fù)，能在此刻便成就真人之身者寥寥無幾，無一不是天資縱橫之輩，這等人物便是整個宏朝也沒有幾位，何況還要護衛(wèi)京畿重地，又豈能外派。
“田掌教可知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之說否？”蘇思言淡淡說了一句，場中氣氛頓時有些緊張。
“吾知州牧素愛百姓，民治有功，青州數(shù)十年來百姓安居樂業(yè)皆仰仗州牧之功，故而我也多有敬重。這龍氣我非不能取，實是不愿使州牧心中介懷?！?p> 田道非說到此處，語氣一頓，又道：“若州牧欲以王霸之勢行事，只怕非是良策。”
田道非話罷一手指天，一道神光直沖九霄，天地瞬間為之一暗，整個青州城內(nèi)之人都可得見那周天星斗不由嘖嘖稱奇。
他大手一抓，竟然將一條小蛟從那青州氣運之柱中抓出，此蛟氣息微弱，但卻為純正赤金氣運，被田道非拿捏在手中，動彈不得，而后天地復(fù)歸清明。
“偷天換日，田真人好修行?！标愔魇吕湫Φ?。
“罷了罷了?！?p> 蘇思言親眼見了這驚人一幕，才知道錄司之人所言非虛，這田道非果然是神仙中人，不可力敵，故而語氣稍緩，但仍有堅持，道：“若星云門欲立周天星斗大陣，須得與我約法三章，不然吾必不應(yīng)允。”
“蘇大人但說無妨。”田道非笑道。
“第一，此陣不可用于妨礙朝廷事務(wù)，危害人道?！?p> “第二，若青州有妖邪橫行，星云門不可袖手旁觀?！?p> “第三，這大陣節(jié)制之物需與我一份?！?p> 田道非略有思索，如今他并不想與朝廷撕破臉皮，星云門要的是成仙了道不是皇圖霸業(yè)，有青州這一畝三分地已經(jīng)足以，至于妖邪作亂星云門本就不會不管，斬妖除魔一可磨礪弟子道法心性二可遠(yuǎn)播威名，不是壞事。
只有這第三件事需得令他思慮一番，權(quán)衡利弊，終于他還是答應(yīng)了，就算給了這州牧大陣令牌，若田道非真想要變陣易位，這蘇思言也奈他無何。
“待大陣恢復(fù)完畢，屆時我會將那陣令交于蘇大人一枚?！碧锏婪蔷従彽?。
“如此甚好?！碧K思言點了點頭，道：“今日既然事已議畢，我便不留各位了，還望今后相安無事才好。”
于是眾人告退。
此刻獨留蘇思言與道錄司一眾人在府內(nèi)，那陳主事道：“皇上著令各州務(wù)必設(shè)立龍脈大陣，蘇大人為何如此輕易答應(yīng)那田道非之事?！?p> 蘇思言暗道，那無量神通你自己都說非人力可敵，他又能如何，不過他本卻是寧折不彎之人，此刻變通另有原因，其言：“朝廷拖得，我亦拖得，但百姓不可拖得，一日不立大陣，不知便有多少蒼生受苦，這大陣還是早立為佳?！?p> 那陳主事神情漠然，淡淡說了一句：“蘇大人倒是心善?！痹谒壑?，凡夫俗子性命何必計較那么多，王朝氣運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其人又道：“此事我自會秉呈圣上?！?p> 蘇思言沉聲回道：“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