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時候,細想今晚鐘墣的表現(xiàn),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勁,不由有些煩躁,范夏說可能是我這幾天心情大起大落又沒休息好導致神經(jīng)衰落,所以多疑多慮,叫我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我也希望最好是自己多慮。
可惜第二天的事實證明,雖然我平時神經(jīng)大條,但是第六感卻比我的生理期還準。
5點的鈴聲準時響起,伸了手去關,卻發(fā)現(xiàn)有一條未讀短信,打開,收件人處寫著鐘墣的名字,看看發(fā)件時間,是凌晨兩點,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深呼吸,點開,短信內(nèi)容言簡意賅:懶懶,我們分手吧。
心臟快速收縮,又重重一墜。
6點,我穿過剛剛蘇醒的城市,一陣兵荒馬亂趕到醫(yī)院,昏暗中的病房依然整潔干凈。
氣喘吁吁跑到護士站,我問:“VIP302房的病人呢?”
那護士約摸認得我,好心地告訴我:“那床病人昨晚轉(zhuǎn)走了?!?p> 我問:“那您知道轉(zhuǎn)去哪了嗎?”
那護士卻說不知道。
我又問:“那趙奕歡趙主任今天坐診嗎?我有急事找她?!?p> 那護士又意外地開口:“趙主任已經(jīng)離職了,昨天那是最后一次查房呢。”
我只覺心涼了半截。
汗?jié)窈笥直伙L干的衣服穿在身上,透著一股股寒意,即使迎著初升的太陽,也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但我卻顧不得許多,一邊不停地給鐘墣打電話,一邊往學校趕。
電話那頭始終沒有人接,卻也沒有掛斷。沒有溫度的機械女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我卻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呼出。
趙教授辦公室的房門鎖著。等了許久仍然沒看到人,我又不死心地跑到家屬樓趙教授家門前等著。
從早上到晚上,電話已經(jīng)電力耗盡自動關機,肚子餓到?jīng)]感覺,只是初秋,我卻已經(jīng)感覺手腳冰涼。
樓道里傳來腳步聲,此起彼伏,夾雜著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是老顧的聲音!那另一個人一定是趙教授!
心里有個聲音在叫囂:一定是老顧和趙教授回來了,一定是!
迫不及待想要迎上去,抬腿才發(fā)現(xiàn)雙腳發(fā)麻,不聽使喚。
“懶懶?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老顧已經(jīng)走到跟前,我急忙側(cè)身看向后面,跟著的卻是……顧宸澤。
我不死心,扶著墻站直:“老師,您知道趙教授去哪了嗎?我找他有事?!?p> 老顧神色一黯,嘆了口氣:“老趙走啦,早上的飛機。”
“走了?”我不愿相信:“走去哪里了?老師您告訴我,趙教授走去哪里了?”
老顧眼里透著傷感:“考古出意外這事你也知道,連鐘墣也……”老顧看著我頓了頓:“老趙干了一輩子考古,年輕時磕磕碰碰也是常事,現(xiàn)在估計是老咯,出事的又是自己的外甥和學生,雖然是天災,心里的坎兒過不去啊,跟學校提了退休,陪著外孫出國看病了,就剩我這老頑固孤孤單單一個人咯!”
出國了?!
就這樣不聲不響出國了?!那還會回來嗎?什么時候還會再回來?
我不甘心地想追問,抬頭卻看見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宸澤正眉頭微蹙,一臉不贊同地看著我,再看老顧,整個人掩蓋不住的落寞。
我忽然愧疚地開不了口。
一個朝夕相處了大半輩子的摯友忽然離開,老顧的不舍與難以接受絕不亞于我。
“老師……”我安慰,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能說什么呢?說了又有什么用呢?
要是有用,我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狼狽了。
老顧擺手:“不說咯不說咯,我個一只腳都跨進墳墓里的人了,還悲春傷秋個什么勁兒……倒是你,懶懶”老顧直視我:“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是你們都還年輕,這件事總會過去,你們都得朝前看?!?p> 我在老顧期盼的眼神中應了聲嗯,我說老師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一直沒有開口的顧宸澤卻說:“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吧?!?p> 我朝他看去,一身墨色西裝,隱在暗黃的燈光里,隱隱約約,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說:“不用了,您陪老師吧。”
我轉(zhuǎn)身欲走,這種時候我害怕別人的同情與安慰,那會讓我徹底絕望。
“等等?!鳖欏窛沙艺f道,又側(cè)身看向老顧:“爺爺,我們各退一步,要是您堅持繼續(xù)住在這里,那周末就必須回老宅。”
我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靜靜站著。
老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宸澤,神色微異,但一閃而過。搖頭說道:“我一糟老頭,回老宅和你瞎參和兒干嘛,你要是帶女朋友回來多不方便。你們年輕人愛自由我知道,我老雖老,還有眼力見兒。”
“爺爺,你不要再找借口了,要不就這么定了,要不我明天就找人來幫你搬家?!鳖欏窛蓤猿帧?p> 見顧宸澤口氣如此不容商量,老顧只好答應。
顧宸澤終于露出晚上的第一個笑臉:“那您早點休息,我送林燃回去?!闭f完看向我,說了聲:“走吧?!北闾Я送认刃凶呦聵翘荨?p> 問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我身上,連個拒絕的機會也不給我,我只好朝老顧告別,跟著下樓。
顧宸澤已經(jīng)發(fā)動車子在等我,我上車,朝他說謝謝。
顧宸澤斜睨了我一眼:“你要一直跟我這么客氣下去嗎?”
