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黑暗中,緩緩有一道暖光從遠處升起,太陽的光亮逐漸撒過村莊每一寸角落,直到隨著一聲雄昂的雞鳴聲,太陽才從地平線一躍而起,高高懸掛在空中,而此時山溝溝里的李家村便熱鬧了起來。
李家村因為受地形的影響,坐落在兩座大山間的拐角之處,出去到最近的小河村也要騾子拉上走個半個鐘頭,至于去鎮(zhèn)上,也只有三天一趟的趕集時周圍幾個村子的人才會集中起來共同坐上牛車。
如此交通不便的地方自然說不上富裕,但也正是因為最靠近大山,李家村的人雖然田地比別的村子的人要少,但家家戶戶也有幾個人會打獵的技術,多多少少能攢到點東西。
而此時李家村東頭最靠近山林的一戶人家,房屋破舊,原本泥塑的院墻都是坑坑洼洼,起不到半點院墻該有的作用,而院子里嶙峋的長著一棵酸棗樹,棗樹東邊是兩間低矮的房屋,一間房門緊閉,而另一間“吱呀”一聲打開,而后從門縫里擠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子,瘦骨嶙峋的身體,因為過度饑餓而顯得腦袋有點大,頭發(fā)枯黃軟軟的塌在頸間,翹翹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示出一點精氣神兒來。
“大丫!你咋出來了,咋還不多穿點,我給你說你病剛好可不敢在折騰,別看天暖和了,早上風還是涼的,可不敢再凍著,女主人姚大英原本利索的將做好的飯端上餐桌,看到小女娃出來后飯也顧不上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將紀云初抱起來放到屋子床上,里外又多加了兩件衣服后才準下床,
而此時我們的女主:紀云初(或者上輩子的云初)小小的一個人站在地上無奈的癟了癟嘴,雖然她很想將重重的衣服脫下來,手剛放上領子,但是想到老人幫她穿衣服時粗糲的手掌,心底悄悄的酸軟了一下,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笨拙的挪著步子向著餐桌走去。
小小的餐桌上已經擠滿了人,小紀云初費力地爬上桌子后看著桌上的咸菜和大白菜,以及豁口碗里的一碗清湯,再抬頭瞅瞅桌上眾人蠟黃的臉色,不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正上首坐著的是紀云初的爺爺紀明偉,奶奶姚大英,小紀云初對面是大伯的兒子紀禮紀書和大伯母齊燕,下位是還未成婚的小叔紀海,視線再轉過來就是坐在下位的小紀云初,然后是她這一世的媽媽宋芳,懷里抱著的是她剛一歲的弟弟石頭,而后坐在爺奶身邊的便是這一世的父親,紀岳。濃眉大眼,一米八幾的漢子因為過度的操勞,瘦巴巴的,坐在那里清楚的可以看到背后嶙峋的肩胛骨,手上和臉上滿是風霜,看得人心里一酸。
按道理說紀家三個壯勞力,加上幾個半勞力婦女日子應該不至于這么難過,只可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三年饑荒讓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家里能賣的早都換吃的了,
而大伯紀元因為饑荒時冒險跑到深山里打獵,遇到熊瞎子導致缺了一條腿,醫(yī)藥費更是耗盡家財。一天大半的時間躺在床上,最初的時候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還趁人不注意自殺過兩次,后來還是老爺子一巴掌打醒,罵道:“腿沒了手還在,總有法子讓人活下來,現(xiàn)在一天天的尋死覓活的是見不得你爹你媽?是要逼死你媳婦兒孩子?我還沒死吶,你爸你媽只要有一口氣活,就絕對有你一口飯吃!”大伯痛哭一場后總算振作起來,干點兒家務,同時給人編點兒草席框子,攢個兩星期賣出去也能掙個兩三毛錢貼補家用。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最開始省著吃存糧、后來吃樹葉,吃爛紅薯跟,典當家里值錢的物件,拼了命求生存才算熬過了饑荒,直到災荒過去第二年的新糧下來才算讓這一大家子緩了過來。
“唉,日子難過啊”,現(xiàn)在是1967年,三年大饑荒是過去了,但紀家情況并沒有好轉多少,只能說現(xiàn)在種地最起碼能填飽肚子了,不至于餓死。剛生出來時小云初就偷聽過大人講話,他們村子因為靠山,糧沒了至少山里有吃的,雖然危險但至少十幾戶人家的李家村里沒因為饑荒餓死人,但饑荒更嚴重一點的村子,餓死人甚至賣兒賣女都時有發(fā)生。
唉,小紀云初,或者說上輩子的云初,本是個在福利院里長大的孤兒,一路上靠自己打工、發(fā)傳單、勤工儉學還有獎學金等等成功的考上了名牌大學法律系,畢業(yè)后又在職場上廝殺,靠著不要命的加班喝酒搶客戶三十出頭的年紀便成了一家知名律師事務所的初級合伙人。
誰知好夢不長,在一次常態(tài)化加班寫訴狀中,云初一頭倒在電腦桌前,猝死,享年三十二歲。