一天神經(jīng)緊繃的等待已經(jīng)讓我疲憊不堪,不想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我說:“顧宸澤,謝謝你送我回家。”
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鐘墣跟我分手、出國。
我聯(lián)系不上他。
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明明昨天他還摟著我說說笑笑,
口口聲聲叫著媳婦兒,
說我熬的湯好喝,
說舍不得我走,
問我怎么樣才能讓我媽把我嫁給他,
為什么今天就說分手了呢?
為什么就這樣連招呼都不打就悄悄地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呢?
我還沒答應??!
我還沒答應分手呢!
不是說愛我的嗎?
為什么愛我還要分手???
你知道我肯定會著急,會難受,會傷心到大哭的??!
鐘墣,你個大騙子!大混蛋!不負責任的膽小鬼!
可是鐘墣,我還是喜歡你怎么辦?
我還是找不到你怎么辦?
左側(cè)邊遞過來一張紙,我順著白皙修長的手指向上,看到顧宸澤意味不明的側(cè)臉。
“難道要我?guī)湍悖俊鳖欏窛苫仨戳宋乙谎?,右手依然捏著紙巾?p> 對面漆黑的車窗里映著一張布滿淚痕的臉,我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伸手接過紙巾,想要說聲謝謝,又怕惹了顧宸澤不高興。便自顧自擦了起來,可是一張紙巾濕透,眼淚卻沒有止住的跡象。
心里暗罵自己怎么這么不爭氣,在顧宸澤面前就哭成這個鬼樣子,心不聽使喚就算了,怎么眼睛也跟我過不去。
眼淚不受控制地越掉越兇,我索性放棄無謂的補救,就讓他靜靜流淌。
耳畔傳來一聲嘆息,顧宸澤不知何時停了車,側(cè)過身看著我。
“真就這么喜歡鐘家那小子?”
一聽到鐘墣,我眼淚掉的更兇。
“林燃,你現(xiàn)在的行為愚蠢透頂,不僅于事無補,而且沒有半分益處?!鳖欏窛衫浔卣f。
我只覺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轟然斷裂,苦苦壓抑的委屈與怒火向外噴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話已經(jīng)不過大腦傾瀉而出:“是,我愚蠢,我就是愚蠢??!我是愚蠢至極的小人與女子??!所以才會被人不明不白說分手,所以才會連自己男朋友去了哪都不知道,所以才會找不到人就只知道在這里傻哭??!哪像您啊,高高在上的總裁,無往不利的商人,一分一秒斤斤計較,沒有收益就絕不會浪費時間不是!那您今晚怎么會主動要求送我回家呢?哦,肯定是您一時頭腦發(fā)熱同情心泛濫對不對,要不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呢?畢竟送我這愚蠢透頂?shù)娜嘶丶彝瑯記]有半分益處不是!”
口無遮攔發(fā)泄完畢,心中頓覺痛快無比,但理智漸漸回攏后,看著顧宸澤猶如千年寒冰般的臉,又只覺剛剛所說的話都被凍成了鋒利無比的冰刃,調(diào)個頭又扎進了自己的心里。
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p> 真的是愚蠢透頂。
車廂里的溫度一時降了好多度,我不敢抬頭,看著顧宸澤握著方向盤的手握緊、松開、又握緊,反反復復數(shù)次,最終一言不發(fā),再次發(fā)動上路。
良好的教養(yǎng)與紳士風度使得他即使盛怒也而不會像我這般大喊大叫,但是我依然從不斷加快的車速和緊抿的雙唇判斷出他現(xiàn)在很不高興。
一路無語到了小區(qū)門口,顧宸澤依然正視前方,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樣子。我下車,冷靜下來后的我終于鼓起勇氣想要道歉,奈何某人卻不給我這個機會,毫不留念地絕塵而去。
唉,林燃你這個白癡,怎么會把生活搞得這樣一團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