嘖嘖嘖,回憶完自己上輩子憋屈的死法,又想想自己上輩子吃不完倒掉的外賣,酒席上豐富的菜肴,冰箱里阿姨永遠滿當當?shù)姆胖氖澄?,如果早知道有穿越,還是穿越到一窮二白的年代,她一定好好珍惜糧食,絕不浪費一粒米!現(xiàn)在好了,到現(xiàn)在想吃也吃不上。
云初是胎穿,剛好生日是新年的頭一天,老爺子躲在屋子里想了半天后,正式給小姑娘起名“初”字,寓意新年初始,萬象更新,希望紀家的日子在饑荒過后開啟能新篇章。只是如今紀家一家子滿打滿算只有兩個壯勞力,年過六十的紀老爺子每天拼了老命一樣上工,甚至家里三個女人四個小孩也想方設法的賺點錢貼補家用,可日子仍是緊巴巴,再好的愿景在現(xiàn)實面前仍是空談。
唉,又悄悄的嘆了一口氣,云初正百無聊賴的拿筷子戳著碗里的咸菜疙瘩時,忽然碗里被人放了一塊粗黑的窩窩頭,抬頭一看,正是自己這一世的母親,暗黃的臉、干裂的唇,但眼里透著溫柔的光,“快吃大丫,我吃飽了”宋芳溫柔的說,
“媽,我不要,我自己也夠吃,你還要上工,你多吃點”說完云初將那半個窩窩頭又放了回去,
“你...”宋芳話剛起了個頭,
“行了,芳子你就把那塊吃了,你待會還要上工,還要奶石頭,大丫病剛好吃不了太硬的,我給她在灶灰里埋了紅薯,一會兒看熟了你拿出來吃”最后一句話是對著云初說的,家里女主人姚大英女士一錘定音解決了半個窩窩頭的去向。
飯后一家人都要出門上工,留在家里的是大伯八歲的兒子紀禮、七歲兒子紀書,以及今年五歲的女主紀云初,弟弟小石頭因為太小今年剛一歲,被母親帶到地里方便照顧。
“大丫,我們要出去挖野菜,一起吧?”說話的是紀禮。
“好啊”,無力吐槽大丫這個名字的云初飛奔到臥室里,找出來一個紀岳特地為她做的小小的上面還巧妙地挽了個花的小竹框,屁顛屁顛的便跟著兩個小鬼頭走了。
一路上遇見的大人小孩,無一例外都是瘦巴巴的,衣衫灰撲撲的打滿了補丁,直到走到他們平時挖野菜的地方,看到光禿禿的土地上面稀疏的幾顆野菜,再看看周圍的十幾個小孩,云初的小眉毛不禁皺了起來,一張巴掌大小臉皺成一團兒,
“妹妹你這樣好像小老頭哦,哈哈哈”說話的是二哥紀書,而被人打斷了思緒的云初毫無掩飾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懶得理她這個便宜二哥。
上前一步對大哥紀禮說道“大哥,這里人好多,我們不如走遠一點,另一邊人少,野菜應該能多一點”
“可是...”紀禮有點躊躇,“平時那邊很少有小孩子去,萬一有危險,”
“沒事兒,我們不走太遠,就稍微走過去一點,要不然我們今天就要空手回家啦”其實云初心里是想走遠一點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遇到些別的好東西,一直都在這附近挖野菜只會越挖越少,再加上他之前看到過大人上山下山的,只要不太過深入的話,應該沒啥大問題。打定主意的云初說服大哥二哥,一行三人悄悄拐了個彎,溜進了上山的路,順著走出來的小路往上走,一路上草越來越密,幾個人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先發(fā)現(xiàn)了一小叢野菜,趕緊蹲下來挖完之后又繼續(xù)走,倒是發(fā)現(xiàn)了幾顆酸果子,但現(xiàn)在果子澀的不行,離成熟還早得很,只好放過這株野果,三人又繼續(xù)往前走了幾百米,仍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好吧,再遠的小孩子也不敢去,而進山口附近的能吃的早都被薅了個遍,唉”只是挖了點野菜,并沒有任何新發(fā)現(xiàn)的云舒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眼角卻突然發(fā)現(xiàn)遠處左側的一叢草忽然瘋狂悉悉索索的動了起來,
“!?。 痹剖嫘睦镆惑@,急忙想提醒走在前面的兩人,只是那動靜實在太快,眨眼間一道灰色的身影便從草叢里竄出來,然后砰地一聲撞到云初的小腿上暈了。
“.................”
云初無語的看著腳底下暈過去的灰兔子,而后齜牙咧嘴的抬起腳,顧不上被兔子猛沖撞疼的小腿,一把揪住兔子的兩只耳朵,而此時聽到聲音回過頭的兩兄弟都急忙湊上來。
“兔、兔子居然撞人?”紀書結巴的說道,
而后被紀禮一巴掌拍到后腦勺,“別說話,趕緊綁起來帶回家吃”,
隨后三人快速就地取材用一些藤蔓將兔子死死捆住,期間三只小崽子眼睛都賊拉亮,口水都分泌出來。紀書這個沉不住氣的更是好大聲咽了好幾次口水。
云初內心也是激動萬分,“兔子!一只大肥兔子!”在心里激動的嘶吼著,想想自己上一次碰到肉,還是半年前過年的那一碟子肉菜,半年了啊!半年沒沾到葷腥了,中間還病怏怏生了一次的大病,吃了近一個月苦到令人窒息的中藥,而如今可算是能解解饞了。想著手下動作不禁又快了幾分。
三人飛速把兔子捆好了之后,放到筐子里又用野草蓋上,確保不露出半點貓膩之后才裝作若無其事的下山。